《娇娘不弱》君沧海

13、举行丧礼

　　翌日，刘府大门一开，府中小厮们身着丧服便脚步匆忙的跑了出去，大约半个时辰，府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此时的刘娇娘与光哥身着孝衣跪在厅中，对着那副空棺材默默的烧纸。

　　光哥揉了揉膝盖，小声道：“姐姐，我可不可以不跪了，我的膝盖好疼。”

　　刘娇娘对王妈妈使了个眼神，轻声道：“光哥想要去如厕，妈妈带他去吧！”

　　王妈妈点了点头，屈膝上前，扶着光哥起身，弯腰背着他离开。

　　此时，大厅两侧除了她还有三婶五婶，大伯母在内室安排吊唁的人入座一事，四婶在厨房张罗着膳食。

　　张氏见此刻没有吊唁的人，低声道：“你年岁还小，身子骨还未长成，不宜长时间跪着，且寻个借口去内室歇歇。”

　　“多谢三婶关怀，侄女还能坚持，”刘娇娘面色微白，跪了这么长时间，膝盖如针扎般越跪越疼，咬牙道：“再过会儿亲戚们便要陆续过来，侄女不好贸然离开，还是留在此处为好。”

　　张氏张了张嘴，却被五弟妹黄氏扯了扯衣角，到嘴尖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这两日大房四房总是起口角，三房五房却从未参言过半句，许是身份尴尬不便开口，不过看着嫡母所出的儿子们为了管家权争得面红耳赤，心下倒是一阵好笑。

　　张氏、黄氏低头烧纸，刘娇娘趁人不备揉了揉膝盖，不多时，就见娘家舅舅带着舅母神色慌张的冲进来，待看到灵堂前停着的棺材及不远处席地而跪，身着孝衣的小儿，王明安脸色霎时一白，脚步踉跄下，还好身后小厮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颤声道：“娇娇，你爹……”

　　刘娇娘隐忍的泪水簌簌落下，哽咽道：“舅舅……”

　　王明安压下心底的惊吓，大步走上前，眼神却瞥向四周，待扶她起身，低声道：“你娘呢？”

　　“我娘身子弱，如今已起不来榻……”

　　王明安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娇娇莫怕，舅舅来了。”

　　刘娇娘含泪点头，抬头那刹那，见不远处缓缓而来的人，对其福了福身，辍泪道：“舅母。”

　　温氏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哽咽道：“娇娇受苦了。”

　　“舅母……”刘娇娘紧紧握住她的手，身子不住颤抖，这两日一桩接一桩的事向她接踵而来，便是她心智成熟，也熬不住心怀鬼胎的人。

　　王明安看向停在厅中的棺材，冷冷道：“棺材里确定是你爹？”这些日子，他动用王家的关系，四处托人寻找妹夫的消息，怎知刘家竟突如其来置办起妹夫的丧事，老娘更因此消息，惊的晕了过去。

　　刘娇娘咬了咬嘴唇，对其摇了摇头。

　　一切皆在不言中。

　　见此，王明安哪还不明白，气的脸色铁青，咬牙道：“好！好！刘家欺人太甚！”抬脚便去寻刘府老太爷，奈何身形一动便被人扯住衣袖，皱眉道：“娇娇可是有话要说？”

　　刘娇娘小声道：“舅舅莫去！”事到如今，便是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如今棺柩已停，丧幡已挂，讣告已出，整个镇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刘家二爷死于土匪之手，即便舅舅去寻说法，最后还不是被祖父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的哑口无言。

　　王明安脸色不虞，冷冷道：“此事为何不早些派人通知我？”

　　刘娇娘苦笑，爹爹一出事，二房便成了众矢之的，府中的正门与后门早换了看守之人，如何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即便使法子传出去，结果还不是如此，大伯他们逼着祖父宣告爹爹身死的消息，祖父都无能为力，舅舅去了又能改变什么？说不得还得被他们辱骂一番，何苦来哉！

　　刘娇娘的泪水无声落下，目光凄迷道：“舅舅，您还不明白吗？”

　　王明安眼眶一缩，两侧双手紧握成拳：“无论如何，我都要去问个明白。”说罢，甩袖而走。

　　温氏忙拿起丝帕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轻哄道：“娇娇莫哭，你还有舅舅舅母……”趁这个节骨眼，她细细端详眼前的小儿，妹夫离家前还陪着小姑回了趟王家，那时一室其乐融融之象，如今却阴阳相隔……低声道：“娇娇，现下没有吊唁之人，你陪舅母去看看你娘可好？”心疼她小小年纪便失了至亲，让她同去也是想让她休息会儿。

　　刘娇娘摇头：“我遣人带舅母过去吧！”

　　温氏眸光看向张氏妯娌，张氏含笑道：“三丫头且去，此处由我跟你五婶在，若是有事，婶子让人唤你。”

　　黄氏点了点头，淡淡道：“此时吊唁的人不多，你且陪着你舅母去看看你娘。”

　　如此，刘娇娘对二人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三婶，五婶。”

　　张氏与黄氏对视一眼，纵使她们心中有些小算计，此时此刻见她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也不禁软了软。

　　刘娇娘带着舅母去后宅，沿路的奴仆纷纷对她们行礼问安，她淡淡点头，扶着舅母的手往前走，这时，耳边传来舅母的低喃声：“刘府的人可有为难你们？”

　　“舅母莫要担心，如今祖父尚在，他们不敢如何。”

　　温氏点了点头，低声道：“如今你爹不在，舅母和你舅舅就怕有人趁火打劫，试图谋划你们的家产。”

　　有些事宁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与旁人听，即使那人待她如子也不能说，金银乱人心，唯有患难见真情，如刘家人，爹爹在时，他们一个个争相巴结着二房，如今爹爹出了事，一个个便立即变了嘴脸，恨不得从他们身上收刮更多的利益。

　　刘娇娘苦笑：“如今的二房，还有何值得旁人惦念的东西。”

　　温氏盯了她许久，人们都说眼睛骗不了人，娇娇自幼被娇宠，心性跟顽童一样，她的眼睛绝对骗不了人，见她眼神清亮，看样子妹夫到底有多少家底，娇娇确实不知，如今想来，也只能从小姑身上探探口风。

　　二房，王氏脸色惨白的靠在床边，光哥坐在矮凳上陪她说话，只听他噘嘴道：“娘，儿子不想去厅中……”

　　王氏柔声道：“光哥在忍忍，过两日便就好了。”

　　光哥垂着头，低声道：“娘，爹爹真的回不来了吗？”

　　此话一出，王氏红了眼眶，压下心底的酸楚，轻声道：“不是跟你说过，你爹舍不得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可他们看我的眼神，好似爹爹真的死了……”

　　“光哥不要在意其他人如何说，”王氏顿了顿，缓缓道：“最重要是你心中如何想。”

　　“娘……”

　　这时，刘娇娘掀帘进来，温氏紧随其后，屋中随伺的人对其行礼问安，温氏微微点头，便快步走至床边，拉着王氏的手，哽咽道：“妹妹，你怎瘦了这么多？”

　　“嫂子，你来了？”王氏气虚微弱，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家里都知道了？”

　　温氏看着骨瘦如柴的小姑，心酸不已，当年她嫁入王家，生怕婆母为难，小姑难处，未料婆母是百年难遇的好婆婆，小姑性子柔和，善解人意，很好相处，那些年也是真心将她当作妹妹疼爱，未料妹夫逢此大难，小姑更是受不住打击，一蹶不振，如今怀孕的身子竟看不出一丝圆润，也不知临盆时，小姑能不能平安诞下孩儿。

　　王氏见了娘家人，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楚，簌簌落泪：“嫂子，相公他……”

　　温氏陪着她落泪：“妹妹，无论如何，你要保重身子……”

　　王氏恨刘家人的薄情，狰狞道：“嫂子，刘家欺人太甚，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竟听信空穴来风之言，妄断相公的生死……”

　　温氏拿起丝帕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妹妹，如今你怀着身子，且不可伤心动怒。”

　　刘娇娘走上前，牵着光哥的手退至一旁，低声问：“膝盖可疼？”

　　光哥委屈的撇了撇嘴：“姐姐，我膝盖好疼……”

　　王妈妈低声道：“姑娘，少爷还小，跪不得多长时间。”

　　“妈妈，晚些时候你寻光哥小时的冬衣，将其袖子剪下来，缝制成护膝，明日守灵时绑在他的膝盖上，也能让他少遭些罪。”

　　王妈妈忙点头：“老奴回去便弄。”

　　刘娇娘拉着光哥坐在凳上，轻轻揉着他的膝盖，低声道：“今早姐姐不是叮嘱过你，若是跪的膝盖疼，便寻借口去如厕，怎么忘了？”

　　光哥垂着头，小声道：“若我走了，姐姐岂不是要一个人跪着。”

　　闻言，刘娇娘摸了摸她的头：“光哥真好，知道心疼姐姐……”

　　光哥耳根泛红，抬头飞快瞥了她一眼，小声道：“姐姐心疼我，我自然也心疼姐姐……”

　　刘娇娘附和道：“我最喜欢光哥了……”

　　那边，只听温氏轻声道：“妹妹，事已至此，你唯有保重身子，娇娇和光哥还这么小，如今已没了爹，若是再没了娘，日后如何在这豺狼虎豹的府中生存，”看向她凸起的小腹，低叹：“如今你已怀胎五月，也得为他着想啊……”

　　王氏握住温氏的手腕，手臂处已青筋外露，哽咽道：“他们为何不在多等等，老爷这才失踪几日，他们便迫不及待的昭告众人，老爷生死的消息。”

　　温氏轻拍她的手，暗讽道：“还不是为了银子！”

　　“这些年老爷虽打理府中的产业，却从未中饱私囊过，不知为何他们会这般猜想，”王氏目光凄迷的看向桌旁的一双儿女，另一只手慢慢抚摸肚子：“无论他们如何打算，我皆不在意，当年出嫁时，娘给我备了不少陪嫁，自从嫁给老爷，从未动过嫁妆，若老爷当真不幸遇难，这些嫁妆足够我们母子四人过活。”

　　“妹妹能这样想，再好不过，”温氏轻声道：“谁有不如自己有，这个道理妹妹早该知晓……”无论出嫁前还是出嫁后，一直有人庇佑小姑，遂她从不知这世道的艰难，人心的险恶，如今妹夫不在了，这府里的一些牛鬼蛇神自然争相而来，无论二房到底有没有私产，他们都要刮下一层油方才甘心。

　　“嫂子，如今我知道了，却悔不当初啊……”王氏使劲捶打胸口，低声痛哭：“老爷……老爷他定还活着，他舍不得抛下我们，定会回来……”

　　温氏也希望妹夫能逢凶化吉，可他落在土匪手中，发现时已死了府中不少奴仆，遂此番怕是凶多吉少，只是有些话不能说与小姑听，柔声道：“妹妹说的是，妹夫定然会平安回来。”

　　温氏一直宽慰着王氏，见她眉眼间渐渐少了凄苦之色，方缓缓舒了一口气，小姑还不算太傻，日后没了庇佑她的人，为了儿女也得立起来。

　　王氏心态平和不少，轻声道：“嫂子，我娘可还好？”

　　“娘十分忧心你，本打算亲自过来，可到底受不住打击，身子十分虚弱，遂今日唯有我跟你哥哥过来。”

　　闻言，本已止住泪水的王氏又泪下沾襟，低泣道：“都是我不好，让她老人家为我担惊受怕。”

　　“妹妹怎能这么说，娘就你一个女儿，如何能不担心你。”

　　“大嫂……”

　　“妹妹不用怕，你大哥来了，无论何事都有你哥替你擎着，且看他们谁敢欺你。”

　　闻言，王氏紧紧抓住她的手 ，焦急道：“大哥呢？”

　　“你大哥去寻亲家老太爷，此事亲家老太爷不给旁人说话，却不能不给王家一个说法。”

　　王氏哽咽点头：“大哥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温氏拿她软弱的性子毫无办法，若她立不起来，王家便是为她撑腰也不过是一时，一辈子这么长，她还能一直指望旁人不成，转头看向轻哄幼弟的娇娇，心下不住诧异，这孩子小时看着寡淡，对什么事也不上心，没想到妹夫出事后，她竟替她娘一力撑起二房，倒是个当家主母的好料子。

　　温氏不由开口：“娇娇，你们过来舅母这里，让舅母好好看看。”

　　适才他们说话的功夫，刘娇娘交代王妈妈及光哥一些事，生怕吊唁时，光哥出错或闹出什么笑话，待听到舅母的声音，便牵着弟弟的手走过去：“舅母……”

　　温氏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这几日你的所做作为，你娘都跟我说了，我们娇娇长大了，知道替你娘分忧解难了。”越看这孩子越欣喜，竟打起别样的心思。

　　刘娇娘低声道：“娘亲怀着弟弟，身子骨本就弱，如今又恰逢爹爹出事，自然受不住打击，身为儿女，这时候定是要替娘亲分忧。”

　　“娇娇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未料光哥上前一步，摇着温氏的袖子，脆声道：“舅母，光哥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是，舅母的光哥也是好孩子。”温氏顺势牵着他的手，将他搂在怀中，轻声低哄。

　　刘娇娘在屋中逗留很长时间，怕被有心人诟话，便道：“娘，无论外面发生何事，您都不要出去，”生怕她娘脸皮波，受不住他人的指指点点，硬要拖着病体去厅中替爹守灵，忙道：“此事乃祖父下的命令，你大可安心留在内宅养病。”

　　王氏点了点头：“娘知道，娇娇莫担心。”若厅中棺材里躺着却是老爷的尸骨，即使病的起不来榻，她也要去厅中给老爷守灵，可如今这场丧事，不过是为了蒙蔽众人，她何苦拖着腹中的胎儿去哭一个空棺材。

　　“娘，女儿该走了，有事您让齐妈妈去唤我，”刘娇娘看向温氏，神色歉意道：“劳烦舅母在此陪我娘说说话，我出来已久，再不回去便有些说不过，”低头看着光哥，低声道：“你跟姐姐一同过去，可好？”

　　光哥点头：“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王氏欣慰道：“有你舅母守着为娘，娇娇且放心去吧！”

　　刘娇娘带着光哥对其福了福身，方牵着弟弟的手离开。

　　温氏看着姐弟二人的身影，感慨道：“妹妹生了一双好儿女。”

　　王氏含泪点头：“这几日若没有娇娇在，我怕是……”

　　“为了这双听话懂事的儿女，妹妹也要学会坚强，无论他们如何说如何做，只要一日没见到妹夫的尸骨，他便仍活在这世上。”

　　“嫂子……如今唯有这个念想能让我活下去！”

　　适才齐妈妈在厨房为太太煎药，这两日府中大乱，她怕有人心生歹意趁机对太太下手，遂太太所喝的药皆由她亲自煎熬，待她端着药碗进来，看到大夫人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后福了福身，眼眶微红道：“大夫人，您总算来了……”

　　温氏忙道：“齐妈妈无需多礼，赶紧服侍妹妹喝药吧！”即便之前心底有些疑惑，如今也被这一碗药彻底打消了，看来小姑这身子骨当真虚弱的很。

　　齐妈妈端着药碗上前，半坐在床边，拿起勺子舀了舀药汤，方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低声道：“太太，这药乃老奴亲自煎熬，旁人没经过手。”

　　王氏点了点头，张嘴慢慢喝下。

　　待药汤见底，齐妈妈忙从荷包里拿出几枚蜜饯放入太太嘴里，轻声道：“太太，您既咬牙喝下，万不可吐出来。”

　　王氏想到老大夫告诫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这场病虽是六分装病，却也有四分属实，老爷的事终究还是让她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