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碎记》大魔王的爪爪

5、龙

　　木法沙是被身边细细碎碎的声音吵醒的。他头疼欲裂，皱着眉微微睁开眼。

　　“醒了醒了！”

　　有人在耳边呼喊，木法沙本能地肌肉绷紧，却发现自己身体完全动不了，他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下意识开始挣扎，但是下一秒又被人给按住了。

　　“嘿！孩子！可不能乱动！你全身骨头都碎了，乱动的话治疗仪就得断联了！诶，这可是我们星的老古董啦！比我年纪都大，连接不稳定。等明年开春我们就再买一台新的回来...”对方一直在碎碎念，木法沙费力地转过头想看看自己这是进了哪个狼窝，结果猛地对上几双圆溜溜好奇盯着他的眼睛。

　　木法沙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我艹！”

　　几个孩子也被他给吓了一跳，纷纷离他远远地，然后继续盯着他。

　　碎碎念的家伙是个老头，长着一张即将归西般祥和的脸，脸上的橘子皮皱纹深得能塞只苍蝇进去。

　　木法沙打量一下周围，发现这是一间小木屋，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这是哪里？”木法沙开口问，嗓子沙哑地厉害。

　　“这儿是皮皮星。“老头给他倒了杯水，”三天前你被海水冲到岸上，小仙仙把你捡回来的。”

　　木法沙心说这小仙仙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就着老头的手喝了几口水，嗓子总算不那么难受了，“...你看到...看到一艘舰船了吗？”他想了想，“是一艘漆黑的、上面写着‘小破船\'的舰船。”

　　老头沉默几秒，“你是海盗？你是斯考特的水手？”

　　“...”

　　“这段时间星海都不稳定，出海很危险。“老头说，”我们没有人看见任何一艘船...小仙仙说你是一个人趴在一块破甲板上飘过来的，我想，大概...”

　　没有大概，他们死了。莱恩死了，成天打架吹牛皮的水手们死了，小破船也真的破了，彻底地被星海吞噬。

　　斯考特，斯考特船长，那个给与他名字，教他喝酒，讲黄色笑话的家伙，木法沙看着他死在眼前。他被那个怪物的尾巴刺穿，然后撕碎。

　　都说Alpha的身体最为强悍，是钢筋铸就的骨肉。然而那一瞬间木法沙看着船长的绿色眼睛，却觉得他像一揉就散的沙土。

　　“我知道...”木法沙闭上眼，死死压抑心里的暴虐和绝望，“我都知道...你不要再说了。”

　　老头便不再说话。他看了木法沙半晌，转头对那几个孩子招手：“小云云，小豆豆，小脚脚，孩子们出去玩，不要吵到哥哥。”

　　几个孩子听话地离开。老头站起身，拿过一旁的帽子放到木法沙身边低声道：“斯考特船长是个了不起的海盗。”说完也弓着腰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房间内顿时一片安静。木法沙睁开眼，看到了身边那顶船长帽。

　　帽子很大，能把木法沙整个头都装进去；帽子也很脏，里面塞着斯考特藏的各种小碎零食，以及他的头皮屑。船长帽上裹挟着Alpha的信息素味道，上面还沾着血迹。

　　是啊，他很了不起。木法沙看着帽子，竭力伸出手去抓在手里。

　　去你妈的斯考特，你这言而无信的臭猪,你这被酒泡烂发臭的老垃圾！他把帽子死死压在脸上，任由刺鼻的气味冲入鼻腔。

　　你他妈…说好了等春天来了就教我看星图的...

　　你凭什么...说话不算话...

　　那片刻木法沙脑袋一片混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事实就是那样，他茫然混乱地在床上躺着，不知何年何处，身体联着该死的老古董治疗仪动不得分毫，手边只有一顶傻逼船长留下的帽子——一顶象征着船长地位、却连船都丢了的破烂帽子。

　　“哥哥...哥哥...别哭啦！”小孩子软软嫩嫩的声音飘过来。

　　木法沙不想动，他想哪怕这会有人要杀了他吃都无所谓了，懒得再挣扎了。他连帽子都懒得拿开，任它松松盖在脸上。

　　“哥哥...”那小孩坚持不懈小猫儿似地叫他，看他不动弹，就小心翼翼爬到床上，凑过去打量木法沙脸上的帽子，转来转去似乎想找个缝隙可以看到他的脸。

　　他听大人说捡到了一个白色的哥哥，今天才逮到机会溜进来看一看，趁爷爷不注意就藏到了床底下，想等会儿再仔细看看。

　　看不到。小孩有些失望，他伸手从兜里摸了颗糖出来，剥了糖纸从帽子底下递进去。

　　“哥哥，吃糖！吃了糖就不哭啦！痛痛就飞走啦！”

　　床上半天没有动静的人猛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警告声，小孩吓了一跳，本能地猛缩回手。这一缩就把木法沙脸上的帽子给蹭掉了，斜斜地歪在一边。

　　木法沙睁开眼，看着面前惊慌的小孩。

　　“...你干嘛...”木法沙哑着嗓子说。

　　小孩对上他红肿的眼睛，顿时就手足无措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干嘛。

　　“...哥哥...吃糖...”他喏喏地说，扭捏地把糖递到他嘴边。

　　糖是白色的，小小一颗，躺在手心。木法沙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记得他也这样把糖给他哥哥吃。

　　一号不在了，船长带他去小破船；船长不在了，他能去哪里？

　　木法沙怔怔看着那颗糖，没留神眼泪又糊了一脸。

　　他妈的...他闭闭眼，伸出舌头把糖卷进嘴里。甜腻的味道从舌尖扩散，木法沙却觉得这糖怎么那么苦。

　　“啧，还哭啊。这么大人了羞不羞，小孩都比你强。”一道懒洋洋的男声传来。木法沙一惊，后背瞬间出了冷汗。

　　怎么还有人？！他慢慢回头望去，看到一个站在黑暗中模糊的身影。

　　“你谁？”木法沙冷冷地问。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点燃根烟，惬意地抽了半晌，才想起来似的说：“哦，我是奥斯卡——就是古地球那个人人都想拥有的超级大奖奥斯卡——我是一名猎龙者。“

　　木法沙听说过奥斯卡奖，船长经常给他讲古地球的东西。“奥斯卡是衡量一个骗子水准高否的最好证明。”船长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好演员不一定是好骗子，但好骗子一定是好演员！”

　　那人看他没反应，又接着说：”小崽子，你别不信，我可不是个骗子——猎人奥斯卡一言九鼎，你以为这话是说着玩儿的吗。“

　　“我不认识你。”木法沙低声说，肌肉紧绷。

　　“我知道，我知道。”奥斯卡说，他终于从暗处走了出来，绕过床顺手把那小孩给轻轻丢出去，然后一屁股坐到先前老头坐过的椅子上，“我也不认识你啊！”

　　...木法沙盯着他，默默思考着各种不同进攻的方式。

　　奥斯卡端详他一会儿，颇感兴趣地说，“诶，崽子，你知道杀了你船长的那个玩意儿是什么吗？”

　　木法沙目光一凛：“你...”
　　“是的，我知道。”奥斯卡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我是追着它的踪迹赶过来的——都说了我是个猎龙者，你怎么不信呢？”

　　“...”

　　谁会主动相信一个看上去很像神经病的怪人？

　　奥斯卡轻叹一声：“那东西一攻击你们的船我就知道了——这不，所以我才出现在这里。”

　　“...你知道那是什么？”

　　“当然。我追寻它们起码有六十年了。”奥斯卡得意地吐了圈烟雾，“啊！六十年！一个Alpha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我用了人生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去追杀它们！”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木法沙黑线，强忍住想把这人踹出去的冲动。

　　奥斯卡把烟叼进嘴里，在身上摸索着。翻找半天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把纸打开给木法沙看。

　　那纸上模糊不清画着一个长着巨大翅膀的东西，还不等木法沙看清楚奥斯卡就把它给收走了。“龙。”奥斯卡说，“这东西危险得很，上天入海，身上都是鳞甲，激光炮都轰不开，翅膀也锋利地很，瞬间要人命。不过最恐怖的是它张口会喷火吐冰，你们居然只是被纯物理攻击，真的是太幸运了。”

　　“...龙不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吗...”木法沙说，“就像星海主神一样。”

　　奥斯卡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传说中？不，小崽子，龙一直都存在。只是由于它们自身生活环境和繁衍模式的问题数量及其稀少，我们整个银河系最多不超过五头。”他比了个手势，“当然，外星系是否还有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有的话，我会让它们祈祷剩下的日子。”

　　“而且，”他又笑了起来，目光有一瞬间的诡异，“你以为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只是因为你幸运吗？”

　　“...”

　　“你身体里流着龙血。”奥斯卡盯着他，就像看一个猎物，“教会的实验我听说过——我猜你全身都是白色的，就是因为以前做了融合手术的原因吧？”

　　“所以你才没有被杀死。那条龙感觉到了你的存在，以为你是同类，于是掀翻了你们的船。”奥斯卡轻声说，“结果却发现你这么个玩意儿——”

　　“你这不人不鬼的怪物，苟且偷生的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