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网》宝宁_baoning

5、第一日（4）

　　冬天的冷就像将人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却又少了一丝潮湿。

　　茶馆后门延出去的巷子，昏暗又寂静，除了两个正在经过的人的脚步声，再无他响。

　　在玉姣眼里，雷逍扬此刻和其他沿路的老旧摆设比起来，显得可靠异常。在这样的环境下，她除了跟在他背后亦步亦趋的前行，就是有什么话也不想现在说。

　　“怎么不说话了？”雷逍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温和的语气和周围环境相得益彰的更是营造出一种常见的危险开场白。

　　“要不是，”玉姣稍稍压低声音，虽然没有什么感觉，但她还是装作害怕的样子：“要不是我刚刚在茶馆看过你演出，我都担心你带我走这条路的动机。”

　　“这条路是最近的，”雷逍扬稍有歉意：“已经很晚了，绕路太浪费时间。”

　　他故意挑了条静谧的小路，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动作，却不料对方只是开着玩笑抱怨路难走，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一路走来，冷空气让雷逍扬的大脑冷静下来，眼前这个人，不出意外应该是为了四年前的事情而来，但当年那个女人……那是个情绪琢磨不定的人，自己怎么能全盘相信那个女人的承诺呢？她是不可能轻易去帮自己做什么事情的，和她有联系的，自己的爱人，已经沉睡了整整四年。

　　每一天，雷逍扬都觉得自己活在分裂的状态下，除了带给他人欢笑，余下的全部是要逼疯自己的寂寞。眼前唾手可得的，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他不能再去轻易相信，已经没有再试错的资本了。

　　“你不担心有危险吗？”玉姣问他，自己一个灵魂体是没什么问题，但眼前这个明显是个大活人，走这么偏僻的夜路，就算是小伙子也不能保证安全吧。

　　“放心”雷逍扬好像并不在意：“这条路我已经走很多年了，就算要尽地主之谊，怎么着也该是我打劫别人吧。”

　　他居然在开玩笑，玉姣本能的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可能不是心大就是不怕死。她是不太清楚雷逍扬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自己所见的这个样子，显然和接待员描述中的人不太一样，玉姣再一次在心里唾弃接待员信息的滞后。

　　不过这天气也太冷了，这种没有心脏跳动的□□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忽冷忽热，温度调节的很随心所欲。现在过低的温度明显有些抵御不住冷空气的侵袭，玉姣哆嗦了一下，赶忙搓搓手来取暖。

　　“就是这家了，我常来。”不知什么时候雷逍扬已经带着玉姣拐到了另一条路上。他指了指顺着他手边数的第三家店：“可以吗？”

　　玉姣看看小店里蒸腾着的雾气，进进出出的人。反正哪家店对她来说都可以，就朝雷逍扬点了点头。

　　已是深夜，店里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堂食的并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打包带走的。

　　雷逍扬点点桌子上固定好的菜单：“想吃点儿什么？”

　　“我也没来过，你点吧，都可以。”玉姣搓着手看他。渐渐习惯了和他在一起的状态，她感觉胸口也不闷了，精神头又回来了。

　　雷逍扬盯着她的手看了一眼，起身去了前台，不一会儿端着两个托盘走了回来。把热牛奶塞进她手里。

　　“看有什么想吃的。”他坐下来：“你先选，剩下的我来。”

　　“那个……”玉姣对他这种中央空调模式的行为感到好奇，她双手捂住纸杯：“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吗？”接待员告诉她的雷逍扬只是个表面礼貌实际上和别人十分疏离并不会挂在心上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表现才对。

　　“不是，”雷逍扬示意玉姣动筷子，并未做它想，以为她在问为什么请她吃饭，便老实回答：“但你是专门为我来的茶馆吧，都这么晚了，就一顿饭我还能不管？”

　　“万一我不是等你的呢？”玉姣觉得雷逍扬可能没明白自己刚刚那句的意思，但也顺茬往下问。

　　“那你散场就走了”雷逍扬拿起胡椒粉洒进馄饨汤里：“也不必要等着和我搭讪。”

　　“经常有……姑娘这样等你的吗？”无法反驳，玉姣只好接着问。

　　“以前，有过一两次，不过经常来这儿的我都熟，也和她们说了不要太晚，散场要赶紧回去。”

　　雷逍扬把一笼包子放在玉姣面前：“姑娘们都很懂事，离上一次……快两年了吧。”

　　“这么看来，我是那个不懂事的呗。”玉姣撇撇嘴，很是不满对方把自己当不懂事的孩子看待，明明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

　　想到这里她重新向对方声明：“你可能误会了，我来找你是有正经事的。”

　　雷逍扬舀馄饨的手顿了一下，心想果然自己没有猜错，抬头看着玉姣，他装作疑惑的样子：“正经事？说来听听。”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名字就算了，倒闭的杂志社要是说了一定会露馅的。玉姣重新组织了语言：“我是燕业报社的实习记者，”它从兜里掏出实习证在雷逍扬眼前晃晃：“久仰你的大名，想采访你。”

　　“这样啊，”雷逍扬不但看起来毫不意外，而且感觉很配合的样子：“那记者小姐想采访哪方面的呢？”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玉姣心想，这是什么怪人，这种情景下，会风轻云淡的思考这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要求吗？

　　玉姣想起今天早些时候接待员告诉她的所谓工作：去好好和雷逍扬聊聊天。

　　这是什么意思？玉姣非常疑惑，按理来说，只要知道了灵魂残片的位置吸收回来不就可以了吗？也就是说，雷逍扬还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那问题一定出在他当年那个女友董济慈的身上。只要把凭空消失的董济慈的具体位置套出来，不论生死，自己的目的就可以达到了。

　　玉姣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告诉接待员的，谁知道对方听后只是摇摇头，扔下一句没那么简单，还是按她说的做，就走了。无奈之下，玉姣只好按对方的意思开始什么所谓的“采访”之旅。

　　“依我看，你也挺年轻的吧”虽然对方感觉什么都可以接受的样子，玉姣还是打算迂回着入手。

　　“看怎么说了，我也快三十了，你看起来应该比我年龄更小吧。”雷逍扬露出有些好笑的表情。

　　“……那你怎么就在茶馆里说书了呢？”

　　“靠手艺混口饭呗，”他放下勺子，朝玉姣眨眨眼：“不然我怎么生活？”

　　“……就……就没点儿原因？一般这种，不是应该有个什么由头之类的？”玉姣发现自己这种方法可能不大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你是不是说，我应该为点儿什么，或者按书里说的，等点儿什么？”雷逍扬的声音带了点儿神秘。

　　“对啊对啊”玉姣全然不觉自己被他绕了进去：“是不是，得有点儿什么？”

　　“还真有，我一直在等……”他看着玉姣期盼的眼神，身体微探过来一些：“跟你说啊，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我一直等着呢。”

　　“……”玉姣看着雷逍扬坐回去，就那么神色柔和的看着自己，故作神秘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暗暗咂舌，不得不说雷逍扬的情绪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收放自如。和雷逍扬说话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一旦自己有和他兜圈子的心思，他就会先自己一步的打起太极。

　　玉姣这倒是错怪雷逍扬了，他心里已经大概肯定玉姣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自己爱人的灵魂。而那个女人，估计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在附近。

　　虽然玉姣身上具体带有多少灵魂雷逍扬还不确定，但一涉及到董济慈，他不由自主的就会在对方面前表现的更放松，所以才会有心情和玉姣开个玩笑。并没有想兜圈子的意思。

　　“你长这么大，肯定有很多经历对不对，那不如我们就从你在茶馆的经历说起。”玉姣打算直奔主题，换种方式和他说。

　　“精彩的经历都编成书了，我就是一普通人。”雷逍扬把一笼烧麦端到玉姣面前，心里暗笑但表面做出没兴趣的样子：“你要是这么打算，我劝你算了，把我的经历写出来，都怕你过不了稿子。”

　　“怎么会，你……”

　　雷逍扬夹起个烧麦打断玉姣：“你也快吃吧，要凉了。”怎么看怎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雷逍扬心里在等，等玉姣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目的，也好进行下一步的准备。

　　玉姣本就不是个耐心的，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俏皮话让她着了急，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做了准备的，可不能无功而返。

　　“那我要是威胁你呢？你也不答应吗？”玉姣戳戳小碟里的包子，不信雷逍扬软硬不吃。

　　雷逍扬像是料到玉姣会这么接话似的，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后倾，一脸平静：“你讲，怎么个威胁法呢？要是真有什么让我害怕的，我就答应你。”

　　玉姣怀疑这个人的情绪感受器是不是已经坏掉了，好像什么都刺激不到他的样子，还是自己太嫩了对方老谋深算已经全部看破。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扔下重磅炸弹吓吓他。

　　“十年前，你高中毕业就进入演艺圈，基本都是在跑龙套。五年前，我看过你的一些报道采访视频，风格和以前相比大变。四年前，刚刚有些走红迹象的你，却选择了隐退，两年前开始，你在这个茶馆说起了书。”玉姣一口气说完这些，最后总结道：“履历表基本是这样的吧。”

　　雷逍扬点点头，这些信息对于只要是关注过他的人，都不是什么秘密，这并不是重点：“你概括的很好，以后我简历就按这个写吧。”

　　“咳咳咳……”

　　本来有些志得意满的玉姣刚刚作势喝了口牛奶，没想到雷逍扬这句话出口，牛奶加上排异反应一下子呛住了玉姣，她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开玩笑的，你没事吧”雷逍扬递给玉姣纸巾，暗自责备自己玩笑话过了头，看玉姣咳嗽的眼圈发红，想到小慈，不由得有点心疼，但想到刚刚开始，不能露出破绽，他又赶忙恢复了正常神色。

　　玉姣狼狈的抬手接过，她想都不用想现在的雷逍扬是什么表情，但还是微微抬了点头观察，目光所及，果不其然雷逍扬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脸，玉姣觉得自己咳的更厉害了。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完！”又咳了几下，玉姣平复气息，瞪了对面一眼。

　　“好好好，你说。”这次，雷逍扬乖乖的闭了嘴。

　　“只是按时间线看，好像也没什么异常。”玉姣坐直了身体：“但是仔细排一排的话，你有两次很明显的性格变化，刚好都在你出的两次车祸之后。”

　　玉姣观察着雷逍扬的表情这次是真的有了变化，看着自己的目光都认真了许多。突然有了成就感：“两次车祸的现场，都有一个叫董济慈的姑娘。”

　　“但是她现在在哪儿呢？看社交媒体的记录，她应该是广圣医大的学生吧，但四年前就没什么踪迹了，从那场车祸开始，可是按照网上的报道，这场事故没有人员死亡。”

　　“再说说六年前，还是一场车祸，其实并没有相关报道，”玉姣尽量组织了一下语言，让破绽不那么明显：“但我从这个叫董济慈的姑娘的互关账号上，看见了她朋友在大约六年前某天，发了一条描述自己开车多么多么倒霉的消息，那张附带的照片上，可以看出来，角落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雷逍扬听到这里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了，面前这个叫玉姣的姑娘所知道的事情，肯定是那个女人告诉她的。枉费她编了这么大一个谎来圆，雷逍扬想，其实这姑娘还挺聪明的。但现在头疼的是，玉姣体内就算有小慈的灵魂，下面要怎么办呢？小慈还躺在病床上，很明显没有灵魂的重新注入就没法醒来，可就算自己今后找到了办法，那这姑娘怎么办？怎么保证她不会出什么事？还是说……这根本就是那个女人给自己出的难题，二选一，看看自己愿不愿意让陌生人和小慈换命？

　　“从那个时间点往后，你采访或视频中的性格，好像就有了些许的变化，和我搜集到的以前资料，不大相同。”玉姣见雷逍扬已经陷入沉思，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她说的更起劲了。

　　“当然，你可以说，人经事儿之后，或多或少是会变得。但是，原谅我是个脑洞比较大的人……说你们是灵魂互换了……也不是不可能吧？”

　　玉姣看见雷逍扬拿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如果不是他那不易被觉察的小动作，光看脸色，自己大概会认为刚刚说的话完全不起作用吧，玉姣心想。

　　看雷逍扬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玉姣心里紧张的不敢大声吸气，她感觉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所谓因果关系，有因才有果。但她属于开局一个果，剩下全靠编。

　　接待员早上告诉她，由于无法干涉实体内灵魂的活动情况，所以关于灵魂的情况只能告诉她六年前和四年前出现在雷逍扬和董济慈身上的两次离体灵魂波动，除此之外全得靠脑补。

　　知果造因，实在是太艰难了。玉姣叹口气，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编出来的逻辑没有什么细节上严重脱离事实的漏洞。

　　“要说起我们的事，”雷逍扬沉默了好久，他在认真的考虑要以什么样的情绪表露给玉姣才会显得自然些，最后他还是选择平静的开口：“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并不属于我自己。”

　　就像陈述一个事实，他觉得还是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最好，任何情感表露都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猜想。既然没有更好的方法，那就先把人留下再说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呢？”玉姣心里默默点头，看来自己猜对了。

　　“你明天还会来吗？”雷逍扬却没有再说下去，现在还不急，不用那么快和盘托出：“来的话，我就和你讲讲我的故事。”

　　“那你可不能反悔。”玉姣见他总算是答应了，赶紧打蛇随棍上。

　　“放心，只要你来。”雷逍扬静静的看着她，似乎透过她，就能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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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辽～
不足之处，敬请指正，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