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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Chapter 45 ...


  •    在一起快两年,拿捏彼此的喜好是手到拈来的事。

      一觉醒来,俩人就不记得之前吵架的内容了,或许觉得深究也无用,聊不开,不如相安无事,就此揭过。

      早晨离开前,阎齐问祝初一:“晚上的音乐会,还要去吗?”

      她“嗯”了声,换了方向趴着,又继续睡了过去,恹恹地说:“去吧。”

      “好。”阎齐又问:“要不要我来接你?”

      祝初一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

      阎齐不再强求,只说:“那你把微信好友给我加回来。”

      祝初一翻身回来,也不看他,不情不愿地问:“为什么?反正往后也没有机会联系了。”

      “把入场二维码发你。”阎齐找到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噢。”祝初一答应了,把阎齐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祝初一快要忘记当时拉黑他的心情,失约是多严重的信用缺失。

      但是都没关系了。跟他根本不爱她这个致命因素相比,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阻碍。

      音乐会在郊外的屿苔山,听说一票难求,朋友圈好多人哭天喊地求转让。

      这天的气温快降至零。微博弹出消息,各个城市都在下雪。但川城永远不会,再冷,雪花也在克制,也许怕自己太不矜持,不被珍惜。

      祝初一怕冷,还是挑了裙装,深酒红色,长至脚踝的丝绒细吊带裙,外搭驼色长大衣,低饱和度的穿搭显高级。

      她穿了白球鞋,像要执迷不悟地跟阎齐私奔。但她不再有足够的勇气了,也不会擅自放肆,就当作弥补年少的缺憾——她从来没有跟喜欢的人去听过音乐会。

      下午五点,网约车司机来接她。住在都市里就有这种便利:不会做菜,没关系,可以依托于外卖;没有代步车,没关系,各种订车软件供人们选择。以至于,祝初一会觉得,自己又可以回到一个人了。

      车开到半途,车载导航因为川城地势特殊而出现故障,祝初一听到导航里的机械化女声说:请在合适的位置掉头,重新规划路线。

      她希望这条路,走不到尽头。但今晚还能见到阎齐,她又开始期待。

      夜间,山上的风很大,还好有家临时咖啡馆,祝初一捧着热饮,浑身凝住的血液恢复流动。

      阎齐给她的票,还真是VIP位置。不过他还没来,不知道是又一次失约,还是他真的迟到了。

      祝初一独自听完前半场。

      音乐会的会场熄了灯,用了全息投影,满席观众都隐在暗处,只有舞台上打着追光。

      两旁的幕布挽起,祝初一认得那布景中的湖:呈琉璃蓝色,仿佛华夏大地上最美的情人泪。她去过。

      舞台上,合唱团统一着庄重的黑礼服,台前的指挥扬了扬手,美声开始在大厅萦绕,音质丝滑,醇厚,轻柔。歌声仿佛代表心底的一次次叹息,击中听众的耳朵。

      伴奏的钢琴奏出遗憾的音符,那些旋律跑出来,或重或轻地触动着听众最敏感的泪腺。

      会场座无虚席,听音乐会的大多是情侣,甜蜜地十指相握,倚偎在一起安静地听。

      只有祝初一形单影只,在等人。她想起了木心的诗:你再不来,我就要下雪了。

      音乐会快结束时,阎齐终于坐到她身边。

      他看到祝初一时,觉得好巧,他们选了同色系大衣。

      祝初一的视线放在舞台上,只凭着感觉就知道他来了。

      最后一首曲目了,大提琴低鸣。这是很熟悉的曲调,祝初一因为分心,想不起它的名字。

      阎齐靠在座椅,兀自开口:“昨晚我不该那么说,你别忘心里去。”

      祝初一睫毛轻颤,侧头,看着他的下颚,抬起手拍他的手臂,轻轻地拍了一下,说:“嗯,你说过对不起了。不怪你。”

      她的手搭在他的外套上,那姿态,熟稔如偕老的伴。阎齐知道她畏寒,现在她的手一定是凉的,但他到底没有伸手握住。他只是怀疑地问:“真的?”

      祝初一没给出肯定的回答,打开手边的纸袋,把他的那杯拿铁递给他,说:“嘘,不要吵到其他人。”

      阎齐顺从地接过,喝了口咖啡,因为咖啡早已凉透,他觉得格外苦,又问了她一遍:“真的不怪我吗?”

      祝初一不想听懂这种一语双关,咬了咬唇,小声说:“听完这首曲子再说,好不好?”

      阎齐沉默了一会儿,说:“今晚天气不错,待会儿结束,我请你喝酒。”

      他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决定。祝初一不愿再与他争执,有种爱到无能为力之后的妥协,他想怎样都随他,这人性格如此,一意孤行,她说:“嗯,好。”

      阎齐对破音乐会无感,席中最不及格的听众。他把咖啡杯放进座椅旁的杯架,躬着身,手肘撑在膝盖骨,歪过头,拿右手的大拇指轻轻地拨了下祝初一左手的无名指。

      他说:“我发现你跟两年前比,没有变化。”

      舞台上的光照过来,恰好将他的黑色寸头染成电镀蓝,他舔了下嘴角,眼里倒映着幕布里的那面湖。

      祝初一这才知道,原来目光真的会有温度,她被他看着时,仿佛置身云南的暖冬,却觉得心冷:怎么没有变化,她觉得自己老了。

      祝初一不动声色地问阎齐:“怎么突然这么说?”

      阎齐没有给她解惑,垂下目光,又抬起,反问她:“我们往后没有见面的理由了,你是不是就不想再见到我了?”

      他像认真地向她确认,又像课中调皮的差生,逗弄乖巧的班花,开模凌两可的玩笑。

      祝初一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没有忐忑和犹豫,那么他应该是不在乎她的答案的。

      祝初一看向他的眼,那是一道深邃的眸光,她好似坠入了他眼里的湖,好半天,她直白地说:“嗯,因为不喜欢你了,所以不想见了。”

      阎齐点头,下巴颤了颤,喉间挤出一丝笑,那笑声因为气息不稳,听起来显得怪异,“很好,那就好。”

      然后,他们都沉默了,似乎想要心无旁骛地听完最后一支演奏曲。

      这首悠扬的曲子叫Por Une Cabeza,大提琴拉长的尾音听起来是那么绝望,像无法回转的人生,伴曲跳舞的人,在彼此的掌心相握时靠近,也必须在曲终时分开。

      所以祝初一更喜欢它的中文曲名:一步之遥。

      音乐会结束后,阎齐把车开到了一处露天烧烤摊。

      祝初一对这地方不熟,烧烤摊的四处通风,只是每桌前有一个小小的取暖炉。

      这是城市夜里最热闹的地方,有几桌小年轻已经喝上了,他们红着脸碰杯,开玩笑,起哄。

      祝初一闻到空气里的韭菜香,孜然香,唯有岁月无香。

      她忽然想起,和他第一次吃饭那晚,在南荔,也是这样,他点了最常见的菜,喝一点酒。今夜情景重现,他这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周围的饭桌大多热闹,而阎齐和她分坐在一张小桌子的两端,一句话也没说。他们中间摆了双人份的烧烤,两人杯中的酒都倒满了,这无疑是沉甸甸的仪式感,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分手宴。

      祝初一看着旁边的车站,霓虹强撑,广告牌昏昏欲睡。这附近没有桥,她过不去了。

      阎齐没动筷子,只是喝了三杯酒。

      隔壁桌突然惊呼起来,祝初一侧头去看,原来是有个男孩在向喜欢的女孩送玫瑰,很大一捧花,娇艳欲滴的红。她仔细地听了一阵,在那对情侣拥吻时收回了目光。

      祝初一坐得有些久,她的小腿开始发凉,率先开口:“阎总,你不来盘花生米下酒,很容易喝醉的。”

      属于她的冷幽默,阎齐却没笑。

      祝初一有点口喝,喝了一杯酒,立刻有些头晕,趁着酒意,她发出灵魂拷问:“阎总,你是不是紧张啊?”

      阎齐也想起南荔那晚,他问过她同样的话,笑说:“我紧张什么?这家烧烤最近在网上评分挺高的,一直没机会带你来,今晚是个好日子,来,试试。”

      “哦,我不饿。”祝初一说。

      她拿着筷子拨弄盘子里的烤豆干,“阎总还是那么爱吃路边摊,真是接地气。”

      阎齐起了逗她的心思:“是啊,我最近穷,请不了你吃大餐。”

      “小气。”祝初一抽了一片纸巾,捏在手里,搓出纸渣,有些话她突然就说了出来:“你知道吗,你是很难懂的人,跟你在一起,挫败感大于甜蜜,现在想起来这两年过得太快了,我好像一直在等你,等你电话,等你回来,但我又好像不是在等你,只是在自己生活的间隙,渴望有人为我而来,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聊聊天。如果可以选,我宁愿我们从没在一起。你敢否认吗,直到这刻,我们也还是不够勇敢。”

      阎齐的眼角抽了一下,还是以敷衍的态度作为自己的保护壳,没有正面回答她,吊儿郎当地说:“真新鲜啊,第一次听你说那么长的一段话。你现在后悔认识我也晚了。不过,我格局多大啊,接受你的差评。”

      他终于放下酒杯,洒脱地说:“行了,咱俩也别兜圈子了。祝初一,从现在起你不欠我了,你爸那套房子你自己处置。祝你幸福,以后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如果哪天我回来找你,给个机会,考虑嫁给我。”

      他的话仿佛一把刀,划破了平静的夜晚。

      祝初一从未听过有人把分手说得像求婚。

      很好,很有他的风格。

      她试图在他的脸上看出破绽,但她失败了,他很淡定,好像只是在给一部悲剧电影写无关痛痒的影评。所以她没信他,大约已经拥有了反情话的智慧,她轻松地笑,“阎总,高中生都知道,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后会无期了。”

      这时,一辆载满泥沙的货车从他们身后开过,发出恼人的噪音。

      后会无期吗?阎齐觉得自己像那段难以负重的路面,内心跟着重重震动,有什么地方凹下去了,再不复完好。

      他倒也没反驳她,将就她的意思,笑着说:“好啊,那我们来世再见。”

      祝初一没有应这句约定,听起来不吉祥,只说:“时间不早了,我今晚要加班,有稿子要赶,就不陪你了。”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喉间再次感受到烈酒的辛辣,却皱着眉强忍下去。她对阎齐说:“我在网上叫了车,还有两分钟到,你就别送我了吧。还有,你也喝了酒,别开车了。”

      缘散了,言尽了,她再没有理由赖着贪杯。

      阎齐的胸腔狠狠地起伏了一下,不够啊,他还有一生的故事没有告诉她。他一想到往后再不能送她回家,觉得连空气都变苦了。但还要说什么呢,他以后要如何落魄地辗转,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开口时,他还是克制的。

      他只是轻轻地叫她的名字:“祝初一。”

      祝初一认真地看着他,“嗯?”

      阎齐没有过多的要求,试探着说:“咱还是握个手吧,哥们儿这要求不过分吧,来,就当是商务礼仪。”

      乍一听,他们好似成了朋友。祝初一伸出手,大方地说:“音乐会很好听,烧烤很好吃,看得出来阎总费心了。”

      阎齐只是捏住祝初一的指尖,握得很浅,说:“瞎矫情。行了,赶紧回去吧,再冻一会儿就该感冒了。”

      他的话让人听来是那么满不在乎。可这会儿,俩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恍若大漠风沙起,两粒碎石最后的聚首。

      最后是祝初一叫来的网约车司机打来电话,催她上车,祝初一才松开阎齐的手,终止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祝初一主动结了酒钱,提醒阎齐:“改天让林助理来我家收拾你的东西吧,我这段时间忙,没空替你整理。”

      阎齐善解人意地说:“好,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那什么,初一,这两年打扰了啊。”

      祝初一被这难得的亲昵称呼叫得心碎。打扰吗,其实她无比珍惜这些时光。

      可她想了想,也只是得体地说:“阎总,您客气了。”

      阎齐又问:“临涧堂那些花儿,你还要不要?”

      祝初一已经拎起了包,站起身,像结束一场寻常的同事聚餐,说:“不要了吧,让它们自生自灭。”

      “啧,不负责任啊你。”

      “花儿经不起折腾,不能频繁挪位置,能不能开到春天,看它们的命吧。”

      阎齐没再追问其他的,只朝她潇洒地挥手,“拜拜,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祝初一也朝阎齐挥手,她的视线与他的轻触在一起,又很快移开。听到他的话,她佯装皱眉:“没这必要了吧,我都多大的人了,总不会把自己弄丢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晚了不好打车。”

      客套,伪装。成年人的社会属性,在欲盖弥彰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当真一笑而过,为什么他们连稍长一点的对视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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