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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Chapter 46 ...


  •    川北办公室,正对南山临涧堂的方向。

      阎齐站在落地窗前。

      林至舫偷瞄老板的状态,继续汇报。

      “阎总,时不待人,该走了。空老板让您避风头,不是没有道理。”

      阎齐抬手,示意他打住。

      空谭发来语音电话。

      尖细笑声传来,“阿阎,我很高兴,希望与你再创辉煌。”

      阎齐答应走了,那是空谭交还视频的唯一条件。

      “阿阎,你还年轻,命留着,才能为自己改命。”

      空谭有六房太太,年龄跟等差数列似的,公差为3,男人总会与牡丹纠缠,但心甘情愿奉上性命的,空谷足音。

      没有阎齐,空谭吃不下那么大的蛋糕,他是真心实意把阎齐当亲兄弟,有福同享。他享受操控的快感,怎么允许阎齐为女人背叛他。

      阎齐恭敬地回:“兄弟蒙难,自然一起承担。”

      手里却捏着一枚镖,腕力拔山,“啪”,稳扎红心。

      人性本贱且自私。

      人生从来没有说明书,没人指路,劝阻莫要走某条路,莫要碰上某个人。

      其实当时他仍心存侥幸,也许过些日子就能回来。

      林至舫整理资料夹,忽翻到一页,八卦地看了眼阎总。

      是祝初一的移民申请资料,原本都交出去了,中途又让阎总给截了回来。

      林至舫说:“其实您没必要跟祝小姐分开,有话好好说嘛,她未必不等您。”

      阎齐喝了口酒,话里有了凉意,“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她。”

      “希望她开心,按自己的喜好过日子。她想要的,我这会儿暂时给不了,就不浪费人家的时间了。她不年轻了。”

      林至舫说:“带她走呢?”

      阎齐说:“你不是不知道跟我走是什么下场,又不是美好未来,再说,回头连累她怎么办。人清清白白一姑娘,没必要跟我趟浑水。”

      -

      林至舫来祝初一家里收拾阎齐的行李。

      开门时,祝初一以为是阎齐,但瞬间否定自己。他是知道密码的,哪回来都把自己当主人。

      许是冥冥安排,祝初一刚好在熬豆浆。这种方法磨人,要一直盯着,不断搅拌锅底,以防糊底。

      林至舫站门口问:“祝小姐,方便吗?”

      祝初一让他自便,不要动书桌就行。

      她取出黑色保温杯,小心舀进去,某人说过,这种豆浆很好喝。

      林至舫动作很快,行李被他归置得有序。

      他走到门口,犹豫一阵,还是跟祝初一说:“祝小姐,你不要怪阎总,他没亲人,不懂表达自己。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进门他就发现了,祝初一眼底两片乌青,气色也没有上次见面好。

      祝初一对他坦然笑笑,“你带给他吧。”

      林至舫作为助理也算尽心尽力,这种为阎齐善后的事肯定没少干。

      黑色保温杯面套了圈毛线杯套,手工蹩脚。

      林至舫愣了下,很快点点头,跟她说再见。

      成年人的约定俗成:不联系了,算了,断了,别上赶着打扰。

      丛林有法则,弱肉强食。风月也有,一拍即合,一拍两散。

      祝初一躺在自己床上,闷酸地想,他们这都不叫分手,不过是,睡厌了。

      开始由她开始,结束由他结束。她做初一,他来十五,挺公平。

      这辈子最荒唐最疯狂的事,是认识阎齐。

      他身上有风有太阳,有巫婆的尖刀和美人鱼的泡沫。她不害怕深渊,不害怕跟他同流合污,是他不成全。

      两年光阴,溜得像遮住皎月的乌云,终于,云开雾散了。她知道,自己爱他,未来也会。

      王阗劝过她,见好就收。她要的“好”,永远收不回来了。

      -

      阎齐加了一周班,愈发清瘦,眼窝更明显了。

      林至舫进来送了两趟药。

      阎齐感冒了,元月最难将息,他想到那个人,老爱赤脚在地上走,不知过得好不好?

      阎齐下午去墓地看了父母。

      去年春节他来过,当时他说,儿媳妇有了,改天带她给你们看看。

      这次他买了狗尾巴草,两大捧绿,放在墓前。

      烧完香,他坐在旁边抽烟,天黑了,等来没有月亮的夜。

      父母的眼睛很温和,似在期待和询问。

      阎齐说:“儿媳妇没了,她叫初一,圆月总归是别人的。”

      他咳得很厉害,趁夜回了趟临涧堂,有东西要带走。

      按密码进屋,门口有双拖鞋,小小两只。

      她喜欢素色,淡的。

      祝初一是他有过的女人中的奇葩。不会撒娇,不爱粉色,甚至连包和高跟都不爱,独立得不像个女人,但就他妈奇怪了,他终日神魂颠倒。

      阎齐按开灯,所有灯,暖黄灯饰,宽大柔软的沙发。

      没人来过,一切都没变样。

      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那会儿每次回来,家里都有人。

      他走到二楼,赤脚没穿鞋,祝初一也不爱穿鞋,像被她同化。

      一步步踏上木地板,左转,第二间是书房。

      窗外有树常年开花的茉莉,清清淡淡的香,很怡人。春夏最茂盛,云般蓬松的树冠,花朵挤满枝条,壮观又浪漫,庭院里落白成阵。

      茉莉是祝初一的味道。

      他第一次来这儿,当机立断买下,让林至舫照祝初一的小房子风格装。

      阎齐打开保险箱,一遍密码,一遍钥匙。锁芯转动沉厚柜体,“啪嗒”一声。

      他伸出手,郑重取出一张纸,坐在地上,借薄薄路灯,光线昏靡。

      巴掌大的纸张,明显泛黄,因长期存储在阴凉角落,摸着有些凉冷。

      不过是一块过期的登机牌,却被人好好珍藏。

      无数人挤破头争相巴结讨好的阎总,只在私人保险箱放一张廉价皱巴的纸。

      阎齐去了趟衣帽间,找到两年前那件外套。不知什么时候祝初一洗干净了,挂了进来。他也是偶尔发现的。

      窗子漏风,有东西碎了。

      阎齐下楼去看,摔碎了一只罐子,始作俑者是无名风。那是他们一起从超市买回来的,那天大减价,祝初一阔气地扫了二维码。

      她几乎不生气,至少阎齐没见过,或者从不在他面前生气。他对她很恶劣过,她都没有动怒。阎齐忽然松了口气,还好,不然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这些天,一个祝初一的电话都没接到。他以为,她总该再问一问。但都说了再见,她怎么还会来找他。是否因为她放下了,所以不会再对他衍生任何一种情绪。

      阎齐笑出来,这些时日里第一个笑。笑太憾重,涩酸,带着骗自己的安慰。

      他坐在一楼的沙发,仿佛等待。

      好奇怪,他竟然在等待,默默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风把树林揉碎,铺满空寂庭院。

      没有人来。

      都讲风起云涌,没有风,只剩往复孤寂。

      阎齐不知道,这时的祝初一早他一步离开川城,去了英国短期进修。

      天亮了。

      是天不遂人愿,也或许老天有眼。

      两权相害取其轻,如今自身都难保。

      他跟大多数人一样,没有等来圆满结局。

      -

      第一次遇到祝初一,是两年前。

      那时阎齐去杭州出差,林至舫请了年假,新助理不熟悉他的习惯,给他买成经济舱,还没法升舱。

      阎齐拎着登机箱,望了眼座位号,自己的靠窗位被一个妹子睡了,淡淡酒气。

      早班机旅客稀疏,空了大片座位。阎齐也没让她起来,坐在C座,与她隔了过道。

      中途她醒来,脸上红晕未褪,找乘务员要了杯矿泉水,嗓子沙沙的,像西湖边上风吹细柳的声音。

      那段时间全国天气都不好,一直下雨,闹了灾。机长估计经验不足,雷暴云躲避不及,直往前冲。整驾飞机蒙在云烟,很颠簸,舷窗白晃晃一片。

      阎齐看不进电影,把外套搭在扶手,无聊地观察她。

      她忽然捂着嘴巴,解开安全带,要站起来。

      窗外闪电云雨。

      飞机左摇右晃,她没站稳,身体往前晃了下,阎齐皱着眉,下意识扶她。

      却又迎来一个气流。飞机往陆地倾斜,她重心不稳,直接倒在阎齐的扶手上。

      几声干呕,哗啦一下。

      阎总心感不妙,低瞥,果然,手工高定西服成了狼藉垃圾袋。

      她靠在扶手上,没动。

      阎齐以为她晕了,两根指头转过她的脸,她竟这么睡了过去。

      扶着她,阎齐僵住了,心里把新助理骂了个半死,叫来乘务员帮忙。

      飞机着陆那刻,她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错,眼睛怯生生的。

      阎齐倒也没生气,外套脱了扔那儿。

      却记住了那双眼。

      后来新助理向航空公司投诉,一对票号,阎齐其实是33A,不是误以为她坐错的32A。

      从一开始,其实是他找错了自己的位置,惊扰了她。

      祝初一那天恍惚,不知道这件乌龙,一直羞赧于弄脏了他的衣服。

      后来发展简单,缘分搭桥,错配了鸳鸯,在磨人意志的夜晚,他们喝了误终生的酒。

      他拿这件事开过玩笑,你毁我外套,我撕你内衣,扯平了。

      最后,他发了疯地想占有她,自己却怎么也洗不白了。

      年轻时候不懂事犯的错,原来要这样偿还。

      -

      深冬,川城淅淅沥沥落雨。

      天寒地冻,低靡阴沉,轰隆隆的雷声,气压很低。

      私人机停在专属停机坪,包机飞A国。

      不似客机的局促,座椅奢华,规矩随乘客喜恶而定。

      阎齐戴黑墨镜,塞着耳机,手虚搭着膝盖骨。

      雨天,他腿又疼了。

      林至舫在后座,没敢上前打扰阎总,倒是不新奇,他跟阎齐这么多年,私人机不算奢侈。

      乘务员在播报,飞机即将离开川城。

      阎齐抽出烟盒,点燃一支,咬嘴里,没人知道那不易察觉的轻颤。

      祝初一母亲的灵堂,他没去。他知道祝初一心里在想什么,当年他也经历过。父母双亡,他们挺相似的。

      临涧堂的资料是他故意给祝初一看到的,她为这事儿跟他断过,从仙女镇回来那晚,说喜欢他,其实不是,下车时她的表情很失望,是在懊悔吧,跟过他这样一个人。

      后来他拿产权作借口,才有了重新拥抱她的机会,她却还是很抗拒他。也对,祝初一不过是普通女人,循规蹈矩,他让她失望,所以轻易就不喜欢他了。

      最后一晚,他没来得及回答她。

      有过。

      心里有你。

      祝初一站厨房里给他煲鲫鱼汤,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那女人的轮廓已模糊,只剩柔和影子。

      家的模样早被他忘得干净。温柔来得太迟,他不敢相信。

      他半生剑走偏锋,而她属于安稳,属于那些无聊又幸福的平淡,唯独不属于他。

      她的朋友寥寥,工作起来卖命,很静的傲气。他的未来注定是黑暗洞穴,就不带祝初一冒险了。何况她不喜欢他了。还好她不喜欢。

      他存私心,跟祝初一在小房子住了很久。

      其实不算久,一个月。

      无时不刻都在对方的视线里,仿佛是彼此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都知道,每过一天,就少一天。从一开始,就知道。

      什么感觉?

      想跟她生儿育女,百年好合。

      而他握着那点念想,就要过没有她的余生。

      飞机离开跑道升空,往左打了半个转,划出一道弧度,末日乌云填满舷窗,再没一点川城的轮廓。
       烟烧了一大截灰,掉手背上,阎齐看着窗外,红了眼眶。

      心里没点喜欢和挂念,这漫长的余生,还真的是,很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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