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阿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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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着一片血红冲天喷洒。喧闹的妖众猛地寂静。没有一个妖精看清刚才发生的事情。地上已经躺倒了一只硕大的黑色老鼠，头身分离开五米远两两相望。一粒裹着淡淡黑雾的珠子在尸体上方轻轻漂浮，空气里浓郁的血腥气息随风飘荡。
火把还在毕啵毕啵发着松脂爆裂的声响，草丛里蝈蝈的声响更是清晰在耳。
这一霎那最先醒来的是阿君的娘。她颤着嗓子对着空气道：“是，是童大人么？”
对面的兔精一把反应过来。她满面恐惧地一指阿君娘，道：“黑熊精，你少，少装傻。明明，黑大人就是你，你害死的。你你，你等着……”话语凌厉，可她后退的脚步却泄漏了她的心思。
重叠焦虑不安。她缓缓朝前迈了两步似想做些什么，身侧阿君忙扯住她袖子，声音低沉而紧张：“姐姐，别过去。”
重叠站住，眼睛缓缓溜过跨在院子上空的那些茂密的树丛，风声过隙，枝头树叶轻轻簌动。她握了握拳头，轻轻道：“阿君，你感觉到了吗？好潮湿啊！”
偏殿——
晴空停下手中的笔，心头猛然地闪过丝不好的感觉。每天的鸽子精都会在黄昏时分送来重叠一天的消息。但今天——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远远月亮的光辉普洒一片。
令他不舒服的还有斜躺在他右方软塌上，做贵妃态的逍遥眼儿媚媚地飘着，浑然不觉自己成了别妖的眼中刺。
错！逍遥太明白不过了，能气到冷静著称的晴空可是何乐而不为。
“哎呀～”逍遥懒懒起身，手顺带着在侍候一旁的花妖身上轻轻一滑。那妖精顿时被刺激得满面通红。
晴空看在眼里，不爽地冷哼一声。
“公子。”莫死从殿外进来，瞥了眼逍遥，递过一封信。
“哎呀，你还真是忙！”逍遥偏着脑袋，神情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却落到了晴空手中黄色的信封上。
晴空毫无忌讳着从信封里抽出薄薄一纸细看。上面只寥寥几字：秋千山，野猪精野君家。
他将那信再看了遍，这才问莫死：“那妖精呢？”
“回公子，等着呢。”
晴空眯眯眼，瞟了眼逍遥道：“天晚了，先带他吃饭。”
莫死顿顿，便明白晴空是碍着逍遥不便问话。遂应了声下去。晴空直到莫死的身影不见了才道：“逍遥，不早了。你老婆们该等你吃饭了。”
逍遥吃吃一笑：“你真讨厌，我老早告诉他们我要在我最爱的老婆旁边用饭了。”
晴空抽抽嘴角：“……脸皮真厚。”
“厚么？”逍遥修长指头轻轻点了点自己雪白柔嫩的脸颊，啧啧道：“你在羡慕我吗？”
晴空哼一声走出殿外。逍遥紧跟上来，肃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重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晴空背手站立，冷冷道：“这个我怎么知道呢？你也知道修炼是个复杂的过程，还能问出这种话？”
“诶～”逍遥皱眉，有点苦恼，“不会又要等上个几百年吧！”
前方的晴空吊起嘴角无声笑开：“那你还老上叠翠干嘛，难道是想刺探情报？”话未完，就听得后方不屑地哼一声。风声骤起，却是没有杀气的一片红云从他身侧一扫而过，一会儿功夫就合进了落幕的余辉之中不分彼此了。
半刻钟后，依然是偏殿之内。鸽子精将沿途看到某美妖偏离航线的事情撇过，只说自己吃了不洁的东西拉肚子延迟了时间。
晴空也不语，只末了说了句：“没下次。”
那妖精顿时明白，忙惶恐着接问：“那大王需要带回信吗？”
“不用。”晴空挥手让他下去，心里却有了个主意。
几万里外的秋千山里，一场血腥不可避免。
“兄弟们冲啊，为老大报仇。”不知谁喊了句，兔精和一众扑上。但他们的身影还没靠近就被一道亮光隔断了性命。剩下的再也不做任何逞强，回过身就是急速奔跑逃脱，但他们哪是那么容易就逃得掉的。
掉落在地的火把还在燃着，阿君娘一脸惨白，话语却透着镇定：“阿君，带重叠离开。”
“那娘呢？”
“没事的，童大人很快就来。娘不会有事。”
这句话实在前言不答后语，但阿君只想到得到了娘的首肯，抹不去脸上的欣喜忙拉着重叠回奔向屋子——那儿一个小小的窗子外，还有蝈蝈得意的唱鸣。
而前院里就完全不同了。
空气里像被谁喷上了一层雾，随着雾气渐浓，仿佛大家都陷入了一个蒸腾的浴室，门上，篱笆上，妖精们带着的兵器上……所有有形的东西上都凝上了小小的水珠，随着雾气的浓郁，水珠的增大开始顺着斜面流淌而下。
妖精们原有十二个，打算靠群殴打赢阿君娘，来个强取豪夺。但现在，院子站着的只有五个。院子原本还宽敞，这会儿站着的多数成了躺着的，就显得很挤了。他们战战兢兢，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属于生命剥夺的恐惧。
雾气里，阿君娘背部死死顶住门，她看不清前面的任何东西，尽管此刻的天上有着一轮还算皎洁的缺月，但到现在为止已经被隔离到了浓雾的另一个世界里。很快，她又听到了一声惨叫：啊——
她咽咽口水，厉声喝道：“藏头缩尾的是哪门子的妖精？要杀就给妾身来个痛快的。”
又一声惨叫后，才从头顶上传来一丝戏谑：“老子藏头缩尾惯了，最看不得站着嚣张的。你怕了，怕了就求求我，求呀！”
“老娘在秋千山上也是个强者，你是何方妖精？说话！”
他没有说话，对面浓雾里却传出几声哭爹喊娘的求饶声：“好大王，饶命啊！好大王，饶命啊！”
那个妖精听着哈哈大笑：“行，你们跑吧！”
“谢大王，谢大王！”
阿君娘吃了一惊，想不到那妖精竟那么轻易就放他们离去。就听得纷乱的脚步止步于院子门口，然后是连续几声惨叫，那些个不足千年的妖精，修行又差，整天介吃喝玩乐，到真枪实干全部都快速哑掉。然后，一声叹息从院子门口传来：“阿兴，你也太凶残了。”
阿君娘的黑爪一把横到身前防备，她简直不能相信：“童大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他们都是你的手下啊！”
被叫做童大人的在院子门口嬉笑：“认出来了也好。免得我对着你还有几分愧疚。在你临死前，老子就告诉你我的真名好了。我叫夏禹。”
“夏禹。”她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然后她真的想起来了，原本南方大妖的手下四将。在鳌怪死亡之后被列入了通缉犯行列。没想到却在这儿。“童大人，我不管你是谁。你我说好的，我给你那个重叠，你给我们娘儿俩一条活路。你别说话不算话啊！”
“是吗？”雾气里另一个凉薄声音道：“可你说要交给我们的重叠在哪儿呢？”
阿君娘心头一凉：“你，你们——”
阿君带着重叠在山间奔跑，重叠几次道：“阿君——”阿君都连忙阻止她说话：“姐姐，别说话。他们还在附近呢。”
重叠不由苦笑，一把扯住，道：“我有点担心伯母。”说完话，她有些惭愧。刚才还在想着怎样带着阿君跑出那儿，此刻想到那个妖精的厉害才为阿君的娘打起鼓来。
阿君的眼睛在黑夜里灼灼发亮，这是作为动物的原身在黑暗里的本能。他喜滋滋道：“放心吧，重姐姐。不是我吹牛，我娘在这山里还是很厉害的。就算对阵不行，娘的腾云术也是很好的。她叫我走，很多时候是怕我扯她后腿呢？”
重叠苦笑：“这一次，不是了？”
她的话音刚落，远远的山里又传来一声惨叫。重叠只表露着一丝怜悯，阿君却猛地站住，颤声道：“娘？！”下一刻，他猛松开重叠回身跑去。重叠忙追上：“阿君，阿君。”
阿君站住，漆黑的夜里一双发散绿光的眼睛注视着重叠，带着丝丝惶恐无助，但话语却坚定不容置疑：“姐姐，你快走。阿君不能让娘受到伤害。姐姐，你别跟着。你快离开……”
他没再理会重叠转身往灌木从里寻着近路化做原身直跑。重叠随后追去。但在距离茅屋没多远的地方，她看到阿君一个稳步，竟然停了下来。
一个妖精放肆的笑声回荡在他们耳畔：“重叠，出来吧！”
重叠没吭声，阿君却在前面叫道：“你把我娘怎么了？”
没人回话，有一股风带着潮湿急急灌入这条弓腰行走的小路。重叠一个寒颤，就见阿君往路旁灵敏一纵。一片灌木丛悉簌着压下挡住了重叠的去路。然后更大的劲风扫过，但每次都好像知道重叠的位置一般从她身侧扫过。那些柔韧的灌木仿佛三月柳絮被一把把扬上天空，散落到远远的地方。
很快，在她的周围空出了一块偌大的场地。月亮当空照下，虽不是十五却也不差那光辉。重叠看到阿君显露着野猪原形，他的皮肤被割得深深浅浅，血红和黑色混为一谈完全分辨不出。
他的眼睛发着野兽的凶光直直注视着重叠的身后，他的口腔里发出了原始本能的恐吓嘶吼。
不用这样的眼神提示，重叠也已经感受到了另一个力量。她转过身去，就看到了另一个黑发黑衣的妖精，他的眼睛发着形体相同的绿光，这让她能肯定他是个肉食类动物进化的妖精。而他们的四周，一股潮湿的气体正压抑着他们。
重叠深吸了口气，偏头对着这片虚空中最潮湿的位置——西边半空一字一字道：“吴兴，有你那片小叶子还不快现出形来，难道说鬼鬼祟祟就是你的作风？”
这话恰到好处地激怒了吴兴，重叠只觉得一股大力当空袭来，她本能朝左一晃，堪堪避过。如同每次吴兴出场的那样，那些躺倒地上毫无生气的枯枝败叶往着那一处地儿急剧般潮涌，顺着一个男人的身体攀挪而上，然后在那片细小的同周围合成一片的小嫩叶的轻轻一撇中，马上将那些难看的东西更新成了一个白到透明的男人。他终于真正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月光正对着他的脸，重叠清楚地看到这样一张酷似女人的脸是如何放射出冷酷的笑容，将那些阴险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难度清晰地勾勒出来。
阿君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但片刻震惊后他马上意识到了重叠的危险。看看茅草房那边，他眼里悲痛交加，但此刻重叠的性命却是危在旦夕。两个妖精，不论哪个都能轻易要了他们的命。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做呢？
重叠不知道阿君在做着什么打算，但她已经很清楚明白即将到来的下场。她微微一笑，向夏禹的方向进了几步，成功地将吴兴的目光牵了过去。她冲着阿君微晃了下脑袋，意思让他离开。然后她说：“吴兴，我跟晴空早就没了瓜葛，而且我不是人，我是妖精。你这么大费周章恐怕要失望了。即便你将我置于所以妖精面前指责我是人，怕是也不会有一个妖精会同意你的看法。”
说这话时，她朝阿君眨眨眼，希望阿君能理解她的意思快速离开这儿。她的焦急已经摆在了她明亮的大眼中，但阿君却恰恰被那诚挚的眼神所羁绊。
茅屋那边的娘生死未卜，可这儿的情形却是明眼看到的。此时此刻，重叠娇小的白影在重重倒地的黑色里尤为显眼，夜风撩起她的裙摆，她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那般脆弱。他咬咬唇，身形突现对着茅屋快速跪下叩了三个头又猛地起立晃身到重叠跟前，冲着那两个哪个他都惹不起的妖精喝道：“要杀要剐冲我来，别欺负我姐姐。”
“姐姐？”夏禹失笑，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好久没听妖精说到姐姐这个词儿了。
吴兴挑挑眉：“你就是那孝顺儿子，我看美色当头连你娘的生死都不顾了对吧！”
阿君急急道：“我娘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你说我把她怎么了？我讨厌蒸，讨厌煮，我还讨厌让血溅到身上，脏死了。你说我把你娘怎么了？自然是——”阿君每听一句脸色便沉上一分，末了已经明白了大概。吴兴嘻笑着说到最后手在脖子处喀嚓一划，却在顺势的甩袖中朝着那面泛死灰的愣头青凌空一掌。
“小心。”重叠扯过他急急边上一退。地上的灌木被炸得飞起，溅得他们满身青草味。要是旁边夏禹再动上一动，这二人是铁板钉钉毫无活路了，可那厮偏偏饶有兴致地袖手看着热闹。
重叠于吴兴毫无疑问是菜鸟同大侠的区别，虽然她也会驾云，但那云儿可不是随时能起就起。所以当她感觉被劲风刮到的半身有些麻痹，她便有了打算：“阿君，你快离开，他们要的是我。”
“我知道。”阿君的眼神在这几分钟里好像历经了千山万水的深沉。最后沉淀到一处已经是背水一战的决心，他快速弹起挡在了重叠身前，声音沧桑而低沉：“姐姐觉得阿君在听到那样的事情后还会离开吗……姐姐你跟叠翠大王熟，应该也会腾云对吧？……阿君会拼命拖住他们一会儿。你往山后飞，那里地形复杂，你躲到那儿他们一时半活是找不到你的。”
“阿君”——重叠看着这个少年郎的后背，那儿仿佛一座大山替她挡着风雨，她突然哽咽：“不行。”
阿君摇摇头，眼神里一片死寂。他淡淡一笑：“姐姐，阿君希望姐姐能活着，活得好好的。阿君的娘已经不在了，阿君不是个孝顺孩子。阿君应该陪着她，不跟她顶嘴，不让她临死了还孤孤单单……可在阿君陪她之前，阿君一定要为姐姐留下一条活路。阿君——说到，做到！”
那边两个妖精听着这些话竟像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个不停。
阿君就在这时转过身来，冲重叠一个闪烁泪花的微笑。重叠心中一惊，那笑容就在肩膀猛力的一记身体大力的后飞中晃成了一片死亡之花。阿君是用了全力的，他打在重叠的右肩，借着力让她远离点这些妖精。但那些距离怎么够，可是草丛不知何时蹦出了一片清影，在这片刻难得的机会里搂着重叠的腰往着左侧崖头一跳，顿时地消失踪影。
速度之快，令二妖措手不及。
阿君的脸庞微微昂起，在苍穹天宇月光纯粹的银白中，他的身体飞得老高，母亲的微笑仿佛三月的桃花，她在那儿招着手说：“君儿……”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5·阿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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