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部阿含 之 猎户七宿》北鲲先生

8、第一章 离奇的命案

　　1987年5月，中国，陕西省，宝鸡市，法门寺地宫遗址发掘现场。

　　“小陈，你那边的文物统计做完了吗？”说话的是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的李丽，二十出头的年纪，梳着当时流行的齐耳短发。灰蓝色的粗布工作服略显臃肿，在5月的早春天气里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青春的曼妙身材也随之若隐若现。

　　李丽是这次法门寺遗址发掘团队的成员之一，主要的工作跟陈小天一样，负责出土文物的登记和统计。陈小天是李丽的同事，两人是同一批分配到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参加工作的，没成想刚进入考古研究所，就碰上法门寺遗址发掘这个国家级考古项目，又幸运地被考古研究所的韩所长选中参加了考古队。为此，考古研究所的一些“老同志们”对他们是又羡慕，又有些嫉妒。李丽和陈小天也知道能参加这个考古项目是件很幸运的事，因此加倍努力工作，希望不辜负韩所长的培养。

　　法门寺始建于东汉末年桓灵年间，距今已经1700多年了。法门寺原名阿育王寺，在唐朝初年由唐高祖李渊改名为“法门寺”，相传陈玄奘早年就是在法门寺剃度出家的。法门寺地宫遗址在法门寺内，遗址上原本有一座建于明代的十三级佛塔，但因为年久失修，已经被推倒准备原址重建。佛塔推倒后，人们意外地在地基上找到了一段白玉石板，石板下盖着的便是传说已久的法门寺地宫。地宫发掘工地面积不大，以地宫入口为中心，约一百平米见方。考古队员由地宫入口向北开凿出一条二十米长的甬道，直通地宫，即便于人员出入，也便于文物的运输。

　　一个多月前，法门寺的白玉石板被打开，整个唐代地宫完全暴露了出来，经过考古队夜以继日地努力，成功地从地宫中发掘出大量唐僖宗时期的精美文物。在诸多文物中，佛祖释迦摩尼的真身佛指舍利和盛放舍利的五重宝函是最有价值和影响力的文物，也正是因为佛指舍利的发现，才使得这次法门寺地宫遗址发掘项目升级为国家级重点项目。为此，中央组织了一个特别项目组，全力支持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的工作。特别项目组由北京大学历史系的沈从学教授带队，正风尘仆仆地赶往法门寺地宫遗址现场，考古队需要在特别项目组到达前，统计好全部出土文物，这个工作就落在了李丽和陈小天的肩上。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天色早已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周边庙里的禅房内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透射出来。因为发掘现场在法门寺内，不用担心人为破坏和偷盗，考古队的大部分工作人员晚饭后就回去休息了，现场只剩下了李丽和陈小天。早春的夜晚凉气袭人，空旷的发掘现场毫无遮挡，李丽有点耐不住寒冷，催促陈小天尽快完成手头的工作。

　　陈小天是江苏南京人，瘦高的个子一脸的书卷气。此时，陈小天正在地宫入口的西边整理白天出土的一批文物。这些文物已经清理干净，并且已按照门类摆放齐整，陈小天需要完成登记造册的工作，以便其他工作人员尽快将文物打包封存。听到李丽的催促，陈小天也感到一阵阵的寒意袭来，但他清楚，他们必须要先完成手头工作才能回到庙里的禅房中取暖。沈教授带队的特别项目组明天就要到了，他跟李丽整理的这份出土文物名册是汇报的重头戏，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差错。于是，陈小天推了推脸上的黑框近视镜，回头对李丽说道：“李丽，我这里还有几件登记好就可以回去了，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基本好了。”李丽的声音因为寒冷变得有些发颤。

　　“你活动一下，能暖和一些。”陈小天建议道。

　　李丽完成最后一件金器的登记后，合上登记簿站起身来，双手抱肩搓了几下，迈步向陈小天这边走来。她边走边说道：“小陈，我听有些同志说，一个多月前我们打开的地宫只是第一层，向下还有第二层。因为在第一层里就发现了佛指舍利，韩所长考虑到这个地宫不一般，马上向中央做了汇报，中央的指示是，要等沈教授的特别项目组到了之后，才能开启第二层地宫。”

　　“我也听说了，”陈小天仍然低着头在统计地上摆放的文物，嘴里继续说道“听说咱们韩所长和北大的那位沈从学教授是多年的朋友，沈教授是咱们国内历史和古代文明研究领域的顶级专家，在国际上也是响当当的知名学者。这次竟然惊动沈教授亲自带队过来，不知道这地宫里还有多少秘密。咱们刚进研究所就赶上这么个大项目，真是太幸运了。”

　　“可不是吗，”李丽赞同地点点头，“听韩所长说，咱们这个专业不容易出成绩，有些人一辈子也没碰到过什么有价值的考古项目，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陈小天直了直酸疼的腰，抬头看看天，说道：“你看，今天的月亮像长出了一层绒毛，这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毛月亮吧。”

　　李丽也抬起头，说道：“亏你还是个知识分子，那明明是月晕。”

　　“毛月亮就是月晕，是民间的说法，”陈小天解释道，“预示着明天会刮大风。‘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这种民谚最灵验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从工地西边突然刮来一阵疾风，裹挟着砂砾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工地西北角上立着的两根胳膊粗细的临时电线杆咔嚓一声被拦腰吹断，几股电线碰到一起瞬间爆起四五个电火球，一阵炫目后连同现场的十几盏防爆应急灯一起熄灭。疾风将李丽和陈小天掀翻在地，爆起的电火球将二人的眼睛刺得疼痛难忍，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眼泪顺着指缝流了出来。狂风吹得两人无法呼吸，极度的窒息感迫使两人张大了嘴，但无数的砂砾瞬间灌满了整个口腔，更使人感觉憋闷的胸口都要炸开了。

　　这阵无名而起的疾风来得奇怪，去得也快，四五分钟左右，风力逐渐减弱，李丽和陈小天艰难地睁开眼睛，费力地吐着嘴里的砂砾。现场的灯光全部熄灭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模糊的看见远处禅房里有几点灯火在闪烁。慢慢地，两人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陈小天急忙低头去看刚才整理过的文物，幸好只是凌乱了一些，没有破损和丢失。渐渐的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韩所长披着衣服趿拉着鞋，手里拿着手电筒，向二人这边疾步跑来，身后跟着考古队的其他同事，几道手电筒的光线颤抖着从人群的方向投射过来。

　　“小李，小陈，你们怎么样，受伤了吗？”韩所长还没有站定，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所长，咳咳，我们还好，没事。”李丽一边咳着嘴里的砂子一边说到。

　　“所长，文物也都没事，您放心吧。”陈小天补充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韩所长一脸的担忧，边说着边用手电筒照向地宫的入口，“地宫那边没发生什么情况吧？”

　　“情况？”李丽和陈小天不解地对望一眼。“刚才的风来得又疾又大，把电线杆吹断了，这里的灯都灭了，我跟小陈也被风吹倒了，倒是没留意地宫那边有什么情况。”李丽说道，“我们需要下去看看吗？”

　　韩所长犹豫了片刻，说道：“算了，就是一阵风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天这么晚了，这里又这么黑，就不要下去了。小李小陈，这些文物都登记好了吗？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沈教授他们就到了，你们要汇报一下这段时间我们清理出来的文物情况，尤其是随着舍利一起的那些经卷。王强，明早你带两个人看看那边的电线，要尽快恢复。”

　　“好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队员们陆续离开了，韩所长拿着手电筒又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手电筒的光线最后落在了地宫漆黑的入口处，它好像一个黑洞，将手电筒的光线完全吞噬掉了，看上去深不见底。韩所长注视着地宫入口，默默地说道：“老沈，看来你是对的，里面可能真的藏着你说的那些东西……”

　　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得韩所长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经过昨晚的大风，韩所长原本就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到天将放亮的时候才朦胧睡去，不成想立刻又被这声尖叫惊醒。

　　韩所长抓起床边的衣服，顾不得穿好就冲出了房间。声音来自地宫入口附近，韩所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地宫入口处，发现陈小天已经到了现场，他正用手扶着晕倒的李丽，旁边趴着王强和另外两个考古队队员，一动不动，身下各有一滩已经凝固的血水。

　　韩所长哆嗦着来到陈小天身边，颤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陈小天脸色苍白，看样子也是吓得不轻，说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刚才……刚才听到李丽的叫声，我赶忙跑过来，就看见他们趴在这边，李丽也晕倒了。”

　　这时，李丽悠悠的转醒过来，迷茫的眼中还透着极度的恐惧。韩所长赶忙问道：“小李，怎么回事？”

　　“所长，”李丽气若游丝地说道：“我刚才过来，想再核对一下昨晚登记的文物，没想到……没想到刚过来，就看到他们……”说着，李丽用手指了指王强他们几个人，又赶忙把手缩回来，闭上了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小陈，你赶紧把小李送到房间休息。”韩所长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

　　陈小天抱起李丽，向前边的禅房走去。这时，考古队的队员们已经陆续赶了过来，围住韩所长和王强几个人打听情况。韩所长低下身，一个一个检查趴在地上的三个人。王强后脑有一处钝器打击的伤口，血顺着脖子流到地面上，但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其他两人被利器割断了脖颈处的大动脉，已经死去多时，身体开始变得僵硬了。

　　“快！”韩所长大声命令道，“快把王强抬回房间包扎伤口，他还有呼吸！通知副所长和寺庙的方丈，赶紧报警！”

　　众人答应一声，七手八脚地忙开了。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王强终于苏醒了过来。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围在身边的韩所长和队员们，剧烈的疼痛又让他闭起了眼睛，咧着嘴发出一声痛苦的□□，面目表情极度扭曲。

　　韩所长知道现在不是了解情况的时候，于是吩咐到，留下两个人照顾王强，其他人都到正殿集合。由于考古发掘的需要，法门寺的正殿已经改造成临时会议室，供考古队使用。

　　考古队员们在正殿集合后，韩所长简单清点了人数，除了已经死去的两名队员，王强和照顾王强的两名队员外，所有人都到齐了，李丽也在陈小天的搀扶下来到了正殿。韩所长清了清嗓子，用依旧沙哑的声音说道：“同志们，大家已经知道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了，有三名队员发生了意外。我们还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已经报警了，公安民警很快就会赶到，在此之前，我要求各位不要离开房间。另外，如果有人知道什么情况，要立刻反应给我，大家听清楚了吗？”

　　听了韩所长的话，队员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出人命？”

　　“你看到他们了吗？”

　　“所长的意思是我们都有嫌疑？”

　　“你昨天半夜出房间了，赶啥去了？”

　　“去你的吧，我是起夜去撒尿，你居然怀疑我！”

　　起初还是小声的议论，接着声音越来越大，现场一片嘈杂，甚至有人开始动手争执起来。韩所长看到现场的情况，厉声喝道：“安静！都给我安静！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前，谁都不许瞎猜瞎议论，都回房间去，把你们这段时间的工作整理好，准备下午的汇报会！”

　　众人这才渐渐安静下来，耷拉着脑袋陆续离开。出了这种事情，任谁的心里都没有工作开会的心情了。每个人都觉得凶手就在身边，看谁都很可疑。

　　待众人离开后，韩所长又来到王强的房间，看到王强头上围着厚厚的几圈纱布昏迷不醒，伤势却已经稳定下来。韩所长冲着照顾王强的两名队员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经过昨晚和今早的几件意外，韩所长感到疲惫不堪，他歪在床上闭目养神，脑子里放电影一般把法门寺地宫发掘工作从头到尾梳理了一边。考古队里出了人命，他做为负责人责无旁贷，需要把全部的细节想清楚，无论是对上级领导，公安民警，还是下午就要过来的沈从学教授，都要有一个交代。

　　就在韩所长昏昏欲睡时，刑侦大队和沈教授的特别项目组先后到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