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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   晚上九点过后,天一下子冷的像入秋了一样。没法想象几个小时以前,北半球的这里还是毫不掺假的夏天。不管怎么说也是远离了热岛效应的城郊,周围俱是黑黝黝的山影,撒了黑墨汁一样平整蔓延开的平原,还有看不到但能觉察到其存在的海。
      镇那里有断断续续的光,城市则在无法触及到的远方呼吸着。
      张小芸还在沉睡,李梦不知在哪里——她还活着吗?我不愿这样想,不愿意以如此方式开启对李梦的揣摩。
      不久之后,张小芸把盖住脸的长发拨开,随便找了个什么地方盯着看看了一会儿,身体硬撅撅的挺直了,姑且算是伸个懒腰,扶着沙发靠背坐了起来。
      “做了个梦。”她说。随后转个身把后背给我看,沁满了汗水,贴在后面的头发简直像刚洗过似的,也都一缕缕的各自为主,“谁也没出场的梦,就是我一个人开着车,道路两边什么都没有,前方后方也是完完全全的雪白,我一边想着我到底在哪儿,一边扶着方向盘,可我根本看不到路嘛,能明白那种感觉?做什么都没有用,可又不敢松手,然后开始哭,哭的那叫一个大声!”
      “结果呢?”
      她摇摇头,挠了挠脑门,抓一把头发,眉眼低垂道,
      “没有结局,就这样醒了。出了一身汗。”
      “是个还不错的梦,”我故意开玩笑道,“没有爱情,没有死亡。”
      她有气无力的陪我笑笑,从桌上拿起烟盒,抽一根出来衔在嘴上,可没点燃,我想,她那烟盒难不成是无底洞?她接着发呆,我也不知怎么帮助一个人从梦中走出来,只有和她一起发呆。良久,她抓住盖在身上的毛巾看看,重新给自己围在里面了,裹成一个小雪堆似的,
      “冷啊。”她说。
      “是冷,你已经一觉睡到入冬了。”
      她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我也没继续说下去。气氛尴尬,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有些不合时宜。我问她要不要吃饭,她没说话,脑袋像是惯性使然一样上下动了动。我配合着她的频率也跟着点头,去外面拿了啤酒和速食品出来,用微波炉热了,两人一边闷声喝着啤酒,一边把早已因为低温而失去味道的食物机械的塞进嘴里,机械的咀嚼,机械的消化了。
      餐后我们喝白兰地,我煮了红茶,用白兰地兑着喝了一杯,想起来我最新得到的理论——恋人理论。我向张小芸解释起来,说不定恋人就是我们一直追寻却持续忽略的重点。张小芸表示不解,她问我一个未来的人要怎样影响过去呢?我的理论是这样的,说不定本来在这个宇宙中,恋人是不存在的,莫兰和刘明先生在某一天失之交臂,坐上了方向相反的两趟列车,各自前往各自的终点了。然而因为我和李梦的介入,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这一现状被改变了。从而引发了海啸一般的连锁反应。
      “那冲击波甚至击垮了过去。”张小芸说。
      我说,基于目前的理解,这一点似乎不是不可能。我们所处的这个年份,简直像站在熊猫展馆的玻璃幕墙之外的看客一样。
      “但你不觉得这个理论有些……呃,这么说你别介意,我觉得有些过于自我了。”她说,“对于你,也包括我吧,这个理论对我们来说太个人化了,对我们太有利了。”
      “的确啊!”我说,“然而现在从我身上出发,我想不到别的东西了。倒是这一点,一下子跳出来,这种带有冲动性质的想法往往显得异常有说服力。”
      “1999年不仅仅是你的1999年,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这一年里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就说现在好了,”她点燃香烟,“各种各样的事情正数以亿计的同时发生着,怎么说哪一件是改变宇宙的,哪一件不是?”
      我做个模棱两可的表情,端起暖融融的红茶白兰地喝了一口。
      “不过,”她又说,“这个方向,我想,可能是正确的?”
      “疑问句?”
      “不想用正确这个词。”她说。
      “理解。”我说。
      “的确,小刘的出生可能影响了应当发生的什么,而那又间接影响了时空的进程,可以这么想。”她端起茶杯摇晃一下,我接过茶杯,又做一杯红茶白兰地给她,她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杯子说道,“听过六度人脉这个理论?”
      “任何一个人和另一个陌生人之间只需要六层关系链便可衔接上。”
      “不错。”她煞有介事的颔首,“那么一来,小刘毁灭世界也只需要通过六个人,听上去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有什么非得毁灭世界的理由不可呢?”
      “只是一个比喻,反过来也可以说,小刘通过六个人以内的关系链在遥远的未来拯救了世界。”她看着我,“拯救了过去的世界。”
      “妙哇!”我拍手称快。
      恋人理论越发的完整,需要一个可以验证的机会。可这又该怎么验证呢?
      这时候,一直充当旁观者的默默无闻的电视机发出了极为刺耳的悲鸣。先是画面开始颤抖,进而连同声音也颤抖起来,仿佛不到十岁的少年在父母的逼迫下满不开心的用廉价的小提琴拉练习曲。那声音简直像要震碎鼓膜一样,我和张小芸都用手护住了耳朵,眼睛却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电视机的画面。
      画面渐渐有了内容,出现的人,是几个小时以前被打穿了脑袋的男人。
      男人仍穿那身警服,那警服看上去也仍旧如同睡衣一样。他一言不发,伴随着画面的震动而时不常的眨着眼,看不出背景在哪里,光非常的亮,像是白天,但我能看出来,这不是录像,而是他正通过哪里向我们发来的实时讯号。我不确定他能否看见我们,可他直直的看着镜头,脸上没有什么能代表情绪流露堪称表情的东西,眼睛空洞洞的。
      讯号只持续了不超过一分钟。然而这一分钟的威胁和恐吓是很实际的。不论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我想那都已然根植在我的心里了。只需要翻看我对于恐惧的理解,必定能找到与之对应的描述。
      他无非就是想说,无论我们逃到哪里去,他都在看着。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们不放呢?有两种可能,第一,我们已经妨碍到他们(不管是什么阵营)的计划了。第二,我们有可能会妨碍到他们的计划,未雨绸缪,要么拉入同一阵营,要么斩草除根。由于老王的出现,恐怕男人已然没有与我们为伍的打算了。第三,他们的计划已然失败,往后都是报复性质的举动。
      这是宣战布告,或者是说一不二的警告。
      有什么东西正在迫近,我能听见那东西的脚步声。步伐大而缓慢,那其中并不包括善意。基于对时间的感受和理解,人们在时间之下过着相对平和的日常生活,并且时间性与倾向性一样有着对人塑形的能力。似乎那东西并不理解所谓时间性的含义,也可能他们的时间与我们的时间并不相同。不知为何,我就是有这样的直觉。他们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盯上我的,这其中有着仅靠我的时间性直觉所不能辨析的理念,如同前些天(二十年后的前些天)人们收到宇宙中发来的重复电波一样。那东西注定有着自己的时间,故此,只能理解单一时间性的人类两手空空,找不到对应的密码本。
      “怎么看?”张小芸瞧着电视机,像是还在等什么似的。
      老王留给我的手机响了。在这个时间点,电话铃声听上去犹如在错误的时间响起的闹钟一般,满含无奈和愤慨。电话响了两次,铃声戛然而止。两次都短促而暴虐,是要震碎宁静的那种响法。打来的号码是随即生成的数字,没有可以追寻的规律,看上去也不像一般的电话号码。要么是男人打来的,要么是老王。
      “必须要开枪了,我想。”
      我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给老王挂去电话。
      不久,老王接起了电话,没有寒暄,她以宣告最终判决式的口吻对我说,
      “立刻离开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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