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谬一九九九》咸鱼青空

2、第 2 章

　　吃过面条以后，我决定给恋人去个电话。
　　再怎么说，也是一起度过了两年时光的人，我对于恋人还是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的，最起码我这么想，不知恋人如何看待我。
　　我刚刚认识她的时候，是在家里的酒店。彼时，我才从国外回来不久，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打算，现下也没有。恋人和几个好友一起来选购聚会用的预调鸡尾酒，那天她穿一件牛仔夹克，一条款式很是新潮的运动裤，一双价值不菲的鞋子，扎一个极其标志的马尾辫。从她走进门的那一刻我就确认，她对于我来说，是百分之百的女孩。请允许我偷偷的把这个概念从村上先生的书中拿出来用，毫不夸张，恋人是百分之百的人。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日思夜想的形状，甚至包括走路时马尾辫摇摆的频率都完美的贴合我内心里中的描画。这让我的生活有了些许希望，我知道，我的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并非不切实际，只不过我还没有遇到罢了。更重要的一点，恋人长得十分漂亮，不是那种过目就忘的一般般的漂亮，而是确确实实的有些分量且有着恰到好处的平凡感的漂亮。我想方设法的要到了恋人的联系方式，并且经过一番努力，我们确立了关系。与恋人相比，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男孩，虽不是那种不堪入目的人，但在购物时被店员一眼相中的经历是一次也没有过的。
　　起先我和恋人的生活一帆风顺，争吵竟然一次也没有过，而到了第二个年头，我们之间的隔阂便愈发的大，我深切的意识到，恋人对于我来说是百分之百的女孩，而我对于恋人来说，充其量不过百分之七八十而已。我开始跟不上她的步调和节奏，她也不再愿意为了我而慢下来，最终，我们来到了这个六月份的清晨。恋人昨天还在问我穿绿色的连身裙时应当喷偏木质的香水还是花果香型的香水，今天早上就用达斯维达的冰箱贴宣告了我们关系的终结。
　　可我还是很喜欢她，我知道这样好的女孩这世上仅仅只有她一人。
　　所以五分钟以前，我决定给她打个电话，而五分钟以后，我又决定不给她打了。正因为，这世上仅仅只有她一人。
　　如若我们这样不明不白，我或许还有在某处与她重逢并且重新开始的可能性。倘若我就这么给她挂了一通电话去，她比李梦拒绝我的稿子时那样还要冷酷的拒绝我，并且开始数落起这两年来我的罪状，那么，我们一定会就这样彻彻底底的再见了。
　　我一直在沙发上坐到下午，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徐不语来访时，我才满不情愿的从沙发上起身，给他开门，而后重新回到沙发上坐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觉得在沙发上，属于我和恋人的沙发上坐着，恋人就会突然提着电视机回来，说一句，喂，还不过来把电视机摆好？然后我们的日子重新回到以前。
　　这沙发她也应该搬走的，因为沙发是恋人的东西。她一直中意蓝色的绒面沙发，因为和客厅其他颜色的基调很搭，于是我们在今年年初的时候阔气了一把，从较为高端的家具店里订购来了这款沙发，甚至还有专人来安装摆放，不像这屋子里其他的东西，都是我按照说明书组装起来的。可能我和恋人的关系就像被我装反了的桌子腿一样，看上去还行，用起来也还行，可就是不算那么回事儿。
　　桌子腿一样的恋情，桌子腿一样的我。
　　“小刘呢？”徐不语进门便问我。
　　小刘说的就是恋人，我和她的朋友们都叫她小刘。
　　“走了。”我说。
　　“哦。”徐不语没多问什么，他驾轻就熟的走进厨房，头也不回的问我一句道，“老坛酸菜？”
　　“只有鲜虾鱼板，中间那个柜子里第二层，自己泡。”
　　徐不语给自己泡了一碗面条。
　　很难想象，今年春天，他还是一个成功的明星经纪人，请我和恋人去吃人均一千多块的本帮菜，到了今年夏天，他竟成为一个要去别人家里吃方便面的人了。
　　他和我面临同样的遭遇，身边的人一声不吭的消失了。且他比我还要惨一些，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失败而导致恋人的出走，但徐不语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和他的明星之间没有冲突，合作一直愉快，两人不知道赚了多少钱。我也曾见过几次那小偶像，是个很地道很认真的女孩，与恋人一样，想不到什么非得突然消失的理由。换个说法，她们都是不让人觉得会突然消失的人。
　　春末的时候，他担当的小明星，当红的偶像tata消失了。连冰箱上的字条都没留下，如繁忙路口的绿灯那样子嗖的一下就消失了。徐不语本来是在国外攻读数学的高才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追星，而后投身媒体行业，托tata的福，他成了小有名气的经纪人。也是托tata，他现在正在我家吃方便面，而不是在哪家娱乐公司里和人谈着好几个零的大制作。娱乐圈就是这样子的东西，什么都是绿灯，来得快去的也快。同样，他钱包里的钞票去的也快。
　　我自然不懂个中奥妙，但我懂身边的人突然消失了是什么感受。包括钞票正面印着的人消失了的感觉。
　　“小刘呢？”他又问我。
　　“走了啊！”我盯着墙上的黑洞说道。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也不说。”
　　“收拾行李走了那种走了。”
　　“废话，还能是走了不成？”徐不语用叉子卷起一坨面条，呼呼的吹着热气，弄得他眼睛上都是白雾，屋子里一股鲜虾鱼板面的味道，“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上，睡醒了就不见了。”我打开窗户，从口袋里摸出薄荷香烟，点了一根，说道，“你说，我作为一个男朋友是不是挺失败的？”
　　恋人不许我抽烟，但我随身都带一包薄荷味的，每天只偷偷的抽一根过瘾，味道也不很重，她至今没有发现。
　　“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吧？嗯？喂，可得习惯起来啊！”
　　“习惯什么？去别人家吃方便面还挑挑拣拣的生活？”
　　徐不语没说话，只顾低头吃面去了。
　　良久，他把吃干净了的面条桶和我早上吃过的桶并排摆好，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手巾抹了抹嘴，向我这边走过来，摸了一把我的屁股，摸出了我的香烟盒，顺理成章又理直气壮的衔上一根，还勾了勾手跟我要打火机，吞云吐雾几口言道，
　　“早跟你说什么来着？你俩没戏！真能拖啊，什么百分之百的人，这可是9102年，百分之一千都没用，还百分百呢……就你这货色的，顶多骗骗不懂事儿的小布尔乔亚女青年，一旦人家开始讲现代派了，你就得歇菜。”
　　我搞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我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人家小刘是什么人？你甭说是海归了，海象你也不好使。我不也海归么？张小芸拿我当什么？抹布！用完了就扔，扔以前还不告诉你。”
　　张小芸就是tata的本名，据说tata觉得这名字太朴素，所以从不用。
　　“净说废话，除了我以外，谁扔抹布以前还跟抹布说一说要扔了呢？”
　　“那不就是了。”徐不语把烟头装进便携的烟灰缸里，我叹为观止，说到底也是有钱人，哪怕去人家里吃方便面都穿西装打领带还自备烟灰缸，除了钱以外他什么都有，“你就是个扔抹布都得提前打招呼的人，小刘跟你耗这两年，人家尽忠尽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