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二章·刺杀 ...
-
三月中的时候,风海灵已跟着墨敛歌上了好几次朝堂。自从有了第一次,墨敛歌就时不时让她充为宫女,在朝堂上为他当值。风海灵由最初的不甚情愿,变得心甘情愿。转折来自于顾风睫二月十七的提前上朝。那天,风海灵遥望着顾风睫,从蒙蒙晨光中走来:重伤初愈的他面色还是略显苍白,然而早晨柔和的光,将他的脸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金光,整个人就愈显俊秀。这是风海灵回城以来,第一次见到顾风睫,虽然,她曾多次想,去顾风睫府中探望他,可她到底还是未出阁的闺女,跟顾风睫非亲非故,又不愿意把这番心事向风海渊吐露,实在找不到理由登门。墨敛歌无意的举动,让风海灵见到了想见的人,着实让她无限欢喜。
昀熙元年,三月十四,是风海灵永生铭记的日子。那天是祖洲的三生节,墨敛歌早叫人唤风海灵进宫,说是早朝之后,要和风海灵一起过节。三生节取意结三生,缔结三生情缘,男子若欲迎娶女子过门,则要以随身之物配以相思木赠还女子,之后便可行婚礼,成夫妻。风海灵像前几次一样,要孙嫣同去,孙嫣却不愿插在两人中间,托说病了,只让风海灵一人前去。
本是高兴的节日,因着一个人的鲜血,变成了可怕的灾难。
那日早朝,有朝官递了折本,言道前丞相长孙延年老体衰,重病缠身,在奉皇恩赴炎崆赤陇郡疗养的途中,因舟车劳顿,背发痈疮,火毒攻心,竟然在驿馆中一病不起。临终写有奏本一册,并丹药数枚,遣子长孙龄呈上君前。墨敛歌虽然早就准备,但一想到三朝老臣瞑然不视,心中也颇有恻然不忍,挥手道:“宣上殿来罢。”宦官在殿门扯着嗓子高喊,不一会儿靴声橐橐,一个汉子走上殿来,浓眉大眼,面貌粗豪,到得阶前便跪下行礼,俯伏奏道:“草民长孙龄叩见陛下。”
众官均自皱眉,心想炎崆朝廷是何等庄严肃穆的地方,晟德殿丹墀之下,王侯公卿尚自大气不敢透一口,而这汉子也不更衣,也不膝行,也不惶恐天威,便这般扎束得精干结实,一身短打衣裳大喇喇走上殿来,倒似把皇宫大殿当成了演武校场、绣球擂台一般。墨敛歌便问道:“长孙爱卿一向硬朗,怎地便……”
长孙龄叩首道:“先父已经年近古稀,衰弱不堪,沿途迁徙中,在赤陇郡内就发了高热,又兼痈疮并起,性命危急,不得已在驿馆安歇下来,延医诊治。孰料误请庸医,诊治不及,竟尔猝然辞世——”墨敛歌想了一想,道:“长孙爱卿还留下什么话么?”
“先父素重养生之道,平时即服用丹药,临终之前,要我将家藏的几枚‘真盈丹’奉上陛下,另有奏表一封,一并呈交。”长孙龄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个铜制小盒子来。墨敛歌看得清楚,奇道:“丹药倒是少有盛在铜器内的,不怕染了锈气么?”
长孙龄略微一呆,随即回道:“回禀陛下,‘真盈丹’炼制不易,须得以金器密镇,不可见风见水,不然药效即失。此药可延年益寿,先父偶然得到,不敢擅自服用,所以命草民进奉陛下。”说着,长孙龄膝行两步上前,将丹药盒子高举过头。墨敛歌哦了一声,向身边的宦官点点头,那宦官便快步走上前去,将盒子接过,转身准备呈上御案。
其时顾风睫立在武将首班,长孙龄向前膝行两步,恰好跪到他身畔,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长孙龄脸上肌肉扭曲,向殿上投出一束阴冷怨毒的眼光。他心中一动,脱口叱道:“慢!”
那宦官正要走到白玉阶上,闻声回首,面向群臣,顾风睫眼力如鹰,猛然发现他手中密封铜盒里竟似有一缕烟雾飘散而出。其时长孙龄突然从地上跃起,疾向那宦官扑去,一把夺过他手中铜盒,掷向帝座,高声叫道:“昏君!我父亲因你而死,今日要你偿命!”
同一时刻,顾风睫也已从武将班中纵身鹰扑而出。他手中并无兵器,一立在白玉阶前,背后正是墨敛歌与侍立的风海灵,其时他不及细想,反手抽出墨敛歌座侧帝王佩剑,随即横剑平击而出。
金铁交击,刹那之间,暴雷霹雳之声震耳欲聋,炎崆帝殿之上,血肉横飞,硝烟弥漫,惊叫惨呼之声不绝。一片混乱之中,只听得顾风睫的声音呼喝道:“帝君在此,惊哗者死!”
这一声响过,群声立静,炎崆君威极甚,无人敢再发出片声只语。硝烟逐渐散去,群臣看见顾风睫朝服持剑,一膝半跪在白玉阶上,向墨敛歌所在的方向低声问道:“陛下!”
墨敛歌的声音平稳传了回来:“朕并未受伤,众卿不必担心。”
顾风睫舒了一口气,转身向阶下望去。方才电光石火,异变陡生,众人惊惶趋避,大多数人仍然缩在柱后殿角,朝堂之中空空荡荡,只有两具尸体横陈当地,都已经血肉模糊,不辨面目,从服饰上认出一人是长孙龄,另一人却是那捧盒宦官。墨敛歌眼光向下扫去,见到遍地血污,不禁皱了皱眉,问道:“顾爱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风睫还未回答,丹墀之下却有一人趋步上前,从长孙龄的尸体上翻检片刻,手中捏着什么东西抬起头来,大笑道:“哈哈,好了,找到了!”
群臣一起向那人看去,原来却是工部的洛蘅楚,手里抓着一块变形的染血铜片。他本是文弱身材,居然并不畏惧死尸状貌可怖,只大笑道:“炸得好!原来这样就可以了!我只担心会炸开,原来反是炸开的厉害,哈哈,哈哈!”
群臣相顾骇然,心想这人莫不是吓得失心疯了,怎地便胡言乱语起来,只有顾风睫回过神来,大声喝道:“洛蘅楚,你大胆!”
洛蘅楚正手舞足蹈,被他一喝之下唬了一跳。顾风睫松了口气,心想总算还清楚人事,解释明白,当不至于触怒墨敛歌。他又喝道:“御前失仪,该当何罪?”
按照炎崆律例,御前冲撞失仪,乃是立斩的死刑,洛蘅楚也清楚这点,呆了一下仿佛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扑通一声跪下,向上叩首道:“陛下,微臣一时……”
墨敛歌阴沉着脸,漫声道:“一时什么?”
顾风睫眼见不妙,洛蘅楚这个祸闯得太大,立即岔开道:“陛下,长孙龄早有异心,进宫行刺,幸已伏诛,眼下当务之急,是查出背后是否有人主使。”
墨敛歌耐心听他说完,哦了一声,仿佛又并不关心此事,转过头去依旧问洛蘅楚道:“一时什么?”
墨敛歌脾气乖戾,人人皆知,以往洛蘅楚多次君前失仪,都未曾受到处罚,此时墨敛歌一径追问,只怕是要拿住一个痛脚,把往日他的过错一并讨回。群臣虽然事不关己,亦由不得两股战战。洛蘅楚亦无可逃避,只好照实回道:“微臣见到长孙龄所用的火器奇巧异常,所以忍不住好奇心起,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