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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五章·索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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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说话。女子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风海灵在她眼中捕捉到了明显的失措。
然后,她短促尖锐地叫了一声,推开了风海灵向宫门外逃去。外面是炎崆繁华京都,转瞬就逝去了她的踪迹。
风海灵瘫软地靠在宫门上,在北漠住的那几日,她知道了顾风睫的笛子是北漠特有的骨笛,而那女子绀碧的眼睛,跟北漠的伊里亚姑娘一模一样。她不过是福至心灵,顺着一些杂乱的线索信口一猜,不想却真的说中了。当时那双绀碧色的瞳孔慌乱得宛若一只受惊的鹿,她从自己身边跳开的时候最后叫出的是一个北漠伊里亚语的音节:“迦亚!”
风海灵只是短暂接触过那片荒漠天地,故而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她只听见禁军嘈杂的脚步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喝呼声:
“关闭九门,大索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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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敛歌遇刺的同一时间,顾风睫刚刚在自己的府邸里接待了史官陈唯。顾风睫知道他所来何事,对坐下奉了茶赞道:“陈大人颇肖令尊,风睫佩服。”
陈唯略微低头,回道:“承蒙夸奖,这几日为撰写德容妃游京告文,因此晚来了……先父只有我这一个儿子,遗命要我编纂墨朝信史,所以给我起字‘冼恪’。在下鲁钝,还望顾大人指教。”他顿了一顿,忽而问道:“在下为官不久,与顾大人是初交……还未曾请教大人表字?”
顾风睫摇头笑道:“可是惭愧当不起!不过略有点军功而已,怎及得上陈氏满门翰墨出身?莫再唤我大人了……我表字迦亚。”陈唯讶然道:“迦亚?恕我愚鲁,却不知此字何意?”
顾风睫怔了一怔,似乎料不到他会问这等不相干问题,沉默片刻方回道:“见笑了,这名字本不是炎崆语,而是传自北漠,在伊里亚语的意思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因我幼年体弱多病,家人怕养不大,取了这个乳名,后来长大了,因从小没起过表字,也就用这个充了数,不是北漠人,怕都不晓得的,你算是第一个问起的人。”
“冒昧了。”陈唯微有尴尬,看出顾风睫不欲涉此话题,于是捧起茶盏子,转开话头问道,“在下不曾去过北漠,听说此处地广而多风沙,贫瘠而少教化……可是当真?”
顾风睫笑道:“前朝人曾赋诗《题瀚漠》,有句子写道:‘圣贤不得垂教化,造物遗民漏此疆’,说的是北漠素来自闭,不与外界交通,但其实北漠自有文明,风气淳朴天然,世外桃源,比炎崆世乐绵延战火却又好得多了。”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住口倾耳,陈唯不知道他在听什么,便也屏息聆去,闻得府外街道上隐约人乱马嘶,不知出了什么动乱,居然火把映红了半边天空。陈唯不禁皱眉道:“好大的动静,难不成走水了么?”
顾风睫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振起身道:“冼恪兄少坐,我去看看。”他随手开了门转出正厅绕过影壁,看见正门外军兵纵骑驰骋,几乎称得上兵荒马乱,忍不住扬声问道:“怎么了?”有识得他的士兵跳下马来,低头禀报道:“回将军话,有刺客行刺陛下,逃出禁宫,故而大索九城,提前宵禁,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在街上走动,请将军回府歇息,免得惊扰了家眷!”
“陛下如何?”顾风睫急急问道。那士兵回道:“陛下受伤,已有太医赶去治疗。”说罢,他跳上马如风去了。顾风睫呆了一会儿,知此时要去宫中已是不成,便回身走向厅堂,扬声道:“冼恪兄今日在府中歇息吧,今日提前宵禁,你怕是回不去了……”
陈唯放下茶盏子,起身自厅堂中迎到门口,奇道:“怎么刚入夜就宵禁,出了什么变故么?”顾风睫道:“说是有刺客行刺陛下,逃出禁宫,故而提前宵禁,满城大搜。”陈唯吃了一惊,禁不住问道:“行刺陛下,居然有这般胆量?”
正说到此处,两人便听见院子里长草哗啦啦一阵响动,都吃了一惊。顾风睫脱口喝道:“谁?”
没人作答。陈唯道:“许是猫儿。”顾风睫想了一想,摇头道:“敝宅素无猫狗——”他把手按在腰间:“冼恪兄少坐,我去看个明白。”
陈唯看出他腰间有物微凸,想来当是刀柄。他虽然文静,却并非胆小,踏上一步道:“我随你去。”
顾风睫料不到他居然有此气概,嗯了一声:“你跟好我,小心些。这宅子是前丞相长孙延的旧居,大得很。陛下将此宅赐下,偏我又生性疏懒,许多地方都没走过,还将这园子荒废了。”
陈唯应了,两个人并肩向园子深处探去。其时天色已经黑透,月光昏暗,景物难辨,长草及膝。顾风睫走在前面一处,咦了一声:“你看。”
那是靠近墙头的一片花草,压折了好些,断茎新鲜,显然是刚有人自墙头跳了进来。陈唯俯身看了一看,又抬头打量四周地形,片刻伸手一指:“恐怕是从这边小门跑过去了。”他一边说着,当先跨过那道月洞门。顾风睫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两步跟上去:“小心些——”他话音未落,已经听见陈唯在门洞那边惊呼了一声。
顾风睫一急,顺手掣了腰刀,闪身跃进门洞,喝道:“什么人?”
陈唯被一个人用刀架着抵在院墙上。那人见有人进来,厉声道:“抛下刀!不然——”
那语气虽然狠厉,但声音却娇脆得紧。顾风睫不及思量,却听见陈唯咳嗽着道:“迦亚兄,她恐怕就是……宫中的刺客……”
此言一出,顾风睫固然变色,但那人却退了一步,仿佛吃惊更甚顾风睫。她失声道:“迦亚?”
昏暗月光之下,顾风睫侧过了半边脸,深秀的眉骨,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撇下陈唯,一刀捅向顾风睫的心口。陈唯惊叫道:“当心!”
他看见顾风睫本能地闪躲了一下,两个人的身形互相交错,那刺客闪到了迎着月光的方向,原来不过是个玲珑娇小的女孩子。顾风睫看清楚了她的脸,似乎忽然呆在了那里忘记了还击。刺客的银柄佩刀毫不容情,一刀捅在顾风睫胸口上。
顾风睫莫名地微笑起来,沙哑着声音道:“早该想到是你。”他松手抛刀在地。那柄腰刀刀柄上镶嵌着北漠新月莲花的标识,与刺在他胸口的那柄短刃如出一辙。
陈唯惊怔地看着。顾风睫转过头来,声音低微不可听闻:“不要宣扬,放她走。”
但那已经不可能了。
顾风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门外的禁军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逃到了这里,将军府!”“不要让她走了!”“拿下刺客!莫要伤了大人!”
那刺客也并无逃走的意思,凝视着顾风睫的脸,目不稍瞬。顾风睫强自撑持着,对那刺客笑,又再重重叹气。她怎么那么傻,来炎崆送死。
禁军拥入了这座花园,当火把光芒照进来的时候,顾风睫颓然跪倒下去。心口的剧痛,让他全身没有半点力量,在倒下去的瞬间,向那些禁军说道:“你们务必转告陛下,臣顾风睫……恳请放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