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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五章·舍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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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照落下来,围观人群逐渐散去。他们不会关心这个平常的日子里,这个普普通通的茶楼上,一个人提出了怎样的交易,其中一个又是以怎样激烈的言辞拒绝。没有人会记得这个日子,纵然有着后妃游京的繁华惊艳,但是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一点嚼味谈资。他们不会知道,整个墨朝的历史车轮轨迹,已经在这一场对话中被扭转向了另外一个不可知的方向。
而更大,更直接,更为世人所知闻的变故,是在那天夜里发生的。
炎崆五月十四的夜里,皇城内外,灯火通明。所有的禁军全部出动,把守内外九门,军马在街道上来回驰骋,火光烛天,街道上不见半个百姓,早已经宵禁得严严紧紧,没有宫中手令,即使是皇亲权贵想要踏上街面,一律是毫不容情的一道口谕:杀无赦!
只因当夜云遮雾蔽,星暗月沉。千重宫阙内,有人孤身带刀,行刺帝王!
掌灯时分,风海灵游京完毕,软缎车架将她带进了重重宫苑,那宫门“吱呀”一声闷响,她从此便与外面的世界真正隔绝了。身着软绸新衣的宫女太监,手捧各色瓜果茶点、珠宝衣料,在前面引路,风海灵由两个宫女搀持着,向凤仪宫去。
“娘娘,陛下要奴婢传话,要娘娘在凤仪宫耐心等待,陛下在御书房处理完事情,立刻就赶过来。”到了凤仪宫,最前面的一个宫女走过来对着风海灵盈盈施礼,口齿伶俐地传达墨敛歌的意思。风海灵应了一声,推开宫门,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她端坐床榻等候,止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墨敛歌来了,她要怎么办才好?新纳的皇妃,为帝王侍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她就是觉得别扭,也说不清这感觉从何而来。想着想着,风海灵怔怔地,泪水就来了。
墨敛歌推门进来,就见风海灵暗自垂泪。灯火映照之下,她颊侧略有泪痕,糊了精致的妆容,发髻也有些散,几缕青丝垂落胸前,妖娆非常。他上前,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温言笑道:“不妨,有我在,还抵不过你哥哥么?要知道女子终究是要出嫁的,婆家远近,那也是不由人的事情……我答应你,以后善待风海渊。”
风海灵轻轻一挣,但墨敛歌的手紧紧握着,她挣脱不得。墨敛歌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握得风海灵有些疼,他肃声道:“灵儿,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这不是以一个皇帝的身份,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保证,在你点头之前,我绝不要你侍寝。还有,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将孙嫣接进了宫,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她可以陪你。”
“陛下!”风海灵惊愕极了,一瞬不瞬地望着墨敛歌。
墨敛歌摇头笑道:“别那样看我,把我当成傻子一般。以后,没人的时候,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风海灵点点头。墨敛歌终于松开她的手,伸手到床边的小几倒酒,可那雕龙凤的金镶玉酒壶,一滴酒也倒不出来。他本想着学平常百姓大婚时,夫妻双方一起喝交杯酒,却因酒壶没酒扫了兴致,顿时火起,喝道:“宫女何在,上酒!”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宫女从门口进来,端了酒盘上前,走到小几前蹲身为酒壶添酒。墨敛歌看她一眼,觉得这名宫女甚是眼生,随口问道:“你是新来的?”
简单的一句问话,那女子却身子大震,似乎极度紧张,酒盘呛琅琅扣翻在地,竟尔露出托盘下暗藏的一柄寒光四射的小刀来。
那女子见事情败露,慌不择人,随手一刀就向前刺出。她与一对新人相距极近,那刀子直奔风海灵,只需眨眼功夫就得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墨敛歌飞身挡在风海灵面前,替她受了那一刀。那女子见歪打正着,一时怔住,竟忘记抓住机会再补上几刀。墨敛歌反应极快,霍地起身,不顾背上刀伤,反手挥出,将那女子手中的刀打掉。这么一来,他的伤口因用力过猛崩裂,鲜血迅速浸染喜袍,脚下几乎站不住。
风海灵立即扶住墨敛歌,大叫:“有刺客!”
皇宫禁苑戒备森严,随时都有禁军在各宫苑巡视,这会听到呼叫,凤仪宫附近的禁卫立刻冲了进去。墨敛歌勉力喝道:“拿下,要活口!”
禁卫领了命令,只和那女子缠斗,意在消耗她的体力,以便活捉。那女子的功夫并不高明,只走了几个回合就显出败势,应该很快被擒。但墨敛歌也支持不住了,软软地靠在风海灵身上,面似金纸,气若游丝。
那样的面色,分明是中了毒。
风海灵心中着急,小心地扶墨敛歌躺在床榻上:“陛下,臣妾去传太医。”说完,她急急向外走,墨敛歌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风海灵才奔了几步,就遇到那女子被禁卫踢飞,撞到她的身上。那女子眼见难以逃脱,心念微动,极快起身,从袖中又抽出一把刀,出其不意将刀刃架在了风海灵颈项。
墨敛歌虽不能动,却时刻关注风海灵的情况,一见她被擒,当即虚弱地喝道:“放开她!”
那女子仰起脸来,容色如花娇艳,声音却异常决断:“都不要过来!否则,她死!”
仅仅几个字,却听出她的炎崆话并不流利。风海灵脱口道:“你不是炎崆人!”
“炎崆人。”女子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冰冷,“都是,骗子。”她退开一步,拉带着风海灵也退了一步。风海灵心念一转,不禁侧头看了看女子,她说这话,显然是曾经认识炎崆人。
墨敛歌投鼠忌器,示意周围的禁卫住手,从床榻上撑持起来:“放了她,我放你走!”
女子瞪着绀碧的眼睛道:“我不相信!”
“君王一诺,重如千金!我答应放你走——”墨敛歌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不可听闻。
女子似乎触动了什么久远的记忆,忽然高声叫道:“你们,都是骗子——给我闭嘴!信不信我杀了她!”
墨敛歌堂堂炎崆帝王何曾被人如此威胁过,顿时火起,牵动毒气四窜,张嘴喷出一口乌血。风海灵对着禁卫急急道:“你们这群呆子,还不快去个人找太医!”禁卫仿佛如梦初醒,离宫门最近的一个慌忙跑出去,咚咚的脚步声很快就听不见。
那女子咬住牙齿,银刀在风海灵的脖颈上带出了一条血痕,低声警告:“别说话!”墨敛歌看见风海灵颈项上的血痕,拼着最后的力气对禁卫道:“给她……让路。”
禁卫们听了这话,齐刷刷让出一条路来。女子扯着风海灵一路走到禁宫偏门,门卫拉开了朱红门扇。外面夜色迷茫,她站在门口仿佛拿不定主意:若是带着人质一同逃走,务必形迹太露,但只身离开宫室,却无异自投虎口。犹疑之时,女子觉得风海灵轻微挣了一挣,当即把刀刃向下威胁般一压:“不许动!”
孰料风海灵并非意图逃走,只是俯下身来。她身量比那女孩子略高,此时低首到她耳边,俯耳低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你竟没有死!他身上有只骨笛,一直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