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世有仇》积沙成河

3、现世

　　突然就被路边碰到的陌生人下了死亡通知单啊。
　　这是什么神奇的展开？
　　因为突兀过头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很是懵逼。
　　“为什么我快要死了？”我问道。
　　“别慌别慌，这事我们从头开始说起吧。首先……”那女人顿了顿，又道：“咱们边走边说吧。不然两人杵在路边太显眼了。”
　　说完她就往前走。
　　我应了一声，踢起撑脚，推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首先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个算命的。”女人道。
　　我默默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烫染过的头发，短袖露脐装，热裤，高跟凉鞋以及脚趾头上五彩斑斓的美甲。
　　你这看得出来就有鬼了。
　　她像是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一样，吐槽道：“我是让你看表现，又不是看服装。再说了都这年头了，你总不能让我穿着灰布长衫，再戴对小圆墨镜出门吧？”
　　嘛，她说的也对。
　　吐槽完后，她继续说正题：“其次我跟那些靠话术哄人的家伙可不一样，我家世世代代都是算命先生，祖传的手艺，那可都是真材实料。我五岁开始学习周易八卦算命占卜之术，十五岁正式接替爷爷的位置，至今这么多年接待过的客人也有好几百了，几乎就没算错过。”
　　“你觉得我们在这里碰见是偶然吗？”她接着又道：“并不是。我是算准了你什么时候离校，又会在哪个位置掉车链，才特地站在这里等你过来的。”
　　听着这番话，我心情有些微妙。
　　作为一名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从小接受科学思想熏陶的现代少年，我坚信这些牛鬼蛇神，封建迷信的东西终将倒在共产主义的铁拳下。
　　不过这女人之前的一系列表现又确实很难用科学解释啊……
　　我决定抱着质疑的心态姑且继续听她说下去。
　　“半个月前我接待了一位有些奇怪的客户，年纪轻轻，心智却成熟的不合理，深入了解之后，我才得知这人不知怎么搞的居然弄到了传说中的彼岸花，唤醒了前世的记忆。而他这次来找我的目的，是想请我帮他算出他前世的仇人现在身处何方。
　　我本不想答应他的。一方面祸福凶吉，何时生子，何时发财这类事我算的多了，可找前世仇人还是头一回，怕失手砸了招牌。另一方面那人表面亲和善良，实则煞气浓重，一旦找到了前世仇人，会做出什么事可想而知。我可不想当帮凶啊。
　　但是……”
　　这女人叹息了一声：“他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等等。那个客户不会就是楚牧吧？”我顾不上吐槽这人的品行，追问道：“你算出来的前世仇人不会就是我吧？”
　　“bingo！答对了。”这女人笑眯眯指着我，“给你加五分哦。”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估摸着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挺奇怪的。
　　不过这倒能解释为什么楚牧一个有钱有权的二代会转到我所在的破学校。
　　还有为什么我会对初次见面的楚牧感到熟悉与愤恨，以至于直接动手揍人。
　　以及楚牧又为什么能够接受我这扯淡无比的打人理由。
　　因为前世有仇，因为要来报仇。
　　“不过别担心。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时候那女人又摊手道：“算了不装逼了。其实就是我算完命之后罪恶感爆棚，本是想直接告诉他，他的前世仇人是茶山镇中学初二6班里的沈从心，然而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改成了是班里的某一人。唉。”
　　何等半吊子的良心啊。不上不下的。我心想。
　　“之后我又想着帮人帮到底吧。毕竟光是这样你肯定还会被找出来，所以我又特地赶过来跟你说明来龙去脉。这么一来现况就是你在暗，他在明，只要你小心谨慎，不露出马脚，别引起他的怀疑，就万……等下，为啥你这么看我？卧槽！”那女人道：“你不会已经露马脚了吧？”
　　我点点头。
　　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何止是马脚。马腿马身马尾马屁股，都露的差不多了啊……
　　“没事没事，别慌别慌。”那女人又道：“法制社会，杀人是件大事，就算他家有钱有势，也肯定要再三确认过你的身份才会下手。光是露马脚肯定不够的。他应该还会想方设法让你吃下彼岸花想起前世。所以今后你要小心自己的饮食，免得他在里面下药，更不能吃他给你的东西。”
　　“……”我想起了楚牧硬要我吃的三块巧克力，
　　“你这脸色……喂？喂喂喂！你不会已经吃了吧？”那女人喊道。
　　我点点头。
　　而且不止我一个人吃了。现在想想楚牧一进教室就四处分发巧克力的行为，其实不是为了拉近与同学的距离，而是为了找出前世仇人吧？
　　“你这也……”那女人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这才是第一天啊！他效率也太高了吧？！”
　　“算了算了，还有补救的机会。”那女人深吸一口气，拿出一枚蓝色的药丸道：“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今晚你应该会做一个梦，梦见前世的记忆，并且会被其影响，情况严重的话甚至会出现前世人格。但只要在睡前吃了这枚药，就不用担心这些了。明天楚牧肯定会来找你确认，到时候你就编个好点的故事，再发挥一下演技糊弄过去吧。”
　　“那要是糊弄不过去该怎么办？”我接过药丸问道。
　　“带好防身道具，时刻准备报警，然后把自己余生的安全全都寄托在这个社会的治安能力上。”那女人耸耸肩道：“反正别指望我就是了。我可拦不住他，保不住你。我就一算命的啊。”
　　我无言。
　　“好了。言尽于此，咱们就此别过吧。”那女人挥挥手，转身向着另一条路走去，“拜拜啦。”
　　“哦。再见。”
　　然而她走出去没几步，又猛地回头望着我，脸色渐渐疑惑：“等下，明天说不定就要被人砍死了，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慌啊？”
　　“额这个啊……怎么说呢。有点慌不起来。”我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你说的话各方面细节都能对上，逻辑通顺有条有理，表现也很让人信服，我也觉得或许可以相信你。但不管怎么说……”
　　我顿了顿道：“突然冒出个人来跟我说什么占卜算命，什么前世仇人，实在没什么实感啊。”
　　太超现实了。怎么也当不了真啊。
　　那女人闻言望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这不是小事，我也不是在开玩笑。我曾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其中不乏经历过战争的老兵，精神病态的杀人狂，命运凄凉受尽非人对待怨恨一切的可怜人……然而他们身上积累的怨气还不到楚牧的百分之一。”
　　“那个人……他不正常。”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森冷起来，“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恍惚间甚至以为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厉鬼。构成那具身躯的并非是血肉生命，而是无数漆黑的怨念仇恨。”
　　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感觉周遭的空气正在逐渐变冷。
　　她看着我说道：“不小心对待的话，你绝对会死的。”
　　我感到寒意正在从脊背往上涌，我抿了抿唇问道：“我跟楚牧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仇？”
　　“没必要问我。你今晚就会知道了。”那女人再度转身往外走，“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还有牢记，那颗药要睡前吃，睡后再吃有可能会变白痴的。”
　　变白痴？！我顿时惊悚地看了自己手里的药丸一眼。
　　而这时候那女人已经走远了。
　　我望着她背影远去，直到消失看不见之后才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回到家后，我停好自行车，把书包往卧室床上一扔，然后就朝电脑桌看去。
　　我小学三年级的弟弟沈淼正坐在那里。
　　“在玩什么呢？”我问道。
　　“在查史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给了个奇怪的答案。
　　“查那些干嘛？”我好奇地问道：“学校里的作业？”
　　“不，是我想要写本书。”他回答道。
　　“……啥？”
　　“上个星期突然有点好奇古代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就去问老师，可老师只知道些历史名人的事迹。而种田的农民是怎么度过一生的？地主的人生又是什么样的？染坊工人，开小店铺的商人，落第的书生……就通通都不清楚了。所以我打算自己查。”
　　他继续往下说：“这些资料互相勾连，查一份能带出好几份来，不知不觉就积累了一大堆。这些东西看完就扔总觉得有点可惜，所以我就打算整理整理写成书好了。摘取每一个行业里最底层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为他撰写人生传记，然后把所有传记集合成册，书名就叫……唔，人间百态？好烂的名字。算了，反正也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我默然。
　　由于学习成绩优异又从不打架闹事的缘故，我常常被父母的亲戚朋友夸奖真聪明真懂事。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在想他们是没见过我弟弟。
　　如果不是身高差异大，再加上他时不时会拽着我的手喊哥，让我陪他玩，我真会忘了到底谁是哥谁是弟。
　　明明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啊……
　　“小淼。”我想起之前的遭遇，问道：“你相信投胎转世吗？”
　　“信啊。”他想也不想回道。
　　这倒让我有些诧异：“为什么？我记得我以前问过你相不相信神仙。你不是说这种既不能证明又不能证伪的东西，没有相信的必要吗？为什么投胎转世就不一样了？”
　　“因为我有上辈子的记忆啊。”他随口回答道。
　　“哈！？”我一脸惊悚，“真的？”
　　“当然是假的。”沈淼回头一脸奇怪地看着我，“哥你怎么连这话都信啊？”
　　我：“……”
　　这时候楼下传来老妈的叫声，招呼我们下去吃饭。
　　老妈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填饱肚子之后，我就回到卧室，奋笔疾书两个钟头搞定作业，把书包整理好后，又照那女人的吩咐准备编一个故事。
　　小淼现在在写的人物传记刚好能用上。
　　所以去洗了个澡后，我在电脑前坐下，打开他的文档。
　　我讶然地发现小淼已经写了七八份传记。农民、山贼、捕快、商人……
　　反正还有时间，我干脆全部看完，然后挑中了在田里操劳一辈子的农民作为自己的前世故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它都是最合适的。毕竟我家本来就是种田的农民。
　　搞定之后，我关掉电脑，脱衣服上床，入睡之前，我又拿起了那枚蓝色药丸。
　　虽说照那女人的吩咐做了准备，但老实说我仍然心存怀疑。
　　那女人真的没有在撒谎吗？
　　我真的会梦到前世吗？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而且她还说了会白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药丸放下了。
　　一个神神道道的陌生人给的东西，谁能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吃下去啊？
　　反正我的心还没有这么大。
　　愿意准备故事是因为这只需要花一点时间，可吃药就要冒生命危险了啊。
　　万一有毒怎么办？
　　“就这样吧。”我嘀咕了一句，关掉灯，拉上被子睡觉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平日里沾枕头就着的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睡意才开始上涌，逐渐吞噬了意识。
　　我梦见了一条长长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