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列车》夏季青池

4、章鱼精灵

　　9号车10A，是我的座位。
　　进入车厢寻找座位，眼前的情形不禁让人大吃一惊。

　　精灵列车上的座位和蓝蓝的泡泡鱼缸竟然出奇地相似，只是列车上的泡泡比蓝蓝的要大得多。一个车厢里有大约20排座位，每排有4个泡泡座位。这些泡泡座位没有乘客入座的时候都是透明的，从过道里就能看见泡泡里的摆设，一张可以伸缩躺平的调节座椅，一张小桌子，还有一个用来放行李的行李箱。不透明的泡泡座则都是有客入座的。

　　我找到自己的座位，第10排靠窗户的位置。座位是封闭的，虽然能看见里面的构造，但我却不知道如何打开进去。旁边的座位已经有客入座。
　　在座位旁边摸索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怎么打开，车窗外已经是一片黑暗。

　　刚才检票的列车员慢悠悠从前门走过来，还是一副冷漠无情、睡眼惺忪的样子。
　　他拿起我手中的票往座位正面一刷，座位的门就开了。
　　“谢谢。”我尴尬而不失感激地说。
　　“早上遮挡会收起来，可别穿睡衣。”他眯瞪的眼睛瞥了我一眼，照例无情地说。

　　我赶忙坐到位置里，原本以为圆圆的泡泡里会有些局促，但是没想到进入泡泡后的空间感觉和在泡泡外看到的完全不同。进入其中后，空间似乎比观感大了两三倍，将座椅拉直平躺其内完全不觉得妨碍或不自在。左手边的屏幕上还有各式调解按钮，可以调解泡泡的外观色、透明度等等，而从泡泡里面始终可以看见外面车厢的情况。

　　把行李放好，将蓝蓝放在床边，我感觉到了困意。把外显示调成蓝色后，我看见列车员也坐进了自己的泡泡。
　　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再正式开启我的精灵列车之旅。
　　不知什么时候，光开始照进眼睛，不算刺眼，也不温柔，突然之间就出现。

　　“亲爱的旅客，欢迎您乘坐精灵列车公司J101号列车，本次列车由云山站开往精灵岛站，下一站：龟裁站。列车全程严禁使用法术，违反规定者将按照破坏公共运输安全罪处理，祝您旅途愉快。”

　　伴随着刺入眼中的阳光，耳边清晰地传来车厢广播。睁开眼睛时发现天已经放亮，车厢里所有的泡泡椅都打开了，变成一个个半圆形的座椅，乘客渐渐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我的邻座是一名精灵，看起来是名树精灵，通身褐色的皮肤，手掌脚掌都是树枝模样，头顶是一捧绿叶带着两朵浅粉色的花。

　　这是我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名使用本身的精灵，心不由得紧张跳动。
　　他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开了座位。
　　车窗外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而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

　　由近及远，是深蓝、中蓝、浅蓝三色层叠如鳞片的云，在这些蓝色之上，是轻如棉花的白云，它们一团团地漂浮在蓝天上，像散养而悠然的绵羊。更远处，是渐渐冒出云层的晨光，金色的，带着一丝清晨的寒意。
　　列车在云彩和晨光中穿行，有的云躲避不及正好撞在车窗上，团团的就散开成了轻烟。

　　“亲爱的旅客，现在是早上六点三十分，餐车为您准备了丰盛的星之岛特色早餐，欢迎您前往5号车厢用餐，祝您用餐愉快。列车全程严禁使用法术，违反规定者将按照破坏公共运输安全罪处理”。

　　陆续有乘客起身往8号车厢方向走去。这些乘客大多数是人类，或者说是人形，只有少数几个是使用本身的精灵，他们的体型都不大，不会在入座或者车厢内造成拥堵。
　　星之岛的早餐对我来说没有好奇性，而且现在去餐车的乘客也多，所以我决定先在座位上解决早餐，同时看看窗外新奇的风景，等到车厢里走动的人少了再前后看看。

　　从背包里翻出奶奶装好的章鱼丸子，还有临出门前塞进去的瓶装果汁，这是我最喜欢的早餐搭配。打开包装盒盖，丸子特有的蛋液焦香味和章鱼肉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吃早餐了，蓝蓝。”我把蓝蓝的食物通过泡泡鱼缸的耳孔投入其中，蓝蓝欢喜地打了个转转，然后开始享用早餐。

　　“哼……”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快的“哼”声，我连忙一边将盒盖盖上一边回头去看。以为是食物的气味太大影响了其他乘客。
　　回头一看，差点没笑出声。

　　一颗章鱼光滑溜秋的大脑袋穿着上衣裤子站在车厢中间，正厌恶地瞪着我。

　　章鱼精灵发现我在吃章鱼丸子，他很不开心。

　　我尴尬地笑笑，然后把丸子装好，当着他厌恶和监督的目光重新放回背包里。
　　他经过我的座位，鄙夷地看着我。蓝蓝在缸里疯狂吐泡泡，怒目看着他，章鱼精瞥见蓝蓝，似乎吃了一惊，然后再鄙视我一眼，走了。

　　好险。
　　不过想到列车全程禁止使用法术，又松了一口气。

　　想到这点，等章鱼精灵走过，又把丸子拿出来。焦香中带着海洋的味道，让人无法拒绝！
　　车窗外的云朵还是那么悠然自由，阳光也越来越明亮。它穿透云层，升到更高的地方，把蓝色的云渐渐地照射成浅蓝色和白色。列车穿过无云段时和远处的白云一样悠然散漫，穿过近距离的云层云峰时就如风驰电掣般。

　　我们像云中的鸟，自由自在地穿梭。

　　没过多久，乘务长车厢检票。
　　乘务长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方脸壮形，穿着制服出现在车厢门口时看起来气势十足。和星之岛上其他列车的乘务长一样，看起来不像是检票，更像是抓捕无耻逃犯的警察。
　　她走过门口，身后果然跟着一起巡逻的乘警。

　　前面的乘客有的已经自觉地掏出车票。
　　走近了些才看清楚，乘务长的眼睛和上车时检票的列车员一样，细长而无神。这种眼睛天然给人以无情疏远的感觉，十分适合从事这种稽查工作，也许他们这一种族正是因为如此而得到这份差事。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吃早餐未归的乘客也没能逃脱检票，乘务长会将她长着第三只眼睛的右手放在座椅的检票处，如同扫描仪器般地扫描座位的售票信息和近期入座的乘客信息，如不匹配就是逃票。
　　逃票在精灵列车上发生的概率少之又少，几乎一年下来不会超过两边手指的数目。因为除了极其特殊的法术能够“隐身”上车外，几乎无法通过层层明里暗里的检查偷偷上车，即使上了车也会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逃票，面临的第一项最直接的处置就是列入精灵列车乘客黑名单，永远没有资格乘坐精灵列车。

　　查票比想象中严格。乘务长不放过每一个座位，跟在她身后的乘警目光如炬。

　　后来我才知道，精灵列车上所有负责检票验票的乘务人员都是三目族人。顾名思义，三目族人有三目，两目在脸上，一目在右手的手掌心上。尽管他们的种族被称为“三目人”，但仍然属于精灵而不是人类，只是在外形上和人类几乎一样。

　　他们的眼睛常年半闭半开形如未醒，但实际上视力清晰，右手上的一目则更加明亮，所有成为乘务员的三目族人手眼都有识别票样真假、辨别精灵与非精灵的能力。也许正因为与生俱来有透过法术见本质的天赋，一部分三目族人有感知灾难的能力，每当存在不好的预感时，三目族人就会选择回避，这也是他们这一族得以从与天神共生的时代繁衍至今的原因。

　　乘务长有充分的时间将列车上十二节载满乘客的车厢逐一检查，因为从星之岛站到下一站龟裁还要一整天的时间。
　　她一边检查一边严肃地对身边的乘警低语，两人都是神情严肃，看上去像是笃定车厢里有逃票的乘客。
　　然而我们这车厢没有查到逃票的乘客，三目乘务长和乘警又到了下一个车厢。
　　星之岛的下一站是龟裁站，这都属于人类的地界。

　　据说“龟裁”一名来源于那里最初的首领。龟裁最初的首领是一只万年老龟，老龟有一项天赋，就是能通过自己的龟壳变化来断定吉凶和判案，所以附近的居民，凡有问吉凶和断狱案的就到龟裁去。久而久之，龟裁就成了司法的代名词。
　　天神分出人界和精灵界的界限后，依着龟裁的传统，在那里建立了人界最大的监狱。监狱由神和人类共同设计建造，目的是为了让犯法的人类永远别想逃脱惩罚。星之岛上有罪大恶极的犯人，也会送到龟裁监狱。

　　虽然龟裁和星之岛一样同属于人类地界，但是两地相隔十分遥远，如果想要通过人类的途径从星之岛到龟裁，至少要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但是乘坐精灵列车就只要一天。
　　从星之岛到龟裁的一路，先是在云海中穿梭，然后又在海底运行。云中风驰电掣如龙游天，海里悠然自得似鱼翔水。与日光并肩，和游鱼共进，倏忽天上，倏忽海底，除了精灵列车，再没有别的地方能让一个平凡的人类见到如此奇特瑰丽的景象。

　　到了夜晚十点以后，泡泡座椅的遮挡又可以重新启动，想要进入梦乡的乘客可以自行调节进入睡眠模式。
　　一个白天我只走了两个车厢，大部分时间都在车厢之间的大玻璃边观看窗外的奇异景色。当列车在海底运行的时候，我和蓝蓝都异常激动。看着各种各样的鱼儿、虾儿在眼前游过，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徜徉在母亲的怀抱里。
　　激动了一整天，我们在子夜来临前进入了“泡泡睡椅”，很快，睡着了。

　　“请各位乘客拿出自己的车票配合乘务员临时抽查！”
　　“请各位乘客拿出自己的车票配合乘务员临时抽查！！”
　　在朦朦胧胧中，光线突然照入眼帘，泡泡椅的遮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我以为天亮了，但是列车窗外一片漆黑，车厢里的光亮完全来自于灯。
　　另外一名穿着乘务制服模样的人员和三四个乘警出现在车厢里。

　　“请各位乘客拿出自己的车票配合乘务员临时抽查！！”
　　他们不像白天查票时那般礼貌，甚至有点粗暴，有的乘客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就被查票员严厉的声音震住。

　　“列车完全不需要服务精神了吗？”有名人形精灵低声抱怨，我在白天他与其他乘客聊天的过程中得知了他是一名中精灵，具备变化出人形的能力。刚刚入睡就被粗暴地喊醒让他十分不快。
　　车厢里也附和着出现了一些不满的声音。

　　检票员和乘警丝毫没有理会这些杂音，他们生硬地拿过乘客手里的车票，不再是用第三目的右手而是一个仪器来检票。查票员每查过一张票，乘警的目光还要在乘客的身上来回扫视几遍。
　　查到我这里的时候，查票员将我的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把蓝蓝抱出来仔细端详。
　　还好这是张真票，不然也许我们就立刻被乘警处理。

　　“这位乘客呢？！”
　　查票员忽然厉声质问。那是坐在我后面两排的位置。

　　她迅速地用第三目扫看座位入座的情况，发现在一个小时前座位上还有乘客。
　　“这位乘客是精灵还是人类？是什么精灵？！”查票员厉声质问旁边的乘客。

　　“是章鱼精灵！”我说。

　　乐于助人是我控制不住的欲望，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其他乘客的目光都投到我这，从他们惊讶而略带疑惑的神情中可以知道，他们觉得我太鲁莽了。
　　“这座位不该是他的！！”查票员带着些许愤怒说，接着手指在座椅的按钮上按了一连串，然后看向我，“这位乘客，请你随我们去做下记录”。

　　我这该死的条件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