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列车》夏季青池

2、分界定规

　　我以为昨晚在海滩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少年的奇梦。

　　第二天，太阳刚刚从海平面上露出，悬崖下就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
　　我睡眼惺忪地下床，照例和床头的蓝蓝打了声招呼，循着动静走出去时，看到奶奶正在晾晒发潮的咸鱼干，海滩上传来的喧闹声更明显了。
　　正准备告诉她我做的梦时，我们的邻居，胖嘟的妈妈胖婶一脸故事的小跑过来。

　　“香奶奶！”她边快步走来边叫着，“海滩上出事了！昨晚出事了”！
　　我心里一咯噔，随即跑到崖边向下探看，只见渔夫渔妇们围着草丛指指点点地说话，儿童们全都屏蔽在外。茂盛和草丛被整整齐齐地刈去大半，海滩上狼狈不堪。

　　和我的梦境一模一样。
　　不，不是梦境。是真的。

　　我震惊地看向奶奶，正准备开口发问时，胖婶正在大声地说话。
　　“又是一名修士！凶手已经到星之岛了！警察局已经报给精灵界，精灵警察马上就要来了！”

　　我：“什么？！昨晚有修士遇害了吗？！”
　　胖婶睥睨我一眼。“是哦！小孩子晚上不要出门了！”

　　奶奶将咸鱼晾在竹架子上，此时阳光正好照到鱼身。
　　“她马上就要成年了……”她一边晾鱼，一边咕囔，对胖婶说的事件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
　　绝对不是梦，是真的了。

　　胖婶又说了一些恐怖的流言，都是围绕昨晚在悬崖下发生的凶杀案展开。我几次想要询问奶奶，都被奶奶或胖婶打断。等到海滩上又来了一拨调查的警察，胖婶赶着前去凑热闹才离开了。
　　“奶奶，你是修士！”胖婶走后，我终于忍不住直接问到。
　　奶奶没有搭理我。

　　我：“昨天晚上我们就在下面遇到了凶手，是你用法术召唤海水击败了他！”
　　奶奶：“昨天晚上我们哪也没去。”
　　我：“不可能！我确定昨晚的不是梦！您别想骗我了，无论如何我都知道那是真的！”
　　奶奶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我，说，“刚才我已经告诉警察，昨晚我们哪也没去，很早就睡了，也没有听见海滩上发生任何异动”。
　　我：“那是伪证。”
　　奶奶：“那你就告诉警察，奶奶做了伪证。”
　　我一时语塞。

　　“我会写一封匿名信给警局，告诉他们凶手是一名蝙蝠精灵，他的鼻子有一个大坑！”
　　奶奶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提供证据不是我目前最关心的事，最关心的事情是奶奶为什么会使用法术？而且看起来法力还很高强。
　　然而无论我怎么追问，她对这个问题就是只字不答。

　　我追着她回到厨房，发现厨房的篮子里多了几只章鱼。看到旁边准备的配料，我猜奶奶要做章鱼丸子，那是我最喜欢吃的海鲜小零食。
　　果然，她开始处理章鱼，将章鱼放在盐巴里使劲地揉搓，先把它身上的粘液处理干净。

　　“我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您就不肯说说吗？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任我怎么央求，奶奶就是不肯解释。她平平淡淡、不紧不慢地将章鱼焯水、切成小丁，然后在面粉中打入鸡蛋添加香料，最后烧起热油锅熟练地将团好的章鱼丸子下入炸黄。
　　我生气地坐在一边，无论炸章鱼丸的香味多么诱人，也绝不会吃一口！
　　然而奶奶也没有把章鱼丸子端上桌，而是将炸好的丸子放在竹篦子上沥干，再装入密封罐里。
　　这让我更加生气。

　　“马上就是我十八岁生日，成年了！您还是不许我知道那么多事！”我看着泡泡缸里的蓝蓝，觉得她和我一样可怜。
　　“您说不好也是精灵，是谎话精！”
　　奶奶的后背似乎轻轻一颤。

　　“外面是危险的……”她终于说了一句话，丸子也全装好了。
　　本来想顶两句嘴，但是看到她佝偻的背就咽了下去，只表示反抗地“哼”了一声。

　　“鱼儿……”她缓缓转过身来，章鱼丸子的香气将她包裹成我熟悉的最慈爱的奶奶。
　　“精灵本来就比人类强壮，因为他们拥有比人类更高的学习法术的天赋。几千年前，人类与精灵杂居在这个世界里，精灵依靠自身的天赋轻而易举地获得法力，凭借自身更强的力量来随意欺侮、奴役、甚至杀害人类。那是一个没有法律的世界，一切全凭力量做主，力量强大的可以随意使用力量弱小的。在这种环境下，人类开始学着修习法术，增强自己的力量。但是人类中具有法术天赋的只是少数，绝大部分的人类只能接受强权的统治。

　　直到有了天神。天神将世界划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人类居住的世界，另一部分是精灵居住的世界，为了防止精灵伤害人类，甚至重新设置了两个世界的交通，只有极少数的精灵才能通过两界通道进入人界。而且，为了约束精灵，天神为人界与精灵界制定了一部必须共同遵守的法律，称为《两界通法》，我们一般简称为《通法》。

　　在《通法》中有明确规定，精灵不得以任何形式的法术伤害人类，否则将会受到法律的严重处置。两界的历史将这一重大事件称为天神‘分界定规’。为了改变精灵习惯低视人类的观念，天神推崇以“人形”为尊。也就是说，鼓励具有变化成人形能力的精灵使用人形，而不是精灵本身。

　　每一个精灵从异人类修炼成有智识和法力的精灵，少则几百年，多则上千上万年，没有谁会轻易为了伤害人类而付出惨重的代价。除非他不再将天神的约束放在眼里，那样的精灵就不仅仅是杀人犯，而是恶魔。”
　　奶奶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对我说了这些话。

　　“我们人类就没有可以和他们抗衡的吗？如果精灵都不愿意遵守规定，人类不是要灭绝？”

　　奶奶：“人类有修士，法力最高强的大罗修士甚至进入了神职成为神明。但这样的人类只是少数，绝大部分的人类都是普通的，而即使是法力最低层次的小精灵的力量也比最强壮的普通人要强。只有天神制定的约束，才能保证人类族群能够在这世界上和平地生活。”

　　我不觉地听得入了迷，奶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精灵和人类间的事，难道她真的是精灵？如果奶奶是精灵，我的真身也不该是人啊？
　　“不是有精灵列车吗？”我说，“我听说过的，精灵和人类可以通过精灵列车自由地互相往来，怎么会只有少数的精灵能够进入人界呢？只是我们这里太偏僻了，少见精灵吧”？
　　奶奶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搬来一个小矮凳，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从窗户照进来的晨光更加明亮了，灶台上还遗留着丝丝轻烟。我像一个听奶奶讲童话故事的孩子，老老实实地坐着。连鱼缸里的蓝蓝也安静下来，瞪着大眼睛在仔细听我们说话。

　　奶奶：“分界定规的初期，考虑到精灵还不能很好地适应与人类和平共处，所以人界与精灵界之间的秘密通道只允许信誉良好的精灵知道。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两族和平共处的局面渐渐被接受，现任精灵王上任后增加了两界交流的通道，到了三百年前，精灵界的外交执事长上任，两界的沟通达到最频繁，精灵列车通道从此产生。经过三百年的发展，成为两界联通最方便的工具。”

　　我：“我说得没错！”

　　虽然精灵和法术对我来说是陌生区域，但精灵列车的故事却不止听过一次。那是一趟真实存在的列车，车上的乘客有人类也有精灵，人类乘着这趟列车可以去到精灵世界，精灵乘坐这趟列车可以来到人间。有的人说见过精灵列车，更有的人说到过那个月台，但谁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因为没法向未搭乘过精灵列车的人证明此事。

　　奶奶：“人类的世界和精灵的世界，就像是一座又一座的岛，它们彼此独立着，没有列车的连通，谁也不知道去往的道路。如果某天精灵列车停运，精灵和人类就会成为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您乘坐过精灵列车？是吗？您就是从精灵界乘坐列车来的精灵！”
　　我试图再次寻找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但奶奶依然不做正面回答。

　　“我是精灵，你是什么呢？”她笑了笑，“精灵都是由异人类经过修炼而成，即使精灵与精灵结合生下的孩子，也需要学习才能获得法力，只不过他们学习法术的天赋更高一些而已。如果我是精灵，你就是精灵的后代，没有法力的精灵后代，不该是人的样子。”

　　“那您就是修士！”
　　奶奶背过身子，开始收拾灶台上剩下的其他东西。
　　真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是修士呢？拥有高深法力的修士在人类社会里只有享受仰慕，并不是坏事啊？
　　正要再追问时，奶奶忽然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来。

　　她看着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
　　“再过几个月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成年礼是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你早就想好怎么过了吧？”
　　我：“在这里？还不是和胖嘟他们一起过，年年一样！除非……生日过后您真的把我当成大人看，允许我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样才有意义！”

　　奶奶：“成年礼可不是过一个生日那么简单，它是你真正成长为大人的标志。”
　　我：“那要怎么过？出一趟海？还是自己完成一次旅行？”
　　实际上星之岛的东西南北我都到过，就这个任务来说我早就成年了。
　　但是奶奶却说出了令我震惊的话。

　　“乘坐精灵列车去旅行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昨天晚上我们才差点被精灵杀死了。
　　奶奶：“今晚之前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现在我认为你需要这份成年礼。向海的民族，每一个人都要有乘风破浪搏击的勇气，对于海里的鱼儿，它们的成年礼是一场远行，只有离开父母完成远行归来的鱼儿，才算真正的成年。小鱼儿，乘坐精灵列车离开星之岛，到精灵的世界去完成一次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