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列车》夏季青池

1、星之岛

　　我叫小鱼，今年十七岁，是一名人类，生活在一个神明、精灵和人类共生的大世界里。
　　神明在神界，没有固定可循的地点，我们通常认为在天上。精灵生活在精灵界，人类生活在人界，这两界在地上分而治之，统称为下两界。

　　我的家乡在人界的一座岛屿城镇上，叫做星之岛，因为这里的夏夜满天繁星。
　　从记事开始，我的印象里就没有父母的身影，奶奶是唯一的亲人。我们居住在星之岛的边缘，一处高高的悬崖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脚下是拍浪的声音和绵延的沙滩海岸。

　　我有一只从小陪伴的海洋伙伴，蓝蓝，是一只浑身蓝色的小鱼。它是一只不会长大的小鱼，从我五岁的时候到现在，一点个头也没长。更神奇的是它居住的鱼缸，像一个漂亮的大泡泡，可以投喂，还可以随心所欲地颠来倒去，缸里的水就像被施了某种长效的法术，绝不会从投喂口流出来。

　　因此，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喜欢带上蓝蓝。

　　星之岛的夏夜是这个城镇最美的风景，我常常和蓝蓝一起，在仲夏夜时溜到悬崖下的海滩，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吹着海风看星星。

　　但是最近岛上出了宵禁的通知，禁止民众在夜晚九点后出现在公共区域。因为近来相邻的两个城镇上出了几出命案，有几名修士遭到杀害。修士，就是人类中的修行法术者。根据法力的高低，又将修士分为初级修士、修士、大罗修士三个层次，大罗修士的法力最高。
　　据说遇害修士死状惨烈，他们被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鲜血被吸干，尸首被倒挂着，像风干的咸鱼晾在月光下。

　　更可怕的传说是，那个变态杀人犯是一名精灵。根据《两界通法》，精灵杀害人类是一等大罪。因此这个案子成了最近两个月最受关注的事件，人界的各个城镇高度警戒，以防止再出现遇害者。又因为作案时间均在晚上，所以在疑犯落网前会一直实行宵禁政策。
　　我想到沙滩上欣赏星空，就只能在七点的时候出门，八点后回家，而且只能家门口下的海滩上。
　　一连几天大晴，都是灿烂的星空。在悬崖下的深水湾里，还会有海豚来嬉戏。

　　吃过晚饭，我抱着泡泡鱼缸里的蓝蓝就要出门。奶奶正在和到访的客人说话，这客人每隔两三年就会来一次，每次都只是吃上一餐饭、聊一个上午或者下午的天，然后离开。这次破例，竟然从上午待到了晚上，一直在与奶奶说话。

　　她们总是坐在悬崖的石头上聊天，因为海风呼呼，说话的声音又低，且周围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所以我没有一次听清过说话的内容。只能远远地从表情上判断聊天的内容是高兴还是难过。

　　这次也一样，只能看到客人有时回望我一眼，还将一个什么东西交到奶奶手上。其他的什么也不清楚，甚至连客人的姓氏都不知道，也叫她奶奶。
　　“奶奶，我走啦！”我对她说。这时候她们聊得正深入，两个人都十分专注，没有人注意到我。于是像往常一样，我带着蓝蓝沿着小路下到海滩去。

　　夜幕逐渐降临，广阔的天空开始染上深蓝的颜色。我躺倒在沙滩上，清凉的海风阵阵拂来，惬意极了。
　　大海的声音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奶奶说在大海里，小鱼儿是最多的，虽然平凡不起眼，但生命力最强大。所以给我取名叫小鱼。
　　“小鱼，小鱼，我是小鱼，你也是小鱼！”

　　星星冒出来。一颗、两颗、三颗……从靛蓝色的云层后冒出来。海风越来越凉快，吹在脚底，像踩在绒毛上那么舒服。
　　星之岛的夏夜真是太美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面在最远最远处和星空握手，微风流转着星云，一切静悄悄的，一切又像是充满了秘语。
　　我太喜欢躺在星空下的草地上看着星星缓缓地从西边转到东边，闻着身边淡淡的青草气息，听着远处海面上阵阵浪花跳跃的声音。

　　“快看！！”我一个鱼打挺坐起来。
　　淡淡的月光下，一群海豚成群结队地跃过去。
　　海豚们跃向远方，缸里的蓝蓝欢呼地打着转，它和我一样喜欢大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风吹得我迷迷糊糊地睡着。醒过来的时候，耳边是奶奶的声音。
　　“小鱼，小鱼。”
　　我的肩膀被轻轻摇晃，睁眼一看，奶奶正嗔怪地看着我。微风轻拂，她身上的淡淡香气立刻四散开来。

　　“已经十点了！”
　　她的声音虽然苍老，但却有力，并且总是好像长着眼睛。

　　“啊？十点了？我睡着了。”
　　我连忙爬起来，果然，天幕的颜色更深、星星更亮了。

　　“已经快要成年了，还这么不稳重……”奶奶一边碎碎念，一边转身往回家的路走。
　　我抱起蓝蓝三两步跟上，腿上还黏着不少沙子。

　　我们的家在悬崖边，一个世代居住渔人的“悬崖村”里，所有的房子中，属我和奶奶的家距离悬崖边最近。从沙滩到悬崖上有一条小路，虽然有点崎岖，但是走惯了就如履平地。
　　沙滩与小路的连接处是一片茂盛的灌木丛，也是这片海滩富饶生机的象征。每次走进高高的灌木丛，我们都会被湮没其中。

　　不知道是客人的聊天内容使奶奶闷闷不乐，还是我晚归惹她生气，一路上都不言语，想到传说中的恐怖案件，此时夜已深沉，我也不敢说话了。只有紧紧地跟着奶奶，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才感到踏实。

　　奶奶的身上自带一股淡淡的香气，集市上没有哪种香水的气味比这更耐闻的了。因为这个原因，邻居们都称呼她为“香奶奶”。
　　走进灌木丛，风吹得树叶莎莎响。
　　奶奶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
　　话还未出口，一只皴老的手掌就捂住我的嘴。
　　怀里的蓝蓝差点掉下去。
　　怎么了？？

　　奶奶示意我噤声。一头白发和佝偻的身躯渐渐矮下去，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是奶奶紧张和防备时的惯性动作。
　　风又吹得草丛莎莎作响。这次我也听见里，前方不远的草丛中有异动。
　　奶奶的鼻尖在动，似乎嗅到了什么特殊的气味。

　　奇怪的是，风突然间停止了。不，是我们周围的风停止了，远处的树叶还在摇动。
　　奶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将紧张的氛围传给我，我将蓝蓝完全兜在怀里，大气不敢出。
　　风又起了，这次的风显然比刚才的都大，吹过草丛时呼呼地响。

　　我好像也闻到了风中夹带的奇怪味道，腥腥的，但和海边常有的腥味不一样。
　　突然，一股猛烈的风迎面而来，草丛被打开一条通道，眨眼间，一个黑影顺着通道冲了过来。

　　“将风与我，将雨与我，将雷霆与我，将力量与我！”

　　奶奶以极快的速度念了一串字词，同时向冲来的黑影击出手掌。
　　狂风将我的头发吹得七凌八乱，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情况，黑影一个腾空从我们头顶跃过，落在了沙滩上。
　　海边的夜不会太黑，星光照在沙滩上就像凌晨那样。

　　是精灵！

　　凡不是人类而拥有使用法术能力的统称为精灵，按照法力高低，精灵可以按照法力高低分为三个层次：大精灵、中精灵、小精灵，中精灵及以上法力层次的可以变化成固定人形，小精则还是本身。
　　眼前的精灵没有使用人形，他一定是一名精灵，但是无法判定法力的高低。

　　我害怕得几乎身体僵硬，口舌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想到被“风干”的修士、还有完全不懂法术的我们，死定了、死定了。
　　奶奶的脸上却异常镇定，她看着星光下的精灵，一点也没有慌张。

　　他有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翅膀上分别有两个倒钩，星光透过薄薄的翅膀，上面布着粗红的血管。两条细长的腿，看起来是人类的腿。月亮在云后露了出来，星光顿时暗淡下去。
　　突然，他的身体微微一侧，月光从他的侧面照过来。那是一只奇特得丑陋的鼻子，鼻梁处剜出一个坑似的塌陷下去，就如远远的月亮嵌在的山谷。

　　这是一名蝙蝠精灵，从他还未完全变化成人形的状态来看，法力尚不达到中精灵的高度。但是，它的视力在黑暗中却十分有优势，视物如同白昼。

　　别看过来，别看过来。

　　双方短暂的静止使我又恢复了呼吸，并且默默在心里反复地祝祷，希望他还没发现我们。
　　千万别发现我们。
　　然而一切只是我的幻想。
　　现实来得猝不及防。

　　皮革翅膀扇动的巨大呼声突然朝我们袭来，带着尖利倒钩的翅膀像一把极其锋利的利刃霎时间划过，草丛瞬间被整整齐齐地刈断，连草丛中隐藏的石块也被整整地划成两半，电光火石的硝烟味立刻混入海风中。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在我们头顶掠过、盘旋，又回到了沙滩上。

　　闻见血腥味，我吓得不知所措，只知道紧紧抓住奶奶的胳膊，但是僵硬的肢体还知道要拉着奶奶试图逃命。只不过脚底发软，仅仅只迈出了两步。
　　精灵已经转过身，背对着月光，只能看到一个狰狞的背影，那剜山鼻子彻底隐没在黑暗中。
　　血的腥味从月光上飘散开来，幽幽地，渐渐弥漫在整个海滩上。他的双腿就像死螃蟹的两只钳子插在沙滩上，还透露出一股腐败的消息。

　　“奶奶快跑啊！”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一句话。
　　奶奶并没有要跑的意思，而是将佝偻的身躯与月光迎面而对。她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加冷静，并且目光从容地凝视着对方。

　　奶奶：“身为精灵，杀害人类是第一重罪，你应该在精灵法庭上接受死刑审判……”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沟壑纵横的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威严。
　　精灵背对着月光，张开翅膀。透过月光，翅膀上殷红的血管正在激烈地涌动。

　　他来了，他来了！
　　以山火喷发之势向我们冲来了！

　　奶奶口中的念念有词已经停止。突然，她扬起双手，向着面前的大海做了一个“起”的动作。一股飓风从海面上忽然而起，瞬息间在沙滩上横卷而过。
　　正向我们发动进攻的精灵打了个踉跄，张开的双翅正好受到风力推挟，只好翻跃敛翅避风。

　　“势疾如电，迅猛如雷，狂之卷之，勿偃勿败！”

　　奶奶大念“四言诗”，同时抓紧我的手。
　　只见海上突然再起大风，原本平静的浪花变成了喷涌的浪潮，待精灵起身准备再次发动进攻时，他的身后已经堆起一堵巨大的水墙。

　　“走！”
　　在精灵犹疑的时间，奶奶已经拉上了我。

　　只觉得耳畔风声疾驰，眼前绿灰蓝黄色刷过，瞬间的功夫，我们竟然回到了家门外。
　　悬崖下传来巨浪拍岸的声音，跑到崖边一看，余风呼呼，巨浪将沙滩上拍得一片狼藉。

　　只是不见了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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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们，初次见面的新朋友们，请多多关照。
这次我们将乘坐精灵列车，一起完成一趟奇幻的长途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