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之札记》水千吉

8、独自逃生

　　古书上常出现一个词，月黑风高杀人夜。
　　叶影边狂奔边想，其实就算不是夜，一样也会被追杀啊。
　　她从未把自己跟妖界叛乱联系起来。但目前，还真联系上了，她要感谢旁边这个笨妖怪，叶阳。这得从她把那老妖是妖界重犯的消息传到叶阳耳朵里讲起，那小怪物拉着她的手，用满是蛊惑的语气煽动她：“阿影你不想去妖界去看看么？另一个世界，炫丽的空间，美丽的妖精，在那里你是独一无二的人类。”
　　“当我是傻子么？我是他们独一无二的食物吧？”
　　“不，不，不，那些妖物哪是你的对手，你是它们的天敌啊天敌啊，你布下结界谁能破谁敢破？”
　　“你也知道我们是天敌，我再强也敌不过一整个妖界的魔物，你想我送死？”如白开水般语气平淡无奇，内容理性无比。她端了杯水稳稳倚到沙发上。
　　“阿影——”小怪物蹲在她脚跟前装可爱，“你有办法你有办法的，你想想办法嘛，我想回妖界看看。”
　　“你自己回吧。”
　　她眉宇间有隐隐的愉悦，小怪物很依赖她信任她，无缘由的。这让她平日对小怪物多了几分疼爱。
　　“可是我不在阿影旁边，有人欺负你怎么办？我不想跟你分开。”叶阳把头放在她的膝上，脸贴着她的手，蹭来蹭去，同小兽般。
　　这个笨蛋，是因为它独自回妖界会害怕未知的异变才会想扯上她一起吧？
　　嘴角慢慢泛起了笑，淡淡开口：“小阳，我要准备隐藏气息的符水，至少要一个星期，你等得了么？”
　　“等，等，等。”叶阳的头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开心从嘴角漫延到整张脸都是，让他散出的气息那么活跃，头直往她怀里钻。
　　叶影拍开他的头，笑骂了一句：“傻瓜。”

　　一个星期后，她在学院深处不知名的荒芜地带撕裂了结界，通道出来后，她同叶阳一前一后钻了进去。快进入妖界时，叶阳止步于入口犹豫不定，被她一脚踢了进去。叶阳掉进去之前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扭身捉住她的脚，用力一带。
　　伴着巨大的声响，两个华丽丽的跌到了``````水里。
　　水并不深，站起来才及腰而已。她手脚并用的爬上岸，边哆嗦边瞪叶阳。叶阳小声辩了句，谁让你踢我的。看到叶影再次提起脚时一迭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她这才有心思打量周围，有金色光团悬在半空里，水晶般的建筑群剔透夺目，在光团的照射下反射七彩虹光。她看着类似欧洲中世纪古堡的主建筑，默默问叶阳：“这是哪里？”
　　叶阳欣喜若狂的睁大眼：“妖宫，妖宫，阿影，这是妖宫啊！我们竟然跑到妖宫里头来了。”
　　她狐疑的看着寂静的四周：“你确定？”
　　手心里下意识扣了道符，以防从哪个角落里突然蹿出个妖物偷袭他们。
　　“当然确定，”叶阳兴高采烈的指着主建筑，“化成灰我也认得它。”
　　突然停下手指，他迟缓的转转头四周打量着：“可是，妖宫里的仆人呢？”
　　有嘈杂的气息从建筑群里头传过来，他们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悄无声息的翻身爬上建筑群。扒着顶层的小窗户往里看。
　　血腥气扑面而来，叶影只扫了一眼便几欲呕吐，明显是已经结束的战场，一群奇形怪状的妖物在房子里头翻找着，各色血液将大厅的地板浸染得惨不忍睹，残肢断臂遍地都是。叶阳瞳孔陡然放大，他用力扯扯叶影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看大厅正中。她紧蹙着眉勉强扫了一眼过去，眼珠定定的盯着一个黑袍怪身上再也移转不了视线。
　　羿家的老妖？他怎么在这里？
　　叶影死死的盯着老妖的袍袖，袖子直直的垂在地面上，里头再没了串珠的光华。
　　“一群老不死的，顽固到底，”老妖骂骂咧咧的，“找到没有？”
　　“回主上，没有。”
　　“都给我滚回去继续找。”
　　黑袍怪对着虚空冷笑两声：“鄂耀，我看你往哪藏！”
　　叶影打了个寒颤，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想到，应该不止一队怪在这宫里头搜索，也就是——
　　“什么人？”
　　有不清晰的呼叫声从下面传来，她垂眼一扫，妖物越积越多，有些懂妖术的直接御空飞上来，尖长的利爪冲她的脸直扫过来。她心里直叫，惨了，忘了隐藏身形了，扒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让她怎么敢松手施展法术。
　　胳膊一紧，叶阳拽着她从半空中掠过，朝妖宫园林里头飞去。
　　“抓住他们。”呼叫声象潮水一样跟在他们后面。
　　风刮得她的脸有点硬生生的疼，眼睛干涩无比，她艰难的咽着唾沫：“叶阳，我们赶紧回学校行不行？”
　　叶阳的脸埋在树木的阴影里让她看不清：“我不能让他们找到那个东西，我送你回去，但我不能离开。”
　　叶影沉默片刻，叶阳越飞越快，风愈来愈烈，第一次为人类虚弱的身体而急躁，不能并肩作战的话，自己只是他的拖累。
　　“那你自己小心。”
　　“得找个安静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才能安然施法送你回去。”
　　正在林间慌不择路的乱奔，一道惨淡的黑色烟雾突然由下而上包裹了整个天地，叶影的视线越来越暗，她紧紧的扣着叶阳的手指。叶阳的手很冷，有丝丝寒气从他皮肤里渗出来。
　　她不敢开口，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暴露了身形引得叶阳送命。
　　这种被群妖围攻的境象，是第二次了，这一次，她会不会也丢掉身边的人？
　　黑，极度的黑暗，四下里一片死寂。她跟叶阳悬在半空里，一动不动。这样被动的僵持着，极耗妖力，叶影并不清楚叶阳的实力，她突然想把他敲晕了带回去，放他单独在这里，有危险的是他的生命，煎熬的是她的心。
　　身子在缓缓下降，叶阳要落在地上？不怕被发现么？
　　她正疑惑着，头上被人重重一拍，有什么东西贴在脑门上，几乎同时，叶阳放开了她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弃她而去。她错愕的怔在原地，手抚上脑门，感应得到是自己画的隐身符纸。
　　她鼻腔里一阵酸意，双手结印，快速念着繁琐的咒语，黑雾在眼前慢慢扭曲，光华从扭曲的时空里射出，她迅速闪进通道里，捂着眼睛飞奔，重重喘息着扑倒在学院的入口处，返身挥手将通道关上。
　　她狼狈不已的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头低低的垂着，眼神涣散，不知在想什么，泪止不住的淌，凄凉与无奈交织成不能抗拒的网将她网在正中，她躲不开挣不掉，只能任这两种情绪淹没自己。从他松开她的手起，她就没有选择了，不能留下来拖累他，只能顺着他的愿望逃出生天，只是，这一别，不知是不是生死两隔？
　　有人靠近。
　　她抬头，满面的泪迹灼疼了白诺的眼。
　　“叶影。”他唤她的名，却不知要说什么，只是心疼，他见她流过两次泪，都不是为他。
　　不能这么快绝望，她咬着牙爬起来：“羿家没出什么事吧？”
　　白诺疑惑的看着她：“能出什么事？”
　　她避开他往羿家跑，白诺不明所以的跟在她后面。
　　直直的冲进那幢漂亮的木质楼，顾不上羿家父子惊异的眼神，她飞扑到楼梯口开始往上跑，一层两层三层。一把推开阁楼的大门，她怔愕的立在当场。依然是灰暗的房间，天花板上零零散散挂着蜘蛛网，墙壁上却再没有那些骨瓷盘子，空空的四壁，空空的房间。
　　她正对着隐藏的那扇门走过去，后面传来一声厉喝：“叶影你做什么？”
　　是羿尔。
　　“羿伯伯，那个妖物可能逃回妖界了。”她头也不回的走着，客气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告诉别人今天会有场小雨一样的平静。说完后用力推开那扇门。
　　果然什么都没有。
　　她转身冷眼看着羿尔，把他一切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羿伯伯，那妖物呢？”
　　羿尔快步上前，视线越过她往屋内看，看清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时脸色发白。兀自走到一边掏出手机：“不好了，叶影刚过来，我们发现他逃了。”
　　挂了电话，转身镇定的看着叶影：“我们先下楼，等白校长过来细谈。”
　　一前一后下了楼，叶影安静的坐到沙发上，顺手捧起一边的茶水。
　　她本是个怕麻烦的人，总想安安逸逸的过这辈子，她虽怕麻烦却并非懦弱，若谁惹到她又或者她护着的人，拼个两败俱伤又何妨？
　　羿尔说没发现那妖物逃走，她压根就不信，设了阵法封住妖物，阵法被破妖物逃走，羿家就没一个人发现？从妖界回来后心慌意乱被搅乱了头脑，才慌不择路的只想找羿尔要个说法，现在她开始重新思考老白他们为什么要留着那妖怪。首先，老妖是妖界的重犯，而且是属于意图对妖王鄂耀不利的，她脑子里头灵光一闪，难道，妖界的那场叛乱是老白他们推动的？可鄂耀下落不明，现在让那老妖叛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个老妖在妖宫寻找的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叶阳会去阻止？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叶阳一点也不熟悉，对他的以前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水妖，他以前在妖宫呆过。如果叶阳突然消失，她根本就找不到他。她把手放进口袋里，捏了个决召了叶氏札记出来。线装书在她面前急速翻动，后停在一页。她将脸凑上去细细的读，眼神停在一行字上再也动不了。
　　鄂耀，史上最残暴妖王，于耀纪五年令心腹水妖元契建妖宫。
　　她的眼神突然悲哀起来，元契，是你的本名吗叶阳？
　　“叶影，你怎么会知道那妖物跑了？”羿尔在她身边坐下，神色关切，“你脸色很不好，遇到什么事了？”
　　叶影故作迷茫的看着他。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很狼狈，”白诺开口，“好象是被吓到了，一直在哭。”
　　叶影收回札记，正襟危坐。木质大门被推开，辟邪学院白校长面色沉重的迈进来。
　　缓缓坐到叶影对面，白校长琢磨的用词：“有些事情我本不愿你知道，你还小，不能理解。”
　　“白伯，叶家现在就留我一个人。”叶影抬起脸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满是诚意，“不用瞒着我，我知道那老妖是你们放回去了，它在妖界造的也是杀孽，难道白伯不担心祸及后代？”
　　白校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神色瞬息万变，深深叹了口气，挥手制成雾状结界，示意其余几人均坐下，慢慢开始讲述一段辛秘。
　　“叶影应该记得除妖界四大家族由来吧？”
　　自然是记得的，祖师爷面前最为得力的四名弟子各自还俗成家后，血脉被一代代流传下来。
　　“妖王鄂耀，实际上是我们四家的前辈联手封印的。据白氏札记记载，当年它试图入侵人界，大战前夕被封到千年古玉里由玉灵看守，玉被深埋到崤山山底。”白校长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不知是哪一代出了叛徒，被妖界知道了，竟一夜间将崤山挖平，最后将那块玉挖了出来。但因为玉灵太过强大，鄂耀出不来。那块玉一直被贡在妖宫。我们担心鄂耀出来后因其贪欲与好战会对人界不利，所以才会收留水芋，就是那个曾经在羿家阁楼的老妖，它一直妄图掌管妖界，无论它能否得逞，妖界经此大乱元气必定大伤，就算鄂耀真破玉而出，也要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恢复。”
　　“四位前辈既然能将它封印，为什么后来没有将它炼化？”
　　白校长叹着气：“那四位前辈经此一役，三位当场气竭人亡，另一位拼着最后一口气藏好古玉记下这段辛秘也随他们去了，后来机缘巧合下才被我白氏族人发现。”
　　叶影面色沉寂，老白不会骗她。那么叶阳要守着的东西，是那古玉？
　　“白伯，”叶影的语气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她自己也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问，“你有没有听过水妖元契？”
　　白校长并未回话，是她身边的羿尔冷哼一声道：“妖王帐前大将？羿氏札记里头有详细的记载，当年白家出了叛徒后，它闹得我们四家不得安宁，后来，被你们叶家人捉了，鬼知道把它怎么了。”
　　真相总是带着些残酷的味道在一边冷冷看着你挣扎。
　　她想着最初那个小怪物可笑的云状本体，刚放出来时柔柔的喊她姐姐，想它化成小女孩往她怀里钻，想它用力的蹬车带她上课，努力的打工挣钱然后交给她。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它那么蠢那么笨那么傻怎么会跟鄂耀扯上关系？怎么会？
　　叶阳，你留在我身边是为报复四家么？
　　也罢，无论如何，我不能丢下你在妖界不管不问。
　　她死咬着唇，把眼里的酸意逼回去，对着老白淡淡道：“白伯，还记不记得我从叶家村带出来的那个小孩？我们误闯入妖界，不小心撞见水芋叛乱，在逃跑过程中他跟我跑散了。”
　　白校长紧皱着眉：“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羿尔起身道：“老白，不若我们去妖界一趟？”
　　白校长深思片刻道：“也好。”
　　叶影站起来准备一起动身，被老白用力按在沙发上，老白眼睛里有温暖的关怀：“你才从那种地方出来不要再去了。乖乖在这里等消息。”
　　等消息？她苦笑两声，心脏已经不堪重负了，还要再承受等待么？
　　老白离开前漠然吩咐着：“白诺，等我和你羿伯从妖界回来，你的处罚也就到期了。这段时间规矩些。”
　　白诺淡泊的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作者有话说

　　不写了，偶困了，各位看文早点休息哈早睡早起身体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