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人》吴歌子

4、舞台

　　十分钟后，某废弃商场大楼内的舞台。

　　“……”

　　红冰和那个人半跪在天花板的吊架上，默默注视着地面的情况。虽然感受到了腰上抵住的金属物块，但红冰却没什么实感。在严禁使用枪支的大环境下，被马路对面的迷你枪威胁——连虚幻都比这种事情来得更真实。

　　——如果那人拿的不是跟踪型标记枪的话，我说不定就能直接溜走了吧。

　　能够通过特殊隐形涂料在对方身上进行标记，并且造成伤害的子弹。如果挨了一枪，就算能够保住性命，要是这么随随便便就回家的话，最终也会暴露玉安瓷器行的位置，对决芸儿和隋意日后的安全也是很大的威胁。所以红冰还是跨过斑马线，随对方一起跟在决芸儿身后。

　　——而且，总感觉这个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我。

　　如果一个杀手想要除掉目标，隐蔽气息，干脆利落，解决掉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对方的行动实在是让人费解，不仅发短信给她，而且没有完全限制她的行动，不知道是这家伙年纪小，心太大……还是说别有所图。红冰一时间猜不出来。

　　就在红冰陷入思考的时候，地面上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芸儿啊，长这么大了？”

　　红冰往下望去，却只能看见一顶墨绿色的贝雷帽，那男人站在舞台底下，对舞台上的决芸儿亲切地打了声招呼，富有磁性的声音犹如行走的响尾蛇。决芸儿戒备地站在那里，右手抓着左手的手腕，一声不吭地盯着对方。见决芸儿不甚友好，男人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活得好好的，怎么偏要千里迢迢地来送命呢。”

　　——只是要遗物而已，为什么会牵扯到人身安全呢？

　　“……”

　　决芸儿不说话。男人叹了口气，向舞台走近了一步。

　　“你们这些D3孩子是很厉害，但是怎么说呢……”

　　“……”

　　依然没有回应。男人敲着手里的拐杖，向舞台又走近了一步。随着他抬头角度的变化，红冰逐渐看清了那张脸——削瘦、苍白、可是眼睛里燃烧着幽蓝色的执念之火。

　　“十年了。为了一颗心脏活到现在，真不知道是出于对遗物的忠诚，还是过于死脑筋——”

　　“你难道不希望我过来吗，管理者1号。”

　　名为决芸儿的D3改造人突然说道。她淡淡地把这几个字眼吐出来，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个人让你们保管遗物，不正是因为你们对我的存在本身有所企图吗。”

　　“呵呵……”

　　红冰身旁的神秘人突然笑出了声。虽然很小声，但是还是被耳尖的红冰听到了，可惜由于口罩阻隔，听不太清声线的性别归属。几乎在同时，男人也笑了，只是那笑声突然变冷了，害得红冰的指尖有些发凉。她咽了口唾沫，继续查看下面的情况。

　　“不错。你想从我们手里拿到你父亲的三瓶免疫抑制剂，好去救你那可怜的小主人，而我们只不过是想用林一行的遗物钓钓D3小鱼罢了。”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瓶子，温柔地摩挲着玻璃瓶身，透明的免疫抑制剂让人看不分明。决芸儿“切”了一声，握着左手腕的右手指朝袖口内移得更深了一点。

　　“叔叔。如果不给我的话，我动用的可不止法律手段了。”

　　“你可以试试。不过别忘了，免疫抑制剂可是辅助移植手术，以剥夺D3活体心脏为代价，拯救1021心脏病患者的最佳药品，”男人的声音无比讽刺，“别说法律，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说不定连你爸林一行都要被人从坟墓里拉出来挨打呢。”

　　“……”

　　这回沉默的，不仅是决芸儿，还有红冰。大小姐一开始以为自己还很淡定，可是当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手指已经在不停地颤抖，比老人拿水杯的程度更甚。神秘人没有说话，只是抵在她腰上的枪口挤得更紧了。那人看着她毫无血色的侧脸，琥珀色的眼里浮现出满足的神情。

　　也就是在这时，红冰才意识到，这人想杀掉的不是她的生命——

　　——而是让阿芸的秘密暴露在我的眼前。

　　“所以说，不止是法律手段。我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

　　就在此时，决芸儿将右手伸出了袖口。在青色的衣料和手指直接，隐约露出了银色的光。

　　“哦？”

　　不只是天花板上倒吸凉气的两人，连台下的男人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改造人将隐藏在左手臂中的武器从体内抽了出来。那是一把半臂长的银色短刀，没有特别的花纹，只是那把手是原本的左手腕，在自然光下显得无比诡异。银色光泽从薄刀背流淌到决芸儿雪白的指尖上，她将短刀向空中轻轻一抛，锋利的刀尖划出细长的白光，她接住把手，刀尖反手在后，朗声说道：

　　“毕竟，我的这颗心脏，是她的所有物。”

　　“嘁！”

　　神秘人突然发出了声音，双眼紧盯着决芸儿的短刀，似乎有些焦急，但又踌躇着不敢动身。见这人有如此反应，红冰不禁有些困惑：这人……到底是要坑阿芸，还是要帮阿芸？

　　“哎呦，哎呦，孩子啊，你这肉麻话份量也太重了……哈哈哈哈……”

　　男人嬉笑着，将拐杖朝地上猛的一敲，舞台两侧立刻各出现了两个灰色的机器人。她们的头都是素体人偶的样貌，犹如橱窗模特的脸庞上毫无表情，身子也是灰色的，穿着白色的短袖病号服，只是每个机器人身上都有一部分是肉色的。左手臂、右手臂、左腿、右腿。四个正常人体的部分各安装在四个机器人的身上，看起来就像是找错了圆形衔接口的大型油画拼图。

　　“！”

　　有那么一瞬间，红冰看到决芸儿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决芸儿很快便冲向了有着半边人类腿的那两个机器人，她侧过身，如水中游鱼般从对方飞速扑来的手臂下穿过，连头发丝都没有转向，鹰隼的刀尖便刺入了人类大腿和机器人关节的衔接处，漂亮的上挑，粘稠的机油瞬间喷薄而出，沾湿了她瘦弱的脖颈。她转头抽刀，又一个熟练的转刀，刺入对方背部。

　　“噗呲——”

　　乱七八槽的零件从机器人的胸膛中喷薄而出，彩色的丝线犹如精细的血管。沉默的改造人用靴子根将机器人踢开，短刀顺从着主人的动作，刀刃直接将对放剖成了干脆利落的两半，机器人发出凄惨的尖叫声，关节摩擦的声音清晰可辨。可就在这时，位于机器人腹部的某个金色小方块从零件中飞起，亮起了小灯。红冰看见了男人的笑容——猎人看着笼中鸟的样子。

　　“小心！”

　　“嘭！！！”

　　就在这提醒声发出的时候，那个金色小方块迷你炸弹被引发了，舞台瞬间被刺眼得让人晕眩的白光和雾气笼罩，一股大热浪翻上天花板，震得生锈的吊架和旧灯泡嘎吱直响，舞台的幕布也被吹得到处乱翻。待红冰反应过来时，她看见了在不远处站定的决芸儿。只见那改造人微喘着气，身上的青色卫衣擦到了些灰尘，唯有坚定的眼神依然和她手上的刀锋一样锐利。

　　“刚才是不是有些杂音来着。”

　　男人依然还是笑笑的，只不过那对浑浊的眼睛马上就要朝天花板看去了。

　　——糟糕。

　　红冰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了，只不过那一声提醒并不是她发出的，而是隔壁这位天杀的神秘人小朋友。那家伙眉头不禁一皱，连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会搞出这种乌龙，便赶紧向后退，往舞台的暗处躲避。吊架很窄，那人手上又有枪，看来是想把红冰留在那儿，拿她当垫背。

　　——能不能厚道一点？

　　大小姐见形势不妙，但又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她看见了一个手动的扭动把手。以前的人在布置舞台的时候，如果想让演员从天花板上下来的话，便会在吊架的开合门这里吊威亚，然后把演员从门口放下，这样一来，一般的大舞台就可以演出类似于天使降临的场景了。

　　“呼——”

　　男人的头部抬至六十度。上身有着半边人类手臂的机器人划破浓雾，朝着决芸儿奔去，预计交战的地方刚好就在神秘人的正下方。红冰侧过头看了看，马上便露出了微笑。

　　“嘿。”

　　红冰轻声朝神秘人喊道。那人看向她，不料正好撞见大小姐恶魔般的红色眼瞳。她拉动了把手。

　　“好走不送。”

　　谢天谢地，神秘人的屁股刚好在开合门的上面。

　　“什——”

　　下一秒，随着慌乱中射偏的迷你枪响，金发少年愤怒的嘶吼以及舞台上新一轮的爆炸轰鸣，扑向决芸儿的机器人在顷刻之间便被坠落的不明偷窥者撞倒在地。它们瘫倒在地上，失焦的瞳孔盯着天降的金发少年，破碎不堪的人造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警告音。

　　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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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