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4、第三章

　　白小千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仰面朝天叹了一声：“美人儿师父我对不起你，弄丢了你给我的梅壶……太岁我也找到了，可是抢不过人……你到底在哪儿啊？几时才回来见我呢？”
　　她垂头丧气地站起，才一转身，忽然眼前一花，却是殷禛拈着青玉梅壶在她面前一晃：“要么？”
　　“要啊。”白小千老实不客气伸爪夺回，打开壶盖喝了口昆仑觞验明正品，牢牢捂在胸前，疑道，“你这么好？”
　　殷禛一笑，将婴儿小手一般的太岁也抛给她：“逗你玩，你还当真了麽？”
　　白小千喜出望外，忙接住太岁，贴身藏好，一抱拳：“好人再见，后会无期——”说完，拔腿便走。
　　“喂，” 殷禛叫住她，“你适才所说那美人儿师父可是一名少年神仙？”
　　白小千一听便知他已将自己的话系数听去，不由停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殷禛悠悠道，“我是谪仙人。”
　　白小千之前从空中落到溪里，耳朵进了水，只听清了后两个字：“你是个啥？龟仙人?仙人龟？”
　　殷禛不慌不忙道：“我的名籍本是上仙，当年在天界官居太极宫紫微殿左仙卿，因为一点偶然校录不勤的小过错，被贬谪到人间，现在对我的责罪已经完了，不久就要回天上去。”
　　白小千半信半疑，殷禛看出她心思，又道：“我若不是谪仙，怎能认出你师父送你的酒壶中的昆仑觞？当年与我一起犯过失的共有四个人，其中一个应该便是你遇见的那个少年神仙。我故意引你追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师承何门。你师父喜用黄绢裹剑，我可有说错？”
　　白小千到底年轻阅历浅，闻言眼睛一亮：“那你可知他现在在哪儿？”
　　殷禛原是借话诓她，见她此言，即等于承认光皇与她有关系，便道：“他的罪比我还要重些，曾被流放到昆仑山下管理灵芝草。昆仑山附近人烟远比中土稀少，只有一个以驯蛇出名的女尊国，听你口音，可是从女尊国来的？”
　　白小千的确是在昆仑山下与美人儿师父相遇，闻言又多信了三分，但她既然化名游历中土，便绝不肯轻易承认身份，遂撇了撇嘴，不认帐道：“什么女尊国？你又在说书了吧。”
　　殷禛早料知她会嘴硬，含笑道：“因为你有仙骨，才能遇见你那个师父，现在又会遇见我，你若想找他，我倒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白小千闻言，睁大眼睛瞪着殷禛：“什么路？”
　　殷禛缓缓道：“要想知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五百年的太岁？”
　　白小千踌躇片刻，随口编道：“我家乡的人给我算命，说我今年命犯太岁，所以要先找到太岁把它干掉！”
　　殷禛当然看出她说的是假话，也不答她，转身便走。
　　白小千一愣：“你去哪？喂！喂——等等我——”

　　白小千一心欲知师父下落，便紧缀殷禛其后，殷禛并未刻意甩远她，她的脚力也自不弱，不觉临晚，两人进了一座山。
　　反正一路有昆仑觞可饮，白小千丝毫不觉吃力，正寻思着怎么找殷禛搭话，道旁山体忽然发生山崩，隆隆的轰鸣好像打雷，她吓了一跳，赶紧蹦到殷禛身边，殷禛瞅她一眼，随意将手一指，山体便恢复了原状。
　　白小千仰望着殷禛，正要开口，只听有人大叫一声：“神仙啊——”
　　旁边草丛淅淅梭梭，钻出一名猎装少年，少年见着他们，扑地便拜，口中还在念念有词，“求两位仙人开恩，随我回家医治我娘子吧！”
　　白小千被突如其来的少年抢了现成拍马屁的机会，满头雾水地将少年半拉半扶起来：“什么情况？你叫什么名字？有话好好说……”
　　少年声泪俱下：“小人叫刘众爱，就住在这座岐山脚下的庄子里，新婚妻子突然得了怪病，眼看是不中用了，小人得了一位和尚师父的指点，来此处守候天命注定阻止山崩的仙人，便可望搭救娘子。”
　　白小千见刘众爱纯挚可怜，亦有心相帮：“可是……我并非医生？”
　　刘众爱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白小千眼睁睁望着他，他终一咬牙，直言相告：“实不瞒仙人，我家娘子乃是一名、一名狐仙……所以她的病只有仙人才可救得！请快随我去吧，再晚，恐怕就迟了！”
　　话才求完，刘众爱忍不住放声大哭，白小千到底没有把握，便下意识拿眼看看殷禛，等他主张。
　　殷禛明知道白小千在看他，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好像突然中风一般。
　　白小千只敢暗骂不敢明骂，啐，面瘫了么？
　　殷禛既没说反对，白小千只当他默许了，便让刘众爱带着往西南方向刘家庄走去。
　　白小千和刘众爱并肩走在前头，殷禛独自落后了一段距离遥遥跟着，白小千特意压低声线问刘众爱：“你怎么知道你娘子是狐……狐仙？”
　　刘众爱真心把白小千当仙人，见问并不敢避讳，毕恭毕敬道：“两年前，我们刘家庄野猪成患，大家都在半夜时把网安在道的中间好捕捉野猪。后来有天一晚上，我在庄子东面下了网，自己趴在网里等，忽在暗中听到好像动物行走的声音，偷偷去看，果然看见有什么趴在地上看网，接着忽然一道烟过去，变成一个穿浅红裙子的美貌女子，避开了网，走到我前面，我一抬头，看清了她的脸，就、就……”
　　白小千心有戚戚：“一见美人终身误？”
　　刘众爱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
　　白小千便闷着头不再说话。
　　刘众爱见仙人忽然如此深沉，自己也是满腹心事，更是一路无话，走不多时，便到了刘家庄，他家就在庄子边上，进庄左拐便是。
　　白小千明明好奇得要命，但被刘众爱吹捧了许久，也要端端“仙人”的架势，强忍东张西望的冲动，喉咙里轻轻咳了一下，叫道：“娘子？”
　　殷禛不知何时已走在白小千身侧，笑了一声。
　　白小千立马改叫：“刘家小娘子？”
　　刘众爱在前赶着唤道：“甄姬，甄姬，我可请来了仙人，你有救啦——”
　　白小千随刘众爱进了里屋，只见一张矮榻上躺着一名、不，是一只红毛狐狸！
　　除了罕见的火焰一般通红的毛，狐狸身后还有九只尾巴，白小千看清楚了，整个人往后一弹，差点踩着殷禛的脚。
　　那狐狸慢慢张开眼，瞧见刘众爱，凄楚地叫了两声，其音颇似婴儿，刘众爱上前将狐狸搂在怀里，爱惜得不知怎么才好，一人一狐，均泪眼婆裟地望着白小千。

　　白小千瞧那红毛狐狸的头和自己的头也差不多大，硬挤出一点笑容：“chuang上的朋友，你好吗？”
　　殷禛实在看不下去，用传音术向白小千耳授：“问他狐狸是几时生的病？”
　　白小千应声道：“问他、问你一下，这位娘子朋友生的是什么病？”
　　刘众爱泣道：“小人也不知道，只是自从九个月前甄姬突然变回原形，就终日缠绵病榻，痛苦不堪，还望仙人妙法搭救……”
　　说时，狐狸勉强仰首叫了两声，听得人心如刀锯，好不酸楚。
　　就这几句话功夫，殷禛已看出端倪，又传音给白小千：“这只是出自青丘的九尾狐，这病应该是天狐产子的症兆。”
　　白小千听怔了：“啥？狐狸下蛋？”
　　殷禛忍不住笑起来。
　　白小千很有道理地反唇相讥：“我又不是蛋！我怎么会生？”
　　殷禛这才发现白小千的天真实在是超出他想象之外的匪夷所思，不由多望了她两眼。
　　白小千被他望得浑身泛起不自在，一步三扭走到刘众爱跟前，越过他肩头装腔作势地观察了一下狐狸，然后双手作揖：“恭喜恭喜，尊娘子乃是有喜了！”
　　刘众爱满面惘然：“怎么可能？娘子说过她是修仙之体，与我前生有缘才来相认，并无可能为我这一介凡躯生儿育女……”
　　说着说着，他内心已有所了悟，不由紧紧搂住狐狸号啕大哭：“甄姬，你怎么这样傻？我真的只要能和你相守一生便无憾了，你为何要为我这样冒险？”
　　狐狸在众爱怀里蹭了蹭，白小千分明看见狐狸眼里一滴泪珠悄然无声滑落，便退回殷禛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
　　殷禛早知其意，遂开口道：“人妖相交有干天和，九尾狐再有法力也不能维持受精成型的人胎，难免回归狐身产子，如此最是凶险，但也不是无法可救——但凡天狐，嘴里就有颗媚珠，只要甄姬此刻愿意吐出这颗媚珠，我便出手。”
　　刘众爱还未说话，白小千先跳了起来：“你怎能趁火打劫！”
　　殷禛毫不以为意，只目注红毛狐狸：“一句话，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