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5、第四章

　　红毛狐狸能听懂人话，从刘众爱双臂中轻轻挣脱开来，在榻上用跪姿向殷禛连拜了两拜，叩头不止，似是应允。
　　殷禛转过头，问刘众爱问道：“你家中可有烤肉？”
　　刘众爱听说能救甄姬，忙跑出去找出之前打猎得到的猪肉，不一会儿烤熟了两块用盘子盛过来，殷禛从袖中取出一个窄口的瓶子，当场埋在地里，瓶口和地面平齐，令众爱将烤肉塞进瓶里，又让他把狐狸抱过来。
　　刘众爱小心翼翼在地上铺了皮毯，再将狐狸抱来，听殷禛指示让狐狸的嘴巴正对在瓶口上方。
　　狐狸仿佛十分爱吃烤肉的样子，可只能是用嘴对着瓶子。
　　等烤肉凉了，殷禛令众爱再放进两块烤肉，居然也能塞得进去，狐狸便开始不停的流着口水，如此重复塞肉，烤肉已装了满瓶，狐狸忽然昂起头，吐出一颗棋子大小的晶莹圆珠。
　　殷禛微一抬手，媚珠缓缓朝白小千站立之处飞过去，恰好在她身前停住，白小千下意识伸手托住，媚珠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掌心上。
　　殷禛便道：“收好吧。”
　　白小千惊道：“啥？”
　　殷禛嘴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了这颗珠子，你就能达成心中所想，不好吗？”
　　白小千听了，怅怅望住殷禛，一时想起她的美人儿师父，不由心头乱跳。
　　殷禛走到狐狸跟前，也没发现他怎样动作，只见一道金光闪过，毯上躺着的哪里还是狐狸，却是一名穿着浅红衣裙的绝代佳人，虽腹部隆起，难掩其娇娆风华，而她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握住了众爱的手：“哎呀，相公……妾身要生了……”

　　金光又是一闪，殷禛忽然之间隐身不见，结果白小千义不容辞地接手了在刘众爱找来稳婆之前照顾甄姬的工作。
　　从夜奋战至明，甄姬终于为刘众爱生了一个儿子，白小千认为那小孩的脸皱得像个小猴子，是以很不理解为什么刘众爱将襁褓中的儿子抱在手上时开心的两条眉毛都飞了起来。
　　刘家庄的规矩是每有新的刘姓子孙降生，必要全庄男女老少大饮“满日酒”以示庆贺，虽然刘众爱再三盛情相邀，白小千只百般推托，刘众爱不便勉强，就在后院静处单独设了桌椅花酿给她赏月。
　　白小千尝了口花酿滋味，比昆仑觞却是差远了，才掏出青玉梅壶，想起夺壶又还壶的殷禛对她的言行，不由嘟囔道：“跑哪里去了，真是的……还说帮我找人呐！”
　　她郁郁拔盖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大口昆仑觞，喝得急了，脸色越发莹白，只多了一抹淡淡的娇红。
　　“好可人的妹子——仙酒可不是这么个喝法呢。”甄姬手上提着只小巧灯笼笑盈盈的走过来，灯笼朦胧光晕拢在她的面上，更显柔媚姣俏。
　　白小千知道甄姬乃是修行之身，生产之后便能很快恢复，见到她的出现并不惊讶，随手将青玉梅壶递给甄姬，笑道：“你喝给我看。”
　　甄姬十分欢喜，抬袖以一个曼妙已极的姿态浅浅抿了一口昆仑觞，便将青玉梅壶还给白小千，福礼道：“谢上仙赐酒，甄宓幸饮一口足矣。”
　　白小千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上仙……”
　　甄姬微微一笑：“一口昆仑觞，百年修仙骨，酒是真的，仙还有假吗？”
　　白小千倒是头一回听见这话，不由心中一动，她的目光落在甄姬面上，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刚才自称什么？甄宓？”

　　甄姬细不可闻的一叹，缓缓道：“后汉建安九年，曹操兵破邺城，将我纳娶长子曹丕媳，历经太子妃、魏王妃、皇妃，奈何曹丕始终对我疑心深具，甚至在我郁卒之后，曹丕甚至将我的闺房遗物盘金镶玉枕当众赐给他的弟弟平原侯曹植，任人诟言……平原侯返程其封邑鄄城时在梦中通灵，看见我刚刚受封为河洛之神，即将着青裙入天门，他便向我表达了真情，极言爱慕之深，我为他的诚心所感，虽不曾答应他的约期，终使情根摇动，最后未能通过天门之试，重历轮回，成了青丘一狐身。”
　　白小千听得瞪大了眼：“你长得这么好看，还好没变成野猪啊！不然野猪大改造可难了！那你是怎么从九尾狐修炼成天狐的？”
　　甄姬浅浅一笑：“《西升经》云‘神能飞形，亦能移山。’——只要能澄清精神，专心于玄妙虚无，就能成功。”
　　白小千又问：“既然你就是当年的洛神甄宓，为何以辛辛苦苦狐身通了天道之后还要回头留恋人间？”
　　甄姬轻轻道：“洛水之约，莫失莫忘。”
　　白小千灵光一现，骤然明了：“莫非刘众爱就是曹植的转世？”
　　甄姬点头：“自从我得窥道法奥妙，便一直寻找曹植轮回踪迹，终于被我在这一世寻着他，本来只想以一世陪伴偿他当日温情，谁知相伴时日渐长，厮守之心渐长，所以……”
　　“所以，你就为他甘冒狐身生子之险？” 白小千朝甄姬看了半日，摸出媚珠托在手心递向她，“对了，这个还给你。”
　　甄姬一怔：“这？”
　　白小千解释道：“别怪我唐突，究竟你是异类，他是人类，这颗珠子总有你多少年的修行吧？若是没了，万一有一天他生了异心，可怎么办呢？”
　　甄姬摇首道：“不成。恩公出手救我的条件说明便是让我交出媚珠，他既送与上仙，便是上仙的了，恩公不是还说……”
　　——有了这颗珠子，你就能达成心中所想，不好吗？
　　白小千忆起殷禛那句话，倏然面红耳赤，却仍强自镇定地慷慨陈词道：“他是送了给我，就当我现在再送给你不成吗？别说我先在心里没人，就是我心里有人，也需得人家先爱了我我才爱人哩……上赶着不是买卖！”
　　甄姬闻言，将贝齿轻咬下唇，不知是忍笑还是什么，只摇首道：“修真者首重信诺，语出无悔，更何况一颗媚珠便能换得腹中骨肉平安，我感激涕零，绝无不服。上仙只管收下，将来也或可作个小玩意儿。”
　　白小千一派天真，哪知媚珠之于女子的妙用，还要说话，忽听刘众爱的叫声远远传来：“娘子，娘子——”
　　甄姬嫣然道：“他来寻我了，我去去就回，上仙稍作休息罢。”
　　刘众爱的唤声越来越近，甄姬素手执着灯笼转身行去，白小千望着她的背影，陡然想起刘众爱的名字不就是“留住爱”的谐音？不觉傻笑了一下，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枕头，她懒懒打个哈欠，便准备回房安睡。
　　不料才走了两步，白小千肚子奇痛，她半蹲下身，四处张望，想找个方便所在，忽见一只苍色大鸟飞到院子里来，才过了一会儿，飞进西南角，就不见了。

　　白小千好不奇怪，连肚疼也忘了，跟着踱到西南角，发现一口砌成八角形的石井，粗看了看，井口宽三丈还多。
　　刚才分明见着一只大鸟跳进来，如何没有了？白小千揉揉眼睛，伸头伸脑想瞧个究竟，忽见井中有朵莲花，像小盘子那么大，渐渐升出井口，好奇之下便伸手去摘它，它就缩回去，不去取它，它又出来。
　　像这样出出缩缩多少次，惹得白小千性起，踮着脚探身去够，不妨一失脚掉进井中！
　　虽然掉到井里，但是掉在干树叶上，白小千没有受伤，倒也不慌，从袖中取出随身宝镜，四下照了照，却是在一个深深的坑洞里，约有一百多丈深，若是向上爬，一时也没法出去，而坑的四边空陷曲折，大得很。
　　白小千试走了几步，脚下触着均为实地，才略略心安，宝镜照到一个角落，赫然将她吓得一抖。
　　原来井底角落竟有一条几丈长的白蛇盘屈在那里，白小千眼尖，发现白蛇盘起的身躯旁边零落着几根鸟毛，心头顿时一凉，不好，没准苍色大鸟便是被蛇吃了吧！马上合掌祷告道：“大美蛇啊大美蛇，我真的是不小心掉进来的，我是人，可不是鸟人啊，千万别吃我哟！”
　　说到吃，她偷偷瞟了眼白蛇的嘴巴部位，仔细看才发现那蛇的嘴唇上长了一个肿肿的瘤子，心念一动，又祷告道：“长了这个瘤子吃东西挺不方便吧？这样罢，我替你把这个瘤子弄掉，你别吃我行么？”
　　白小千毕竟出身不同，不犯迷糊的时候颇有几分眼力，她看这井下架构已知是口有年头的古井，而眼前这条白蛇如此与众不同，很可能是被封在此处守井的灵兽，或另有道路可通到井口也说不定，当下冒险一问，果然白蛇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白小千一阵欣喜，小心翼翼上前，将青玉梅壶里的昆仑觞在白蛇唇上滴了两滴，那瘤果然应手掉到地上！
　　白蛇苦于千百年来奉法镇守此井不得离开，而饮食长期以来一直受到瘤子的妨碍，只能靠深夜施展一点障眼法引诱附近岐山上的苍鸟为食，没想到这次凭空掉进一个白小千，帮它解决了最大的烦恼，真是喜得左摇右摆，于是吐出一颗直径一寸的大珍珠酬谢白小千。
　　白小千摇摇头，对白蛇说：“我叫白小千，你是白蛇，都有一个白字，咱们也算挺有缘分，我只求能回去，不想要珠宝！”
　　白蛇听了，就把珍珠咽下去，接着蠕动身子，像是要到什么地方去的样子。
　　白小千拜了拜，跨坐到蛇身上随它而去，白蛇也没有经过洞口，只在洞中行走，走了约有几十里，洞里头漆黑一片，只有白小千随身所带宝镜之光照亮两壁，最后触到一个石门，门上有金兽咬着的门环，还画着一名男子的全身像，帽子和衣带全都有。
　　白蛇昂起头推开了石门，打开门之后一下子就很明亮，但白蛇低着头不肯进门，只把白小千卸了下来，轻轻用尾巴推着她，示意她进去。
　　白小千却不移动脚步，眼睛紧紧盯住石门上的男子画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蓝一阵紫，大约变换了七种彩虹色，忽然就扑了上去，抱门大哭：“美人儿师父，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怎么长到门上去了呀！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