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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试爱二 ...


  •   初三去菊亭请安,一早上来来去去的许多人,我不得脱身。迟家来的迟显,翼家来的翼斩,常公公只带了铁鹰凌,怕是她硬跟来的,这几日皇城大贺,平常人尚不得出入,更别说她这个公主了。
      从除夕到初七祭年这八日小辈们都得穿红,迟显尽褪去墨绿换上红衣还是冷若冰霜,五官依旧像刀刻般没有一丝活泼的神态,他似乎很敏感,一下就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头和我对上,我俩对峙片刻,双双漠然移开目光。
      翼斩穿了红衣自己好像也不习惯,看着更呆了。铁鹰凌像个红蝴蝶,四处飞着。父亲和常公公还有迟家,翼家来的人说话,几个小孩都被安置在侧屋,我也在里面陪坐。从婢女手中接过茶,一一递给他们,翼斩端过茶闻着,“谢谢藩二少爷,这什么茶呀?闻着也没味儿。”铁鹰凌接过我手中的茶,凑过去给翼斩讲,“翼哥哥我给你讲,这是中道国的流云,前岁给皇室送了好些……”
      我端着茶过去给迟显,多嘴说了一句,“给你。”想着这样总不会太过冷淡,方是待客之道,也让这等敏感之人不用多想,说我藩府怠慢了他。迟显掀了掀眼皮,看着我只是微微颔首。确实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太过黯淡。我在他侧旁的椅上坐下,对面铁鹰凌和翼斩凑在一起相谈甚欢,反观我们这边便冷清了许多,想来我和他也是一类人了。
      屋外雪铺的很厚,只是扫出了路,一群婢女和小厮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铁鹰凌拉着我的手,“小妹,我们去打雪仗吧。”我皱了皱眉,“不要,我嫌冷。”
      “不会的,玩着玩着就热了,难道你从来没打过雪仗,堆过雪人吗?”
      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我应该玩这些吗?”
      铁鹰凌只得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去看迟显和翼斩,“迟大弟,翼哥哥?”迟显微不可闻的后退一步,翼斩很大方的道,“走,凌儿,我陪你玩儿。”铁鹰凌笑着拉过翼斩的手,“还是翼哥哥最好了,走。”
      我和迟显也跟到廊下看着他们又笑又闹,我的心本来是很平静的,直到一颗雪球飞过来,直砸我的脑侧,我不及闪躲,只得闭上眼睛,很恼火这平静突然被打破,越想越气。但预想到的冷没有出现,睁开眼只看到了迟显的后脖颈,他拿身子帮我挡住了,雪被灌进了他的前襟。
      荆刺紧赶慢赶的站过来,指着雪球飞过来的方向,吼道,“都眼瞎了,没看这边站着谁,狗眼不想要了就都挖掉,手把不准方向就都打断算了,干脆腿也打折就不用出来丢人现眼了。”荆刺一顿喊,这机灵的,把火气都发光了,我干什么呢。
      一帮婢女和小厮都跪下磕头求饶,我依旧冷着脸,转过去站到迟显对面。他默默的抖着衣襟前的雪,想是他体太热,雪已化了好些,里衣怕是都湿了。雪球飞过来的瞬间,我只想用弯刀把那一帮不长眼的东西的头都割掉,但荆刺一顿吼,已卸掉了我一半火气,最后只是冷着脸道,“谁扔的,拖下去把眼睛挖掉,手剁了。”
      一个小厮跪跑过来,磕着头,“二爷,奴才错了,您放过奴才吧,奴才再不碍您的眼,奴才以后看见您就绕道走。”我不为所动,只是暗暗讥讽,“那倒是我碍您的眼了,还要您绕道儿走?”这小厮额头已磕出了血,绝望又虚弱的没了生气,摇摇晃晃的快要倒下,我喝道,“拖下去。”
      荆刺看着那小厮朝迟显使了使眼色,那小厮马上朝迟显爬去,抓着迟显的袍子涕泗横流道,“迟大少爷,奴才错了,奴才眼瞎,手抖,不小心惊了您的大驾,还请您放过奴才。”迟显眼错不见的皱眉中闪过一丝嫌弃,暗自用力夺过袍子,脸色很是不大好的道,“二少爷用不着如此麻烦,我只是个客人,何必为难你府上的人。”
      我怒了,吼道,“荆刺,哄我这个小屁孩儿苦了你了吧?一并拖下去砍了头来给迟大少爷请罪。”荆刺忙跪了下来,一连磕了好几个头,“二爷,是小的多事,您可别动怒,身子受不住的。”“我身子受不受得住用不着你这个奴才多嘴,拿我的弯刀来。”
      旁站的另一个梅园小厮左右看了看,只得硬着头皮很小心的把弯刀递给我,再小心地退回去,尽量做到无声响,无存在感。
      刚拿到弯刀,我脑中已有不适,缓步走到荆刺面前,冷冷道,“别以为你很了解我,别以为你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就可以多嘴多舌。”我强忍着脑中的剧痛将刀挥向荆刺的脖子,但刀锋未至,我握着刀把的手就被人给抓住。转过头迟显看着我的眼睛,略显不耐烦道,“说了不必如此。”我的手此刻定是冰凉又轻颤的,不然怎会觉得他的手火热而又令人安心。
      我松开快要握不住刀把的手,弯刀掉在荆刺面前。我冷哼一声,待要站直,才发现全身都在轻颤,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在迟显手上借了一把力,微微向后踉跄了半步,才站稳了。无人发现这微小的变故,迟显的眸光在我脸上扫过,正欲问话。我貌似抬不起腿,只得扶着他的手臂,“先跟我过来。”
      迟显不明所以,但还是扶着我跟我走了。转过墙角我松开他的手,一手扶墙跌坐下来大口喘着气,迟显急蹲下来,看着我苍白的脸色道,“你怎么了?”我强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扯谎道,“无妨,只是急火攻心旧疾复发了而已,我歇歇便好。”说完就闭上了眼。
      迟显便噤声等着,约莫过了一盏茶时还是一炷香时我不记得了,再睁眼时也不觉过了多久,但迟显的表情明显很焦急,大有我再不醒就拖我去医馆的意思,“喂,你没事吧?”我扶着墙站了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笑道,“你看没事了。”他看着我的脸色明显的不信,“府上有医者吗?还是去看看吧。”我心想,我……咦……我是旧疾复发?对,我是旧疾复发,无妨的。
      我没再理会他这句话,看着他的袍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跟我来。”我引他到竹林哥哥的卧房,“这些红衣都是新制的,看你身量和哥哥差不多,只是瘦些,应该撑得起来。”迟显捧着哥哥的衣服,很不确定道,“藩少帅的衣服?我能穿吗?还给他怕是会嫌弃吧?”这是我听他有史以来话最多,而且有表情变化的一次,“当然能,哥哥对我的朋友向来大方,一件衣服而已,我做主送你了。”
      “朋友?谢谢。”看他听到朋友和我初听到哥哥说迟觉是我朋友时的表情如出一辙,我不免好笑道,“朋友,不谢。”然后他捧着衣服看了看,又抬头盯着我,眼睛微眯,我也疑惑地看着他。迟显清了清嗓子,略显不自在道,“你可以回避一下吗?我要换衣服。”我看着他慢慢睁大了眼睛,竟闹了个大红脸,想来平时赖在哥哥房中,哥哥换衣也懒得避我,如今却被他一语惊醒,觉察到两人是男女有别。
      我一溜烟出了卧房,待他换完回到当堂,父亲几人已闲扯的差不多了,他们都开始起身告辞,最后就剩了个铁鹰凌,她跟皇帝舅舅撒泼说要在藩府呆到初七祭年再回去,皇帝舅舅没办法,只得答应她。
      父亲许是累了,闭眼在桌上用手撑着脑袋,兰筠在旁边揉着肩,我和铁鹰凌在侧旁的椅子上坐着,他头也不抬道,“这也到晌午了,篱儿回去吧,好好招待凌公主。”

      出了房铁鹰凌落我半步跟着,我停下等她,她便也停下,如此几回,我忍不住回头,“你能走快点吗?”铁鹰凌跟上来小心地问,“你不生我气吧?”我看着她反问,“我干嘛要生你的气?”她没敢看我的眼睛,“今天我不是有意要你陪我打雪仗的,还差点让雪球打到你,还惹得迟大弟不痛快。”“什么雪球?”
      铁鹰凌奇怪的看着我,急着解释道,“就今天迟大弟帮你挡的那个雪球啊,你……不记得了?”我不以为然道,“记得啊,怎么,我为何要生气。”铁鹰凌奇怪道,“你今天差点杀了荆刺,也记得吗?”我皱了下眉,“有吗?”我回头招呼荆刺过来,才发现他今天没凑在我跟前伺候,荆刺过来低着头。
      我回想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迟显帮我挡了雪球,我旧疾复发,然后带他去哥哥的卧房换衣服。等等,我为什么旧疾复发……再等等,我有什么旧疾啊……
      “荆刺,把头抬起来,”我看着他的脸道,“我今天要杀你吗?”荆刺点了点头,我想我大概知道些什么了,继续问,“我为何要杀你?”荆刺抖着声儿道,“因为我今天惹您生气了……所以……您要杀我。”我接着他的话道,“因为我动了怒,还动了杀意,所以这回事就被我忘掉了。”荆刺点点头,我继续道,“如果我不看见你这张罪魁祸首的脸,我就永远也记不起这事儿了是吧?”荆刺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动了动,想是才发现自己的嘴里又干又涩,继又舔了舔唇。
      “我想你此刻一定不怕我发火,也不怕我会杀了你,因为我根本就杀不了你,是吧?你知道如何制住我,惹我生气后再等我忘了,再在我眼前消失一段时间,我便永远记不起了,是吧?”荆刺跪在我面前,“二爷,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奴才怕您看见我又生气,又得再难受一遍,怕您身子受不住,才不让您看见我的。”
      “真是衷心的奴才啊,摸索出这个办法不容易吧,想来这事发生过几次了吧?说说。”
      “头一次是夏夜打翻了您的茶盏,您生了好大的气,然后就突然晕倒了,醒来也没说什么。夏夜一直提着一口气,次日给您请罪,他一说,您就记起来了,然后您自己就生起闷气来,夜间便发了一场高热,次日也就不记得了。我让所有人都不准再提这事儿,但过了一日您看见夏夜自己又想起来了,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头疼也硬撑着没睡,在床脚柜子里缩了半日。红姐急的没法子了,听您没动静就撬开了柜门,您浑身汗湿的就像在水里泡了一场,接着就昏睡了三日,整日整日的发热冒汗,红姐就跟着哭了三日。待您醒了便立刻把夏夜发配到后院杂事处,没再进过前院干事。”
      我喃喃的自嘲道,“原来如此,你不说我都忘了有这么个人了,看来我确是个废人了,任你们摆布。还有呢?”
      荆刺头还磕在地上没敢起来,“第二次是因为喵喵。”我打断他,“喵喵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喵喵是您在南市买来的灵儒,夏夜的事情过后,您总是发呆,红姐就带您上街来转移注意力,但没什么作用,红姐讲街上如何如何热闹,您还是坐在轿子里不肯下去转,只得随着轿子走到哪算哪。最后到了南市经过一家灵儒交易商铺,您听见猫叫才掀了掀眼皮,红姐就说进去看看,进去才发现是一只灵儒,小女孩儿,骨龄也有十二了,和您一般大,但瘦小得就像七八岁的小崽子,还是个哑巴,被打了,饿了,不管什么就只会喵喵的叫。您买了带回梅园养在身边,还说她嘴巴弯弯的,耳朵尖尖的,像小猫一样,叫声也像,就起名喵喵,还命人给她制了几套鲜艳的衣服,每日亲自给她洗漱,更衣,喂饭,不准我们碰一下。您还从没对什么如此上心过,我们看您每天如此有生气的忙活也很高兴。起初喵喵还不习惯,不跟您亲近,后来可腻您了,您也爱笑了。可不知怎么的,有天晚上您就突然发热了,喵喵大晚上叫起来,我们急急过去,就看见喵喵抱着您可劲儿的哭,看见我们只是指了指您的头。我们也不知怎么了,只得守着,您次日醒来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又不爱笑了,每日只是闷闷的,喵喵就陪着您逗您笑,好不容易缓解了,就又发一次热,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如此反复了一个半月。最后一次,您醒来就不认识喵喵了。”
      我听着荆刺的话,脑中好像还原出来那勾人的喵喵叫,和柔软的肌肤触感,脑中现出残缺的片段。在安静的夜晚,我环抱着这柔软,轻轻呢喃,“喵喵,我好喜欢你,你呢?”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小东西缩在我怀里拱了拱我的肩,环紧了我的腰,更贴近了我,软软的喵了一声。然后就什么也没了,脑子像蒙了一层纱,看也看不见。
      心跳的好像要跃出胸膛,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她在哪儿?”
      “在后山的茅屋里养着呢,红姐把她照顾得很好。”
      心跳的越来越快,脑子也开始有些发热,我强压下要马上去后山茅屋的想法,心不在焉地问,“还有什么?”
      “再就只有今天的事儿了,二爷,奴才真不是故意骗您的,您要保重身体啊。”我懒懒地挥挥手,讥笑道,“这我再哪敢生气啊,可要保重身体呢。”
      铁鹰凌在旁看着,小心地问,“小妹,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着她,自觉心平气和道,“没事啊。”铁鹰凌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悄悄地避开了我的目光。我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厮齐齐低下了头。我率先抬步往回走,铁鹰凌还是落我半步跟着,荆刺也拾起身,和后面的小厮一起猫着腰悄无声息地跟在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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