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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年少的霜2 ...


  •   没过几天就入十月了,天一下冷起来,我穿了袄又裹着披风,下半张脸和身子裹在一起,整个人被团成一个球,觉着一动就会从马上滚下来。
      跟着哥哥到了东郊,大队人马已经在先走了。我顶着寒风头都抬不起来,因都在马上不得近身,哥哥只得大声道,“都说天冷了,何苦跟出来,你这马也养的跟你一样,如此怕冷,回去时缰绳牵好,别放着它撒蹄子就跑,再把你颠下去,磕着碰着又是罪受。”
      哥哥向来体热,现周身散着白雾,我倒是很想去他怀里待一阵。
      穿的太厚,无法抬手示意哥哥缰绳牵的很稳当,我只得喊回去,“哥哥放心,骑了这多年马,总不会摔的,想着哥哥要出门两月,总是不想待家里看你出门,现也只是送到这里,路还长,哥哥慢着走,大荒山那边怕已落了雪,最好是跟着父亲住进镇子里,你又用不着跟小孩子一起在山中扎营磨炼心性。”
      哥哥点头道,“你又不去,我何苦山中扎营,也不过是去凑个人头,若我说,还是窝在家中与你弹琴论道有趣。”
      我笑道,“你自娱自乐,我在与不在也无甚关系。”
      “那不一样,古有高山流水,今有篱听刃音。”呼出的白雾挡着,看不清哥哥的脸,但听着这话,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傻笑。哥哥在外总是冷着脸,话也少,得了个杀伐无情的名儿。但也只不过是他木讷,若生的胖大壮实些,可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木桩子,好在身长体正,眉眼好看,就多了些浩气凛然。
      我打趣道,“你莫不是把对牛弹琴说错了。”
      “你可是只猫儿呢,怎能以那蠢牛做喻。”说着哥哥朝我身后一指,“那可是迟家的车队?”
      我牵着马转身的当儿,迟觉已经到了我的身侧,迟安在后探着头道,“篱儿姐,可算是碰到你了,二哥念叨了你一路,我看他都想回藩王府再跟你道一回别了。”
      他俩跟哥哥道了好,转过去三人站成一溜,我只得再骑着马转过身,“昨儿唠叨了一天你也没说让我今儿送你。”
      迟安拆台道,“那不是他脸皮薄么,老想着你跟他心有灵犀,谁知没猜出他的心思,傻眼了吧。”
      迟觉够过去打他,没打着,“你皮痒了是吧?”
      哥哥在旁咳了咳,“我这大哥还在这儿呢,就打起我小妹的主意了。”
      我笑了笑,“行了,再说太阳下山前该赶不到落脚地儿了,你们出发吧。”
      哥哥挥挥鞭,“走了,早些回去暖着。”
      迟安嘴欠道,“二哥哥,你要不再跟篱儿嫂嫂说说话,我和刃哥哥在前边儿等你。”
      迟觉在安安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欠的。”回头红着脸朝我笑笑,“走了。”
      我点点头,“一路好走。”

      站了一会,等迟家的车队都走光了,我才驱马回府。
      刚进城就看到春华牵着马揣着手在东门等着,看我过来准备接过绳帮我牵马,一边把一个护在怀中的手炉递给我,“大哥哥让我来看看您怎么还没回。”
      手正揣的暖,我不想动,只道,“我自己牵,手炉你抱着。”
      春华听荆刺的话听的紧,“大哥哥说风大,让我牵着绳,天这么冷,没个手炉再把您冻坏了,回去我又要挨骂。”
      我没动,“上马跟着,等我摔了,冻坏了再说。以后这事让秋田那懒货来,你净是废话多。”
      春华没再说话,安静的跟着。
      街上没人,我低着头驱马慢慢走着,不大一会,马被挡了,我抬头,对面马车上驱车的小厮道,“前面这位爷,可否让个路,容小的这马车过去。”
      春华跟上来,小心道,“二爷,这边走。”
      我点点头,走到车侧旁时,我问春华,“后山草屋可暖和?”
      春华正要说话,车上帘子突然拉开了,我挑挑眉,是迟显,他道,“听声音是你,这是刚送完你哥哥?”
      我点点头,见他没走,只得找话问了一句,“你也不去大荒山?”
      他脸上看很是落寞,“明天正是母亲祭日,要去槛上寺住几天,陪陪母亲。”
      “……那早些过去,郊外天更冷些,山上更甚,不要太过忧思故人,拖累的自己身体吃不消。”我是没祭拜过谁,更何况是母亲这样的重要人物,也无法推己及人的去想他的心绪,也不知话说的对不对,说完也没去看他,在马上欠了欠身就走了。
      等和马车错过了身,那马车才向前走了。
      春华继续道,“过几天落了雪,山又上不去,红玉姐就直接把喵喵接到了梅园,您要见她的时候就接过暖房去。”
      “嗯。”
      之后近两个月我就和往年一样窝在暖房,有时候红玉会让喵喵过来陪陪我。
      喵喵智力有问题,就像三岁小儿一样粘人,贴在我旁边搂着我的腰,我抬抬她尖尖的下巴,她就会凑上来吻吻我的嘴。
      我回身紧紧抱住她,脸贴着她的脸蹭了蹭,她很喜欢这样,我盯着她渗绿的眼睛道,“刚把你买来的时候,老觉得你不是我的,不踏实,做梦都会梦见你走了,我舍不得也没法儿,急的一身汗,现在不怕了,你这么粘我,我知道你跟我一样也舍不得我,是吧?”
      喵喵抱着我的脖子用尖尖的鼻子顶着我,像是给我肯定的回应。

      入冬就很少见个晴天,小时候这种天儿上山找不见什么吃的,那时多小啊,饿急了去找雪兔下手,明知不会得手却还带着侥幸,好在跑得快,只是受伤不会丢命,之后呢,一条伤口疼几天,真不明白当时怎么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多傻啊。
      当时不怎么样,现在知道了,他们都巴不得我死,哦不,没人在意我。
      就像小时候玩泥巴,半个身子滚在泥潭里,当时不亦乐乎,现在看见泥潭就犯恶心一样。
      本来在佛堂都差不多死了,怎么就没死透,是那个疯女人,连杀一个小孩都杀不死,真没用,若是我要杀她,就绝不会心疼手软。
      我是被驯服的马?其实不然,是藩战眼瞎,看错人了,我就是养不熟的猫仔,弱小又毫无用处,关键时候说不定会反手一爪,撕破他的脸皮。
      我平时不想这些的,虽说看见泥潭恶心,但随便也见不着,更何况小时候乐在其中。既然小时候不在意那些伤疼,现也没必要每天都想起,去在意,但这偶尔的一次心绪起伏却总是让我无法忘怀,呼吸停滞。
      春华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没发现,可能是失神了,他递给我一杯热茶,我抬头双眼空洞的看着他,没去接。春华看着我,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然后咧开嘴笑了笑,“……二爷,把窗打开吧,透透气,太闷了不好。”
      我倚在榻上,旁边的小窗刚开了一个缝就被我一手拍住了,尽管一口气噎在喉中,但还是不想开窗,最好就这样憋死我。
      春华很识趣,悄溜溜的就出去了。
      但没一会,红玉就进来了,很快的开了窗,说话的声音很大,让我慢慢回过神来了,“今天下了点雪,奶娘还说让我问你,包饺子好不好,后院一帮小屁孩儿打雪仗,打着看门柴犬了,惹的叫了好一会,大少爷来信说已经回程了,就这两天到家,今儿我还去竹林好好收拾了一番。”
      红玉一气说了好多,停下看我没动静,过来坐在床边搂住我,在我额头上,鼻子上,嘴上,脸上乱亲了一通,很用力,耳语道,“没事吧?”
      我没动,心里很奇怪的想到,柴犬发火了?那它眼睛就不弯了,迟觉也不笑了。迟觉快回来了,他还要给我古柏香袋和荆刺花束,头很痛,如果晕了,就收不到了,迟觉眼睛不弯了,不会笑了……
      旁边的小几被我一下撞翻,上边的茶碟茶杯碎了一地,吃食滚落各处。
      头不受控的疼起来,供着的佛灯也亮起来,发出幽幽的绿光。
      我倒是不在意这疼痛,我只是不想晕过去,再醒来总会有一些在我看来或重要或无妨的事忘掉,很明显的是,迟觉的笑是很重要的事。
      需要动起来,需要声音,我挣开红玉的束缚,脑中一片混沌,撞翻了桌椅,碎了一地的瓷器,我手中握着一片瓷片,怎么用力都感觉不到疼,红玉叫着扳开我的手,一片迷糊的红色入眼。
      人来人去,红玉抓着我的手和谁说着什么,贴着我耳朵喊了一句,“迟二爷回来了,你乖乖的,我接他进来。”说着就出去了,我好像没听懂红玉模糊的话。
      我挣开两个小厮的手,又摸到块瓷片,晕的坚持不住了,意识迷糊的近乎昏迷,我朝颈侧划去,四下一片遥远的喊声四起。

      暖房的卧室很热,是我喜欢的温度,但这会却像是热脱了力,我只能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干枯的荆刺花,我动了动手指,手马上被握紧了,迟觉看着我道,“你醒了,还热吗?头疼吗?”
      我疑惑的看着他,想挣开他的手,奈何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想喊荆刺,但张了张嘴,喉咙却干哑的失了声。
      迟觉道,“我以为,你只是突然之间,就无知无觉的失了忆,没想过会伤成这样。对不起,我不该之前说出一遍一遍让你记起这种话,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把荆刺花束拿过来道,“从大荒山带过来给你的,你大概不记得了,都枯了,本来它很美,还有这个古柏香袋,说好给你的,你别不要。”
      到红玉端着药进来把我的手接过,我才松了一口气让她给我的手换药包扎,接着扶我起来喂药,红玉笑道,“这次睡的时间长些,饿了吧,喝了药就躺好歇着,我叫喵喵过来陪着你,我娘在做好吃的呢,另外三个小子怕都是帮倒忙,我去看看,顺便给你偷拿点东西先暖暖胃。”
      红玉开了门,转头对迟觉冷冷道,“迟二爷,今儿晚除夕,小姐也已经醒了,用不着您什么事儿,您也该走了吧。”
      迟觉恼道,“篱儿刚醒,再出点事可怎么办,你就让她一个人待着?”
      红玉也不客气道,“别说的我们小姐快死了一样,都跟您说了,只是每一年都发那么一两场病而已,醒了也就没事了。若不是您跟个搅屎棍一样在我们小姐面前没事就搅一搅,发病也只会是晕个两三天,何至于见了血。况且,小姐失了忆,不见得认得您是姓迟还是姓别的什么。”
      迟觉看了我一眼,质问红玉道,“这是什么意思?”
      红玉冷笑道,“就是小姐看您面生的很,看见您在这儿恐怕很生气,您再待这儿就不合适了吧。”
      两人对峙不下,红玉扬声道,“喵喵,进来看着咱二爷,别让不相干的人近身。”
      喵喵闻声窜了进来,趴在床边舔了舔我的唇,然后转身戒备的看着迟觉。
      迟觉朝我这边看来,我闭着眼没去看他,虽然我记得他是迟觉,但说不认识也没错,况他就这样待在我卧房中还是让我不舒服,索性就按红玉说的办。
      待迟觉走了,我看着荆刺花束对红玉道,“虽是枯了的大荒荆刺花,但还是不能留,还有那古柏香袋,还回去,他敢送,我还臊的不好意思收呢,叫荆刺看好门,别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红玉眼里似有泪花,笑道,“您这样说最好,快歇着,嗓子都哑了,喵喵,给二爷喂些水,好好陪着。”

      因身子还弱,除夕哥哥便过来暖房,就在我房中,外屋里聚满了人。
      春华,秋田,冬茫揪着侍琴和抚笛两人在旁赌钱,荆刺呵斥了一声才安静些,我笑道,“荆刺大哥哥,你就让他们放开了声儿玩吧,多热闹,上些酒和吃食,不把侍琴和抚笛赢光了不让出门。”
      秋田窝在炕上靠枕里端了一杯酒道,“二爷您怕是不能如愿了,这俩崽子我反正是赌不过。”
      冬茫说着就应景的喊了一声,“呀,又输了,侍琴你可悠着点,这在暖房呢,可不是竹林,赢了怕你也带不出去。”
      抚笛拣了块榴莲糕吃着,笑道,“在竹林可没少让着你,现还不让赢回来点了,你现在哭一鼻子,对哥哥我撒撒娇,我就让你赢,怎么样?”
      冬茫啐道,“去你娘的。”
      春华在旁数着钱,正经的接了一句,“怎么还脸红了?”
      顿时大家都笑着打趣起来,冬茫对春华喊着,“明儿让大少爷把你带竹林去算了,叛徒。”
      侍琴重新掷着骰子,“我们家抚笛要的可是小冬茫,春华可不要搅了这桩姻缘。”
      春华对冬茫摊摊手,“人家不要我呢。”
      几人给冬茫和抚笛拉着郎配,抚笛没出声儿,过了一会,一口气喝光杯中酒,凑过去扶住冬茫的肩,对着小冬茫的嘴就亲了一口。
      秋田都从靠枕中蹦了起来,喊着,“抚笛你有种,月黑风高的快抢了我家小冬茫去,我装作没看见。”
      冬茫红着脸跳到桌边来坐在喵喵旁,“我去找二爷,不和你们这些欺负人的东西玩了。”
      喵喵奇怪的盯着冬茫的脸看,冬茫扶着她的头把脸转到了我这边,“去看你二爷。”
      喵喵看着我眨眨眼,埋头继续去吃一盘坚果,壳子嚼的咯嘣响。
      我趴桌子上道,“脸皮这薄呢,就亲个嘴,反应这么大,莫不是心系抚笛已久?哥哥,把冬茫嫁过去你要吗?”
      冬茫脸已经不红了,翻着白眼道,“我只是被吓了一跳。”

      哥哥只是笑着,又看着我问道,“回来这么些天了,你一直昏着,这次怎么病的这么严重?”
      我嘬了一口甜酒道,“前下雪来着,我去山上找喵喵冻着了,受了些风寒,不妨事。”
      哥哥疑惑道,“身子怎么这样弱,平时看着还好,一到入冬人也看着懒懒的,见些雪就得病一场,是小时候落了病根,我不知道?”
      我顺着哥哥的话道,“对,对,以前冬天总吃不饱,身子弱就老是病,落了病根了,不妨事,又没伤筋动骨。”
      哥哥捏着我的肩道,“明儿送些补品来,红玉你看着让篱儿乖乖吃了。”
      红玉在旁侍候着,“大少爷放心。”
      我问哥哥,“这次大荒围猎可有什么趣事?”
      “这次去镇子中没一个灵儒,都移进大荒山腹地了,说是灵儒和镇子中的人起了矛盾,好像是世代积怨。本来这山是上仪中道交界处,人也不受缚,是唯一和灵儒交好的,现两方撕破了脸皮,虽没有人帮着灵儒了,但从大荒腹地猎灵儒也不是太容易。反正我就是跟着随便看看,镇上我们落脚的店里粥煮的还不错。”
      哥哥摸了摸喵喵的头,又感叹了一句,“也挺可怜的,可能篱儿做的才对,说起这点铁芯还和你挺像的,都和灵儒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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