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乱》小黄猪

35、泉下泥销骨（4）

　　那天过后江恕果然再不来了，林锦每日只守着她那小小的嘉荣居度日，仿佛忘了还有江恕这么个人，整日整日地练字。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写出来的字都不能与林纾相较，就像她努力不去想起江恕，那张脸还是阴魂不散地夜夜入梦。

　　就连银朱也不放过她，一个月三十日，日日换着法儿得给她添堵，生怕她活得太过长久。

　　“小姐，小姐，听说今日姑爷又去醉月楼了。”

　　“......”

　　“小姐，小姐，姑爷今日又喝得烂醉如泥回来的。”

　　“......”

　　这一日，银朱又气喘吁吁地为她带来了新消息。

　　“小姐，小姐......”

　　林锦对江恕日日眠花宿柳，借酒浇愁的事情习以为常。虽然面上表现的毫不在意，实际上每天晚上都会悄悄送一碗解酒汤给江恕服下。

　　林锦不耐烦地打断：“他今日是去了醉月楼还是绮红阁？”

　　“都不是，姑爷今日领了一位姑娘进府，听说是绮红阁的人。”

　　林锦手上一抖，墨汁甩得到处都是，写了半日的字前功尽弃。林锦颓败地扔下笔，她自以为沉醉于练字便能心如止水，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从来只要一遇上江恕，她便方寸大乱慌不择路。

　　“走吧，随我去看看。”

　　江恕月余不见林锦，一见便是满脸嫌恶：“你来做什么。”

　　江恕的眼神如同诛心之罚，林锦紧紧地掐着手心，强行堆笑：“妾身听说将军新得了位妙人，特来瞧瞧。”

　　女子姿容艳丽，妩媚动人，盈盈一拜：“妹妹紫苏见过姐姐。”

　　江恕伸手扶她，怜惜不已：“你何须拜她。”

　　“将军说的极是，姑娘先莫急着唤我姐姐。不知紫苏姑娘年方几何，出自何门，家中人口几多？”

　　紫苏被拂了颜面，不敢再以姐妹相称，丹唇轻启：“奴家今年十七，无父无母，只余我一人。”

　　林锦轻挑娥眉：“既无父无母，姑娘以何为生？”

　　江恕闪身将紫苏护在身后，不悦道：“够了。她是我从绮红阁带回来的，我要纳她为妾。”

　　“将军与妾身大婚不过月余便要纳妾，将妾身置于何地。”

　　“你以为呢林锦。”

　　热烈的怒意煎熬着林锦，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江恕，你明知风尘之身不可收入府中，还要执意为之吗。”

　　“林锦，出身风尘如何高门显贵又如何，即便你出身靖国公府又能高贵几分。”

　　江恕口中的轻蔑和折辱，让林锦情不自禁红了眼眶，若是没有银朱扶着，林锦只怕此刻早就站不住了，可她与生俱来的骄傲不许她流露一丝怯弱。林锦脊背挺得僵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便成全你。母亲那边你自去解释。”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后江恕变本加厉，新人一个接一个地纳入府中，常常喝得烂醉。京城中的流言便是从那时起的，人人皆道敬武将军夫妻不和，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

　　不过好在林锦懒于交际应酬，并不往心里去。无风不起浪，这些本就是事实。

　　江恕待她不好，她也习惯了，不再因为纳妾的事宜同江恕置气。林锦想通了，她原本就是代替林纾才嫁入将军府，一个冒牌货是没有立场生气的。她对江恕的那点非分之想本来就是个错误。

　　林锦这样想，日子便好过了许多，除却每日练字看书，晚上照旧偷偷地为江恕送去一碗解酒汤。
　　她不受江恕待见，除了这种微末小事，实在不知道应当如何替林纾照顾好江恕。

　　今日江恕酒饮得多了些，昏昏沉沉地倒在榻上。林锦但凡灌进去一口解酒汤，下一刻便被他原封不动吐出来，如此往复，林锦气恼不已，只能自己喝了低头渡给他。

　　林锦深吸一口气，缓缓俯身贴上去，下一刻醉酒之人睁开双眼，一阵天旋地转，林锦眨眼之间被江恕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林锦挣扎了几下无果，睁大了眼瞪着江恕，江恕的眼里水雾朦胧亦看着她，烛火轻摇，暧昧的情潮在暖帐内涌动。四目相对，林锦听见了自己杂乱无序的心跳，和渐渐紊乱的呼吸。江恕缓缓俯首，贴上她柔软的红唇，辗转流连过每一个角落。

　　酒香四溢，林锦周身似被火点燃了一般燥热不已。林锦闭上双眼，双手攀上江恕的后颈，她想自己大约是醉了。在这无边的浪潮中，林锦紧紧地攀附着江恕如同抓住这海上唯一的浮木，而她是被浪拍打地破碎的濒死之人。

　　林锦看着眼前人，原来有些人在见第一眼的时候便注定了是她的劫难。可是那又如何，她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她不怕死，只怕所爱之人弃她而去。

　　现在江恕在她眼前，她们实实在在地在一起了，林锦心中又燃起了无限的期许和希望。
　　江恕迷迷糊糊一声呓语：“林纾。”

　　林锦心里的火苗被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看着身边熟睡的人，脸上浮现一丝讥讽的笑，起身穿上衣服。

　　临走前，林锦深深地看了江恕一眼，将她的痴心妄想都埋在了门后。

　　屋中，江恕睁开了眼。

　　林锦轻咳两声：“那天以后，我不再为他送醒酒汤，我同他之间剩下这唯一的交集也没了，活得像两个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一直到今日吗？”我问道。

　　“其实，我们也有过寻常夫妻的日子。”

　　林锦同江恕关系真正有所缓和是两个月后，林锦被诊出有孕。那天他们第一次坐下，面对面心平气和地交谈。

　　林锦至今历历在目，江恕当时脸上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郑重，对她说：“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

　　她含泪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