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事务所》百里星空

9、9

　　省图书馆在老市区，而南平市第一中学却在反方向，黑色的轿车低调驶离市区。

　　尹凡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闲不住，他关上天窗，抬手打开收音机，车载广播里流淌出的却是林中暴雨，声声蛙鸣。尹凡无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又随手按了个按钮，电波伴随着贷款广告音乐立马取代了枯燥的白噪音，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

　　大约开了一个小时，正好赶上中午放学的高峰期

　　密密麻麻的家长各显神通，家庭条件好一些的家长开着汽车横七竖八的拦在路上，一般的就骑着小电驴，有的篮子里还摆着一个巨大的不锈钢饭盒，甚至有学生就蹲在路边，伴着汽车尾气狼吞虎咽的。也有学生自己骑车回家的，三三两两，在座椅与把手齐高的山地自行车上大显身手，如泥鳅般在拥挤的交通中如鱼得水地前行，在风中飞驰。

　　“这一中不是可以住校的吗？”尹凡对混乱的交通十分反感，“怎么还这么多人堵在门口，等着回家吗？”

　　“今天是星期六啊，高中周六也上课，只休息一天。‘宋屹顺手接过混在人堆里发广告的人递来的一把扇子，饱和度极高的蓝色背景上印着几个金色的大字“名师相助，金榜题名，现在打电话报名预约前200名享八折”，他捏着扇柄摇着风，浑然一体地融入了大环境，对着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尹凡就这么打量了宋屹一眼，忽然他劈手夺过那把扇子，无奈道，“别摇了，辣眼睛。”

　　“……”，宋屹扇子被夺，也懒得抢回，于是混迹在人群里，朝尹凡使了个眼色，“走。”

　　”高中生真惨，连996都不如。“，尹凡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露出了悲天悯人的同情。

　　“目前只有这条路是比较公正，可以实现阶级跃升，自然会被奉为真理。”宋屹逆着人流，顺利混进了校园。

　　身后的尹凡抬头看了一眼高耸悬挂在学校大门上的时钟，忽然轻笑了一声，不急不缓地问，“阿屹，我说你不会是打算原景重现吧？”

　　宋屹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头发遮住了额角，随之凉飕飕地暗讽，“你这后知后觉的速度……堪忧。”

　　“不是吧，”尹凡挑眉，彻底清醒了，惊奇道，“什么人需要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原景重现相当危险，玩不好自己都得折进去……”

　　“我们的同类。”宋屹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他脑中又闪现出了许知遥的名字和照片。

　　“同类？”，尹凡突然笑了，“难怪呢，是小爱让你对付她？”

　　想到那位暴躁少女，宋屹头都有点疼，“是啊，她让你尽快滚回国，这次估计需要你打头阵。”

　　尹凡无所谓地耸肩，“我都快要同情我们的任务对象了。”想到什么，他掏出了手机，点击了几下，许知遥的照片赫然出现，尹凡盯着照片上的女孩，唇色极浅，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春天的早樱，极淡的粉色花瓣随风零落，在地面厚厚堆积成毯。眉毛淡淡的，眼睛则是夏季被冰浸润过的黑葡萄，亮泽，湿漉，整个人像一幅未完工的工笔画，尹凡甚至想，她略施颜色，定会美艳不可方物。他吹了一声口哨，悠扬惬意，“接下来的几天一定很有趣。”

　　“拭目以待。”

　　宋屹倒是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许知遥原来呆过的高一六班，此刻，教室里空无一人，唯独桌面上的书本和练习册堆积如山。

　　窗外树木的绿色枝丫遮挡的阳光，此刻，明黄色的课桌上晃荡着支离破碎的阳光，电风扇被开到最大，令人无法忽视它“咯吱咯吱”不抗重负的噪音。

　　后方的黑板报许久未换，还是五一劳动节的主题。

　　宋屹静静立在教室中央，闭着眼睛，沉思，聆听，冥想。

　　他忽然睁眼，径直走到靠窗的那面墙，在窗棂正下方，有一行英文笔记，若不是刻意查看，很难发现曾有人将心迹镌刻，“i wish i were dead.”（我希望我已经死了）虚拟语气。那个曾坐在窗边的少女，是在什么情境下将这句话书写呢？她是不是睁大雾气氤氲的眼眸，看着窗外出神，在枯燥的课堂上将思绪放飞到千里之外，转眼之间察觉人间沧海桑田？他的手微微加重力气，指尖发白，按在那句话上，似乎是想隔着七年的时光，体会那一刻少女的心境。

　　“怎么了？”尹凡很快察觉出异状，靠拢过来。

　　“她在这里坐过。”宋屹手指划过那行字，似乎想在墙上察觉出更多的痕迹，然而，那句话仿佛是沉船上的一片碎小木板，只有它浮现见于天日，其他的整体都在茫茫深海，等待着锈迹斑斑腐蚀入骨。

　　“哎……”，尹凡发出一声长叹，“阿屹，我们这么对待一个有心理创伤的女孩子，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宋屹伫立在窗边，恢复了以往疏离的神色，淡淡道，“许知遥如果大隐于市当个普通人就罢了，但是……”，宋屹语调逐渐残忍，“在报纸上大张旗鼓地广告，是她自己选择走到我们面前的。”
　　“还是被小爱发现，不然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尹凡活动了一下脖子，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宋屹抬起眼皮，按捺住眼底的神色，“尹凡，如果你发现她不会上报？”
　　尹凡随手扯开一把凳子，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按在额角，似乎在认真思考，“其实我也不确定，如果是我一个人发现她，我应该会放她走吧？但凡有第二个人在场，哪怕是你，她也插翅难逃了。你呢？”
　　“没有如果。”,宋屹断然否决，“首先我就不会身怀异能还招摇过市。”
　　“还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啊，”尹凡感叹了一口气，随手抓起一本练习册，平面图上画着一个立杆还有飞速旋转的小球，要求进行受力分析和计算，“啪！”尹凡面无表情的合上了练习册，“没想到逼我出走异国他乡的物理还在孜孜不倦地祸害祖国花朵。”

　　宋屹不再言语，他扯过一张A4纸，茶色的眼眸时不时抬起，准确地捕捉着信息，修长可以弹琴的手此刻握着一只碳素笔，在纸上速写，这一间教室，比如桌椅的摆放，后门扫帚拖把随意的摆放，甚至是墙上的涂鸦。画完教室后，宋屹沉吟了一下，踩着夏日午后的熏风，目力所及的篮球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篮球撞击篮板后发出的“嘭”的一声，击打在耳膜上，十分遥远。
　　宋屹在上下楼梯的时候，他若有所思，似乎是又发现了可以做文章的地方。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宋屹快速将以往与许知遥相关的地点又走了一遍，他的眼睛像一台精密的360度扫描仪，将整个校园在脑子中3D成像。

　　尹凡俯身趴在栏杆上，也没闲着，心里飞快的计算着，宋屹企图原景重现，将许知遥拉回十年前经历父母车祸的那一天，进行精神打击。自己负责打头阵的话可能要另外开辟一条道路，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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