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事务所》百里星空

8、8

　　“好吧。”白朝夕拍拍手，回到岸边。她整个人张开双臂，倚在栏杆，身体也向后倾。

　　许知遥都害怕她失去重心落入水中，她可不会游泳啊，轻声阻止，“嘿……”

　　“说说下午的故事吧。”白朝夕换了一个姿势，脚稳稳勾住了栏杆，尽管依旧半身悬空，但落水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她握着栏杆，看起来打算仔细聆听。

　　“哦……差点忘了这茬。”许知遥点点脑袋，“看我这个记性。”她细细把下午老人的故事说了一遍，却唯独省略了自己的那一部分。

　　“你这是在共情？”白朝夕没有表现的多愁善感，只是单纯地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算是吧……难免窥视到其他人内心需要直面的事情。”许知遥扶着木质的栏杆，摩挲着木头上的裂纹，没有缘由地想：时间很久远了吧？

　　“是啊”，白朝夕轻微的点头，似乎是同意许知遥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栏杆上一跃而下，下定了很大决心，半嬉笑着说：“许知遥……你知道通感这种毛病吗？”

　　“通感？”许知遥的神经被记忆牵扯着，她古早前在什么报纸或杂志上看到过报道，外国的小姑娘得病之后表现云云，具体细节却像河中飘荡的水草，怎么也抓不住了，“五官相通……难道？”许知遥瞳孔略略放大，远处的光芒此刻在她眼中细闪，她觉得不可置信。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白朝夕向墨蓝的天空伸出手，像摘天上的星星一样，她微哑的烟嗓带着一丝从亿万光年之外传来般的缥缈，浅笑无声，“有的人能看见声音的形状，赋予声音色彩。是不是听起来很有诗意？”

　　“是啊，”，许知遥认真端详着白朝夕，觉得她此刻有些陌生，这就是她感到困顿的根源吗？许知遥将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安慰一般，“你是什么症状？”

　　“我……”白朝夕苦笑，“我能闻到声音的味道。一个人在我面前，他的声音在我这里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气味，比如柑橘，比如冬青，甚至太阳晒过的被子，暖烘烘的烤面包味。”

　　“哇……”许知遥漆黑的眼眸忍不住流露出惊叹，但很快意识到了问题，于是试探地问，“所以你感到混乱？”

　　“怎么说呢？”白朝夕托着腮，寻找着恰当的说辞，“你们可以知道这个世界原本的味道。走在马路上，就是难闻的汽车尾气，可能会熏得你想捂住鼻子；走在海边，海水有淡淡的腥味；走在森林里，树木的清香，脚下的青苔，带着潮湿的生意。”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低哑，“可是我不一样，存在我身边的只有混乱和无序。我小时候就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我跑过去和父母说，他们还以为这是我异想天开，为了和哥哥争宠想得到他们关注度的说辞。你说……可笑不可笑？”

　　“人无法理解自己不知道的领域，像全色盲就无法想象世界五彩斑斓的样子。”，许知遥眼睫低垂，心头微涩，她理解白朝夕，甚至猜想她会不会在四下无人时暗自愤怒上天的不公平，有一种“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愤怒与不甘。

　　“也许吧，唯一相信我的只有我哥。”，提到哥哥，白朝夕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两人虽然是双胞胎，可是哥哥却自觉承担了那个保护她的角色，甚至在父母嬉笑她“编理由也不编一个像样的理由时”无原则地说出“我相信你”这样的话。

　　“你哥哥当厨子和你有通感的能力有关吗？”许知遥有些奇妙地将看似毫无关联的两者联系在一起。

　　“也许吧。也许我哥是为了和我展开竞赛？想看看谁能闻到更多的味道？不过，他是不会赢过我的。”说到这，白朝夕居然像小狐狸一样，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而且，我现在找到我的用武之地啦，虽然，不是那么正当，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站到阳光下的。”

　　看似遥不可及的誓词，许知遥却认真点头，“万事皆有可能啊。我相信你。”她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无比好奇，“对了，小白，我是什么味道的？”

　　白朝夕用力一撑，重新跃上栏杆，垂落的长发在温柔的夜风里轻扬，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光，“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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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周末的省立图书馆依然人满为患。戴着耳机在电脑前思索，然后飞速在键盘上敲击的，捧着厚如砖墙的专业书轻声诵读的，各式各样的年轻人居多。但是，宋屹和尹凡不是来看书的。
　　尹凡，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头发不贴服地卷翘，为了第一时间回国，不得不坐时间最近的一般飞机，在狭小的经济舱里，不得动弹地僵坐了十几个小时。

　　凌晨降落，他堪堪睡了两个小时遍被拖了起来，此刻像一只瘟鸡，歪歪斜斜的站着，睡眼惺忪，甚至宋屹觉得，只要在他鞋底涂上胶水，尹凡站着都能睡着。他出门前随手抓了一件姜黄色的T恤，即便他现在精神萎靡如瘟鸡，也是人群中最骚包的。
　　相比之下，宋屹就低调的多。格子衬衫牛仔裤白球鞋，不看脸的话就是大学校园里一抓一大把的典型理工男。

　　“喂～我说，为什么今天要来图书馆啊？”尹凡打着哈欠，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勉强睁开了他狡黠的眼睛，“还有，你今天为什么穿成这样？”

　　宋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管理员的办公室，他撇了一眼尹凡，十分无奈，“新任务。”

　　“哦。”尹凡没细想。他那颗金贵的脑子一般只在涉及切身利益的时候才会飞速转动，像现在，得过且过嘛。

　　管理员办公室的门开着，宋屹还是轻轻敲了门，提醒， “你好，昨天我打电话联系过，来查看十年前的报纸，仓库的钥匙……”

　　管理员是个新来的小姑娘，一看两个年轻又帅气的同龄人，脸微微发红，她噌地站起，主动请缨，“我带你们去仓库吧。”

　　宋屹略思考，换上礼貌的微笑：“好的，麻烦你了。”

　　三人便一起朝地下室走去。走过宽阔的大厅，绕过空寂的地下车库。

　　不锈钢门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不近人情，连续试了三把钥匙，门才被打开。室内一片漆黑，年轻的管理员在墙上一阵摸索，才找到开关，白色的灯光自头顶泄下，衬得宋屹皮肤薄薄一层泛着不正常的冷白，管理员轻咳一声，“本地的报纸都在这里了，你们需要找什么报，需要我帮忙吗？”

　　宋屹冲管理员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不用了，我们查阅之后就走。不耽误你的时间。”

　　“好的，我在门口等你们。”管理员说完，就慢慢地往仓库门口移动。

　　宋屹目送管理员离开，确保她不会听到，才向尹凡低声报了一个时间，“找这一天的报纸，一起关于车祸的报道。”

　　“我的天哪，”尹凡揉揉眉心，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让我飞十几个小时回来翻报纸？不能在网上查吗？”

　　宋屹的声音十分沉稳，解释道，“网络信息一概全收，真假难辨，现在我们手里的资料不过是一场十年前的车祸，托国内搜索引擎网站的福，你输入关键词也无用，十分钟出现的车祸也推送不误。”

　　“哦？看来你试过？”尹凡走在书架间，揶揄道。

　　“呵。专心找。”宋屹懒得再做解释，低声催促。

　　尹凡“嗯”了一声，开始翻动。

　　安静的室内，只能听见报纸快速翻动“哗哗”的声音。

　　“4月27……4月27”尹凡低声念叨着，手一顿，报纸在指尖停留，7年前的那一天，也许是因为传统纸媒受到冲击前最后的宁静，整版都是泛泛的娱乐圈新闻，社会民生新闻只占据了一版，而那一版的一半，都在报道一起车祸，尹凡快速阅览着，发现无聊的记者们不仅将受害者的信息扒的一干二净，连正在上高中的女儿都没放过。

　　“啧啧”，尹凡砸了两声，感慨中带着气愤，“人血馒头啊，为了博关注无所不用其极。”

　　那边宋屹也明显翻到了关于车祸的报道，只是篇幅略短，他睫毛微垂，看不清有何反应。

　　“驾驶人驾驶着一辆黑色福特轿车，于坪山路自东向西方向与一辆半挂式货车迎面相撞，”宋屹的视线落在这一句文字上，旁边是被撞严重损毁的车辆照片，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车型和拍照，接着，轻声读出了后面四个字，“当场……死亡。”

　　尹凡突然打了个寒颤，手臂上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我说，”，他顿了顿，“咱们走吧，这儿太冷了。”

　　“你看的那篇报道提到驾驶人女儿的就读学校了吗？”宋屹将手中的报纸恢复原样，摆回架子上，突然发问。

　　“南平市第一中学高一年级六班。”尹凡条件反射，迅速报出了方才阅读过报纸上的信息。

　　宋屹觉得血液中流淌着了猎人捕猎时兴奋而残虐亢奋，他眼中露出了奇异的光，语调微微上扬，“我们中午去一中吃午饭吧。”

　　“行啊，你请客。”尹凡又恢复成双手插兜，游戏人间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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