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事务所》百里星空

10、10

　　周日下午，天气明媚，白朝夕仰坐在颀溪村简陋的藤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看着天上变幻莫测的白云，空气中也有苔藓潮湿的淡淡腥味，她忽然预感傍晚将有暴雨将至，最讨厌下雨了啊……想到这，白朝夕闭上双眸，开始云游天外。

　　当自己沉浸在黑暗中的时候，听觉总是格外敏锐，几个院子之外，小男孩和妹妹正在你追我赶的玩游戏。

　　“哥哥，你看我打的多高！”小女儿欢快的叫声快要溢出院墙，渗透到隔壁。

　　“别那么使劲打，小心戳破了，”哥哥耐心地演示，“你看，像我这么拍。”

　　“行啊，我们来比谁打的高！”妹妹又用力打了一下，笑声像一串可乐泡泡，怎么也停不下来。

　　白朝夕侧过头，朝声音的来源瞟了一眼，橘黄色和粉红色的两个气球正争先恐后地从墙头跃出，就像两个小朋友在比谁跳的更高。

　　难怪没有听见拍皮球的声音啊，白朝夕莞尔一笑，她不讨厌小孩子，相反，甚至能和他们打成一片，但此刻，她只想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白朝夕躺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

　　那脚步声停在离她三寸之外的地方，站定，然后没了动静，过了一会，白朝夕佯装睡醒，正想偷偷观察那脚步声的主人是否在表演大变活人原地蒸发时，一双狡黠的丹凤眼对上了白朝夕的眼睛。

　　四目相对。

　　……白朝夕将头转向一边，假装看风景。

　　“嘿~美女。”脚步声的主人开始向她搭话了。
　　“美女”闻声，从方才的四仰八叉恢复正襟危坐，在外人看来，她似乎是对方才懒散的睡姿感到不好意思，想亡羊补牢地给陌生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白朝夕拿起白玉山，半掩面，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仁眼，“什……”她嗓音有些沙哑，赶紧重新轻咳了几声，重新开口，“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对面的店铺什么时候开门？”脚步声的主人对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熟视无睹，长臂一划，直直指着白朝夕对面的梦境事务所。
　　白朝夕这才认真打量了一眼来人，深紫色的T恤，衬得整个人肤白却又妖孽无比 ，丹凤眼微微向上吊梢着，鼻梁高挺，眉眼如画，身上带着淡淡的海洋调香水的气味，白朝夕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化了妆。怎么看，这个精致的猪猪boy都与这个城中村格格不入，尤其是……白朝夕脑中悄然响起了一记警钟，但是依然表现的神色如常，她淡淡笑道，“对面？不知道，整天神神叨叨的，开门也没个固定的时间，你说，哪有人这么做生意对吧？”

　　“哦？”，男人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打了手势请她继续说下去，“那对面具体是什么店，你知道吗？”

　　"算命？看挂？塔罗牌？"白朝夕放下了白玉团扇，弹弹手指，掏出一个小巧的指甲剪，开始咔咔剪指甲。

　　男人眼眸一转，干脆站在廊下立定，白朝夕倒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如果他是看报纸知道了梦境事务所，必然会和许知遥提前联系，而现在，他不请自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想暴露自己，他究竟想隐藏什么呢？

　　男人没有丝毫不耐烦，带上耳机开始听音乐，自然没有留意到白朝夕的脑回路已经堪比香飘飘奶茶，整整绕了地球一圈。

　　来人自然是尹凡。找许知遥是他此行的目的。只可惜对面大门紧闭，而旁边的女人看起来就是一幅胸大无脑的样子，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他干脆守株待兔，静候许知遥。

　　至于“诏安”的计划么？尹凡没有仔细的计划，以往的任务至少留出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构思细节，而宋屹往往是详细构建梦境的那个人。

　　梦境对于尹凡而言，只不过是个舞台，有必要的话，他可以变成任何角色，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是现在，他回国才两天，勉强将时差调整过来，就要与一个拥有相同能力的同类开展竞技，想想就刺激。

　　为什么要自己打头阵？尹凡扯扯唇角，对一个22年来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难道见面的第一句话是：“美女，您好，愿意和我一起去干坏事吗？”想到这儿，尹凡不自觉露出了自嘲的笑，用手指揉揉眉心，默默思考待会该如何行动。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来时的方向，一丝不苟，连眼睛都没眨过，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许知遥来时，便见到了这么诡异的一幕，一个男人站在白朝夕三尺之外的地方，像一头呆鹅，动也不动地盯着一个方向……这个人怕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许知遥第一时间如是想。

　　然而，当自己走近时，男人脑袋后面像长了眼睛似的，第一时间转过了身并试探性地打了一声招呼，“许小姐？”

　　许知遥愣了一下，刚想和白朝夕打招呼，突然发现白朝夕坐在椅子上，几乎不易察觉地向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白朝夕在向自己摇头。

　　她是什么意思？不要向她打招呼？不要回答眼前这个人的问题？

　　许知遥内心闪现过无数问题，却得不到任何答案。穿着基佬紫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朝许知遥走来，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许小姐，幸会。”说着伸出了右手，一副认真打招呼的样子。

　　许知遥更迷惑了，她抬头，打量着尹凡，并未伸出手，尹凡的手悬在空中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却并不尴尬，于是极其自然地将手垂下。

　　许知遥这才注意到他左手的小指戴了一个银色的尾戒。即便是在黯淡的光线中，它也显得贵气闪闪。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于是感到奇怪，“你认识我？”

　　尹凡笑得花枝招展，人畜无害：“听朋友提起过，听说你开了一家特别有意思的店，今天路过，特意来看看。”

　　许知遥唇角抽搐了一下，她好笑，这些天来的都是有着悲惨故事或者心理阴影的老人和女人，还有三四个电话问她有没有灵丹妙药可以治脑瘫和精神病的，所以……面前这个男人的朋友是谁？还是咨询脑瘫精神病的是他朋友？

　　许知遥目光一凝，白朝夕已经回到小屋，的确，她如果继续偷听，会显得不合时宜。

　　管你是人是妖……我都能让你显出原形，许知遥转身握住了门把手，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下感情。

　　再次回首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幅热情洋溢的表情，“来者是客，请进。”，并随手按亮的灯。

　　尹凡和其他客人一样，对室内的一切摆设都感到新鲜。此刻天光依旧明亮，许知遥却依然打开了灯。

　　许知遥径直坐下，她这一次改变了顺序，直接点起香薰，缥缈的烟雾将她的神情熏的亦真亦幻，她缓缓开口，“说吧，你的心愿。”

　　尹凡在暗笑，他忽然理解的对面店主怀疑梦境事务所是装神弄鬼跳大神是有原因的。眼前的女孩子的确是看起来像在故弄玄虚，还自带烟雾特效。他看似口直心快，挑起眉毛揶揄道，“嘿，许小姐，我说你不会是骗子吧。和阿拉丁似的让我许愿？”

　　“……”，许知遥并没有因为这种挑衅而面红耳赤，相反，她不咸不淡的开口，“不信你可以离开。出门左拐不送。”说完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哦？”，尹凡大大咧咧地仰坐在沙发里，眼睛也像钻石一样，闪着奇异的光，他似乎在思索许知遥是否真的具有能力，半晌，他双手一拍，“有。”，眼睛里依旧是狡黠，“实不相瞒，我是游戏公司的。最近有一个新的idea，我想请你在梦境中把游戏设计出来，然后让我实际体验一下是否可行。”

　　“等于将意识代码话，在梦境里编程一款游戏？”，许知遥理解的很快。

　　尹凡的手指掩盖在嘴唇上方，点点头，“毕竟我们不可能在现实里真的投资那么一笔钱去验证一个创意的可行性，对吧？”实际上，尹凡目前研究的领域还真是和意识的数据化相关，更准确的来说，除了在集团研究脑科学外，尹凡一只致力于将意识与游戏结合，成功了话便是领先世界的黑科技，有意思，不知道许知遥是一下子切中要点，还是歪打正着，尹凡若有所思。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许知遥双手抱在胸前，想了一个关键问题，她端坐换了一个姿势，十指交叠握成拳放在桌子上，迟疑道，“这种创意类的想法，你告诉我不怕泄密吗？”

　　尹凡笑了，颇有些神采飞扬的意味，似乎是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许小姐，我认为即便你了解了所有游戏细节，也没有技术和精力进行进行盗版。”，他张开双臂，扶在沙发靠背上，整个人显得自信，有带着点倨傲，“如果真的投入生产，我们团队可以将许小姐的名字加上，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先拟定一份保密协议。”

　　许知遥看着眼前的男人，作出了自己的推测，从衣着打扮上来看，是个不缺钱的富二代，可能从事着与游戏设计有关的工作。想到这儿，她微微放宽心。

　　“愿闻其详。”

　　尹凡不问自取，拿过桌子上的纸和笔，开始绘制草图。

　　许知遥看他在纸上画下条条框框，半开玩笑，“什么游戏啊？不会是变种的超级玛丽吧？”

　　从许知遥的角度，只能看到尹凡高挺的鼻梁和低垂的眼睫毛，他飞快地涂鸦，一个房屋的平面结构图逐渐现形，他没有收到干扰，简单回答着许知遥的问题，“不是变种超级玛丽。是恐怖题材的。”

　　许知遥左手托腮，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唯一看过的恐怖游戏实况大概只有生化危机了。于是“哦”了一声。

　　尹凡抬头看了许知遥一眼，只发现她目光游离到了远处，又迅速地低头回到画图大业中，“你似乎不太了解？”

　　“一知半解吧，”许知遥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回答，“没有研究过。”

　　尹凡在心中窃喜，呵，好办了。

　　但是，他还是不露声色，快准稳地将布局图画好了，推到许知遥面前。

　　许知遥接过来，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嗯-—？”，抬起眸子，一脸无辜，“恐怖在哪？”

　　“噗嗤，”尹凡被她逗笑了，“隔行隔座山啊。”，他双手在桌子上不安分地快速敲击，仿佛有一个许知遥看不见的隐形键盘，在快速敲击着代码，“恐怖的不是房子，是故事情节。”

　　“可以说说吗？”，许知遥放下画着房子的图纸，故事情节明显比结构图更吸引她。

　　尹凡抱歉地一笑，“等我组织一下语言，”，停顿了半分钟后，便将故事和盘托出。

　　“故事假定发生在英国，这是一间家庭旅馆，”，尹凡顿了一下，许知遥敏锐地察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于是抱歉地笑笑，起身。

　　“对不起啊，光顾着说话，忘记给你倒水了。”说着，便从水壶中倒出了不知哪一年的陈年旧酿，“新鲜的白开水，给～”

　　玻璃杯看起来十分干净，尹凡目光扫向一旁放着水壶的桌子打趣，“你有那么多茶叶，怎么，不愿意赏我一杯吗？”

　　许知遥无辜地摊开双手解释，“喝茶是提神的，待会怎么入梦？”

　　面对这番无法驳回的话，“只是……”尹凡额角抽动，喝了这水不会中毒吗？他内心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勉强接过来，在许知遥脉脉如秋水般的眼光中，沆瀣一气。

　　香炉中升腾起的银色烟雾渐渐淡了，安神定气的气体悄然浸入肺腑，许知遥忽然心神一晃，产生了一个她自己不确定的问题，他，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