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遇见水》墨色珍珠

11、沙漠里的绿洲

　　藏区的黑夜来得很晚，回到拉萨，天空还是亮着的。

　　我突然就想尽兴一次，狂奔一段如何？

　　我的脑中竟然闪现出了这个惊人的念头。

　　狂奔！这可是在海拔三千以上啊，我是不是疯了？

　　可此时，我就是想这么疯上一回。

　　我从客运站开始奔跑，穿过了布达拉宫广场。

　　我又“噔噔噔”穿过过街地道。

　　当我重新出现在街面上时，我已经气喘吁吁，完全直不起了腰来。

　　我才跑了四百米都不到啊！难道我就这些体能么？

　　我忽然又不服气了起来，说好的尽兴呢？

　　难道就只是这么短短的几百米而已？

　　我又深吸了两口气，拔起如灌了铅的腿再次奔跑。

　　动作却像是刻意放慢了数拍一般。

　　可是天知道，此刻的我是有多卖力在奔跑着，也许中学时的达标考我也没这么卖力过吧。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我。

　　估计他们都在想，这个女人是不要命了吧，竟然在这么高海拔上狂奔。

　　我想，那一刻我真的是疯狂的，我体验到了头脑中一片空白的极致迷幻。

　　我终于停了下来，距离我再次起跑的地方仅一百多米距离。

　　我张大了嘴巴，如金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在高原上不能这样狂奔。”

　　有好心的游客向着我喊道，我朝他感激地笑笑。

　　尽兴了么？

　　尽兴了。

　　我感受到了这一刻心的安宁。

　　尽兴之后是心安？我为我的这个发现而惊诧不已。

　　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心安的感觉。

　　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尽兴过？

　　也是，对于谢望我从来都是将那个真实的我自己深深遮掩起来的，我又如何能在这样一份感情中体验到尽兴？

　　尽兴了，可我的头却隐隐开始泛起肿胀。

　　这种感觉我很熟悉，就在两天前，我才刚刚经历过，那是高反的前兆。

　　所以，这次我可能真的是要尽兴了，我苦笑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额头越来越胀，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我需要一壶甜茶和一张床。

　　可我现在距离客栈还有两三公里。

　　“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我这种情况吧，我甩了甩头，多想无益，继续往前走才是正道。

　　“你是沙漠里的绿洲。”

　　谢望却那么不合时宜地回了消息过来。

　　我瞄了下上一条消息的时间，整整三个半小时，所以他是思考了三个半小时终于找到了答案？

　　沙漠里的绿洲么？

　　我忽然有点喜欢他的这个说法，而此刻的我正干渴万分，于他的那个绿洲就如我现在想找一杯水或甜茶的感觉么？

　　“如果风沙不治理的话，绿洲也是会枯竭的。”

　　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在逗弄他，亦或是在隐晦地传达我的不满，希望他能看懂？

　　“风沙该怎么治？”

　　他回得很快。

　　我的头却愈来愈疼了起来，眼前的字眼都恍惚了起来。

　　身边是一家青旅客栈的门头，我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推门走了进去。

　　一壶甜茶。

　　我指了指菜单。

　　这种青旅也是会有各种甜茶饮料售卖的。

　　点完，我就直接趴在了就近的碎花餐桌上。

　　脑袋上方开始不断打圈。

　　“你好，你的甜茶。”

　　我听到服务员将甜茶摆上桌子的声音，却实在没有力气抬头。

　　此刻，我的头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需要帮忙么？”

　　她显然有些担心我，我朝她摆了摆手，她的声音让我更加难受起来。

　　“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喊我。”

　　她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而我也终于获得了一丝安宁。

　　让自己尽兴的代价竟然会这么大么？

　　我苦笑着，眼泪禁不住漱漱流下。

　　是因为我的头真的很疼。

　　但我知道我的生命没有危险，因为我的呼吸并没有太过□□的感觉，心脏的跳动速度也已恢复正常。

　　当一个人陷入无边的疼痛之时，他总是会比平日脆弱一些的。

　　我放任着我的泪水不断滑落。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眼泪是因为头痛还是因为其它。

　　我伸出手去摸索到甜茶的茶杯，茶杯是温温的，那服务员估计是看我不舒服，已经给我倒好了一杯。

　　我的嘴角微微牵扯了一下，心里暗暗感激。

　　费了很大的力气我才将嘴巴凑到了茶杯前，一口甜茶入腹，我瞬间感觉有了一种通达到经络的舒服与愉悦感。

　　头痛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可我依旧趴着不想动弹。

　　我刚刚跟他说了什么？我努力地回忆着。

　　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我是提到了海市蜃楼么？

　　是啊，我在谢望面前不就像那海市蜃楼么？

　　虚幻的美好，从来都不真实。

　　沙漠绿洲的真正灵魂应该是可以滋养到干涸的心吧，可海市蜃楼能么？

　　也许我该试着不去喝那壶甜茶，然后就一直看着，看看我的身体能不能更舒服一些。

　　我又嘲讽般轻扯了下嘴角。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果然没有再喝一口甜茶，而是在渴了的时候就抬头看它一眼。

　　我自己都开始嘲笑起我自己，我可真是一个戏精啊！

　　一个人演沉默不语的戏，一个人演尽兴的戏，现在又一个人演望茶止渴的戏……

　　我最擅长的果然还是独角戏。

　　我在这家青旅一直坐到了晚上十点，青旅的两个前台已经看了我不下几十次。

　　这一回其中一个女孩终于朝我走了过来，他们的茶吧要结束营业了。

　　拉萨是座安逸的城市，它的白天很喧闹，晚上却又很沉寂。

　　我的身体并没有多少舒服的感觉，好在头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我结完账走出了青旅，幸亏这条街道是从布达拉宫通往大昭寺的主干道，虽无多少行人，路灯却依旧尽职地照明着。

　　所以望茶止渴几个小时之后我并没有真正受到滋养，海市蜃楼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所以这就是现实与梦想之间的差距。

　　他希望我是绿洲，而我却只是海市蜃楼。

　　为什么我无法让自己活成那一片绿洲？

　　我走了一路，直到我走回大昭寺广场也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如果可以，谁不想成为真实的绿洲呢？

　　可似乎海市蜃楼的魅惑却更大一点。

　　人们总是会第一眼先看到海市蜃楼而看不见真正的绿洲。

　　所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宁愿活成海市蜃楼么？

　　大昭寺广场上寂静一片。只有磕大头者清脆的木板声零星传来。

　　白日里的喧嚣已然不见，没有了如织的人流，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广场。

　　“姐姐，买个金刚结吧。”

　　又是白天的女孩，我有些惊诧，都已经快十一点，这广场上都已经没有游客了，她怎么还没有回家？

　　我忍着头痛蹲下身去，将她手中的金刚结接了过来，差不多有十个左右。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百五十块钱递给了她。

　　小女孩的脸上现出了惊喜的神色，我记得白天那个是十五块钱。

　　“够么？”

　　我在手机上打了两个字。其实我有些担心她看不懂的，她看起来不像是已经读书了的样子。

　　与她一起的那个稍大点的女孩走了上来，对着我说道：“够的。”

　　“你们怎么那么晚不回家？”

　　我又打了一行字。

　　“我们在等妈妈来接我们。”大点的女孩又回答了我。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

　　“你们不读书么？”我有些遗憾，这个年纪的孩子正该是读书的时候。

　　“读的，现在是暑假。”那个大女孩的思路很清晰，“过两天妈妈就送我们回老家，所以我们要赚点在路上的零用钱。”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情莫名轻松了起来。

　　能够这样自食其力，我忽然对她们又有了一种不同的观感。

　　与她们告别后，我沿着大昭寺广场走了一圈，回到了客栈，就连客栈巷子里也已空无一人。

　　我忽然意识到我还没有吃晚饭，幸亏餐厅的人还没走尽，我拎了一壶甜茶走上楼去。

　　如果没有甜茶我该怎么办？我轻摇了下头。

　　将今天的这些金刚结全部摆到桌上，看来我回去以后的礼物就只能送这个了。

　　也好，不占空间，又有民族风味，当然，如果不去看那些义乌的批量产的话……

　　“海市蜃楼在空中，而我在地上找到了你。”

　　看着谢望发过来的短信，我有点哭笑不得，他这纯属耍赖。

　　我设了闹钟，决定赶紧睡觉，明天一早去排队预约布达拉宫的门票。

　　头依旧还隐隐胀痛着，经过了这一次，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在高原上狂奔了。

　　因为心中已经对那份生不如死的疼痛烙上了深深的印迹。

　　我们总是在经验中不断学会规避风险。

　　闭上眼睛，那隐隐的疼痛又开始无限放大。

　　我尝试让自己放松，也许今天这一天确实足够疲惫了，我很快进入了昏沉的睡梦之中。

　　又是那张女子的面容，她满脸哀戚，如果没有爱上就不会这样的伤痛。

　　我读到了她脑中的想法，如果没爱上……

　　所以她是因为爱上了所以才受伤了么？

　　睡梦中的我忽然想到了临睡前的那个念头，因为知道了在高原上奔跑所会带来的滋味，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在高原上奔跑。

　　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前世，那是不是同样的道理？

　　因为爱上以后会带来无尽的伤痛，所以不如不爱？

　　我的心脏一阵狂跳，我有没有可能找到了我与谢望之间最大的症结？

　　这一刻，在这个梦中，我的意识无比地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