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遇见水》墨色珍珠

10、现实与梦想

　　有了谢望的帮忙，我终于能够停下来歇口气。

　　他的手势很熟练，看得出来确实是有经过专业的学习的。

　　似乎那天的客人们也都特别买他的账，那天的生意格外的好。

　　我并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看他冲咖啡上。

　　因为人手的关系，我的咖啡馆内实行的是如星巴克般自助的形式。

　　两名实习生轮流地收银与清洁店堂环境，咖啡师负责冲泡咖啡，一些蛋糕小食都是购买现成的。

　　我心目中的“咖啡遇见水”其实就是这般的简单与平淡。

　　然而这些只是表面上所见得的，在绝大多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更多的是琐碎与烦杂。

　　每日的账目，每月的税务，人员的管理，原材料的选择与采购……太多需要我去操心的事情。

　　因着有了谢望的帮忙，我终于能够遂了我在午后的阳光下尽情发呆享受悠闲时光的美好情怀。

　　然而我的心中却依旧在盘算着今天这一天的账务进出，咖啡师的临时请假问题，实习生涨不涨工资的问题……

　　我的情怀美梦早已被现实给消磨殆尽。

　　“你似乎并不怎么享受。”

　　终于一波午后的高峰过去，谢望也能得空走开一会。

　　他递给了我一杯拿铁，拉花的水平很不错。

　　“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喝清咖吧。”他微笑着解释。

　　我点了点头。

　　确实，虽然我给小馆取的名字是“咖啡遇见水”，但那只是一种淡淡的情怀使然。

　　我不得不承认，谢望说得一点没错，人总喜欢听起来有点文化味的说法，就像“咖啡遇见水”。

　　我微嘲地扯起了一丝嘴角。

　　“你的手艺不错。”

　　我呡了一口咖啡，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难怪今天续单的客户很多。

　　这比我请的咖啡师的水平要高上很多，可就算是那样一个咖啡师，这会也还心思活络地想着要跳槽……

　　今天保不齐正在哪家咖啡馆面试呢。

　　我的内心又是一阵讥讽，现实与梦想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早知道开店是件这么辛苦的事情，当初我就不该这么冲动。

　　现在我既要继续做好我培训师的工作，又要兼顾这家小店，确实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重要的是，这几个月来，我一直都是在往里面贴钱经营。

　　店开出来了以后我才发现，我选的这条街虽然很文艺很情怀，可周一到周五的人流量却很有限。

　　而且这周围已经有几家各有特色的咖啡馆，与它们相比，我的咖啡小馆根本毫无特色可言。

　　而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租金还特别贵。

　　“为什么会选在这里开店？”

　　谢望似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困惑。

　　我继续呡了口咖啡，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的问题也正是这几个月来我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选在这？

　　明明这里的租金贵得要死，明明这里周围已经有了那么多咖啡馆。

　　这些，我当初不是没有犹疑过，可是犹疑过后，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定了这里。

　　为什么？

　　难道就真的是因为内心的那一份情怀与渴望？

　　这里是上海最有人文气息的几条街巷之一。

　　我什么时候这么有情怀了？

　　“情怀值钱么？”

　　我忽然没头没尾问了他一句。

　　他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他，微愣了一下。

　　随即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情怀不值钱，却无价。”

　　他的表情带着一丝淡然。

　　“想听听我与卡瓦博格的故事么？”

　　我点点头，反正这会也没有事做，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

　　午后无人的咖啡馆内，最适合的就是听别人讲述他们的故事。

　　＊

　　“集合了，我们去上面山上看羊湖全景。”

　　导游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那天的谢望似乎格外健谈，我轻扯了下嘴角。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骗到手之前和骗到手之后就会前后判若两人。

　　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往车上走去。

　　羊湖的美是多样的，当站上山坡俯瞰，又一幅决然不同的壮美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几个骑行者已经对着羊湖摆起了各种POSE，这是对他们年少轻狂的犒赏。

　　而我找了个可以俯瞰羊湖全景的位置坐了下来。

　　也许我的旅游比老年人不遑多让，不，现在的老年人比我有活力许多。

　　不远处，一组大妈大姐们正摆弄着手里各色的花围巾，凹着各种让我赞叹的姿态。

　　我的活力呢？又去了哪里？

　　我是何时丢失了它的？

　　我苦笑一声。

　　生活并没有遗弃我，可我却弄丢了我自己。

　　斜前方，一对新人正身穿着洁白圣洁的婚纱，在摄影师的指点下摆着各种亲密的造型。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意。

　　我凝视了他们好一会。

　　我有点淡淡的羡慕。

　　此刻的他们在羊湖波澜不惊的映衬之下，更显灵动。

　　他们应该是心安的吧，所以才会决心牵手一生。

　　谢望没有跟我求过婚，也从没跟我说过他爱我，是因为我不能给他心安的感觉么？

　　那么我到底是他女朋友还是他流浪旅途中的一个驿站？

　　当他停歇够了，会不会又启程去寻找他真正的港湾？

　　我的心忽然没来由地狂跳了一下，这个猜想让我很不舒服。

　　“我是你的驿站么？”

　　我给他又发了条消息过去，这一刻，我迫切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然而他的回复迟迟没来。

　　想想也是，他又怎么会向我承认呢？

　　我冷哼了一声，心渐渐凉了下去。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大朵的乌云，将太阳的光芒遮掩了下去。

　　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开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越晕越开。

　　很快水波就成了波涛。

　　“回来了——回来了——”导游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那声音却已飘忽，突然而至的狂风将所有的声音都打压了下去。

　　狂风大作、尘土飞扬，羊湖的脸色变换只需要一个瞬间。

　　看来她也在为我抱不平呢，我对着她展露了一个明媚的笑颜。

　　又有些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如此通情的羊卓雍措，让我怎么舍得就此离开。

　　可那风沙夹杂着豆大的雨滴，愈发迅猛了起来。

　　我没有那呼风唤雨的神通，亦没有对抗风雨的勇气。

　　我只能坐在车上淡淡怅然。

　　“龙吸水——龙吸水——”

　　靠湖那边的一个骑行者忽然大叫了起来。

　　“哪里？哪里？”

　　全车人都激动了起来，纷纷向着窗外的湖面张望，我亦伸长起脖颈向那一边看去。

　　羊湖已经有点距离，可湖面却依旧清晰。

　　此刻，那湖面中正有一条水柱冲天而起，将湖与天紧紧连在了一起。

　　原来这就是龙吸水，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旅行果然是增长眼界的过程。

　　“转过去，转过去，过了这个弯角会看起来更清楚……”

　　一车子的人兴奋地朝着司机大喊着。

　　我那颗麻木的心似乎也被激活了起来，这得要有多大的幸运才能见到呀。

　　车子追着奇景而去，一下子，我们的角色似乎变了，我们都成了见证奇迹的人。

　　瞬间，这种感觉又高大了起来。

　　朋友圈纷纷发了起来。

　　看，我看到了这么不得了的景象。

　　我，立刻又变得不一样了。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像被点燃了热点一般，车厢里较之去时要热闹上许多。

　　骑行者的小伙们将出发前的照片与抵达拉萨后的照片秀出来传阅着，我亦好奇地看了一眼。

　　看着那前后巨大的反差，可以想见这一路上他们是如何地饱受摧残。

　　我笑了起来，竖起耳朵听起他们的笑闹，我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起谢望。

　　一个小伙刚当了爸爸没一年，他说回去以后要将这些都讲给他儿子听。

　　一个小伙刚大学毕业，为了纪念自己的毕业盛典。

　　也有一个小伙则是失了恋，跑来接受洗礼。

　　各色各样的故事，完全不同的人生，汇聚到了一起，成就了一出激情的戏码。

　　车厢里的说笑声渐渐变成了依依的道别声。

　　有个小伙今晚的飞机就要回去，也有的小伙搭乘明天的火车回，还有一个要去别处看望他曾经的同学……

　　一群因着各色缘由相聚起来的伙伴，终于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人生总是在不断地离别中间。今天的遇见，似乎只是为了明天挥挥手说再见。

　　洒脱一点吧，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呢？

　　我扯起了笑脸。

　　驿站也好，港湾也罢，这一刻，你尽兴了么？

　　就像那些骑行者们，他们很尽兴，这一生，都将以此为谈资。

　　值得了。

　　车窗外的白云似乎更为曼妙了起来，我的心跟着开始敞亮。

　　卡瓦博格的故事是这样的。

　　六年前，谢望二十四岁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

　　他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将国内那些有名的雪山都征服了。

　　除了卡瓦博格。

　　不知为何，他对卡瓦博格总是心怀着一份敬畏之心。

　　他尝试了很多次，总是会遇到这种那种的问题无法攀登成功。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

　　但是在大学一毕业的第一件事就是独自跑到了卡瓦博格山下，在正对着她的位置开了一家客栈。

　　于他，卡瓦博格就是他的一份情怀。

　　但是这份情怀却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他在那里一待两年，曾经的情怀最后又变成了束缚。

　　他在两年时间里几乎哪都没有去，成了卡瓦博格山下一个有情怀的客栈主人。

　　认识了很多同样有着各种情怀的人们，听着他们的各种情怀故事。

　　最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情怀之所以那么美丽，是因为她永难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