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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悬绸一舞动京都。

      京都是天子脚下,教坊众多,从来明争暗斗的就不曾停过。染衣香能在此中一家独大,也是因为有那么十几支旁人学不去的舞。

      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金梳的反弹琵琶舞,而后是玉镜的剑舞,再有别的姑娘的灯火飞天、踏歌胡旋、掌中舞之类,此番又多了持盈的悬绸舞。

      虽说悬绸舞原本也出名,但都是因传闻中宁昭帝看过,并不是众人亲眼所见,才不曾确切列入,而今送霜宴后才纳进染衣香的招牌。甚至司乐司已经打算再一次到染衣香讨教。

      只是景姑娘仿佛没有要打响这个招牌的意思。

      送霜宴的第二日,景姑娘就着人放出话来,道是悬绸舞姬身份特殊,不许客人在染衣香里点悬绸舞,也不得见这位舞姬的样貌。

      也有些传闻道,那位舞姬自那日跳完悬绸舞后,就根本没有回染衣香,而是被安王世子看中,收进房里了。

      这传言一出,信的人与不信的人倒是各占了一半。不信的那一半,多是贵女千金。因沈郊相貌俊朗,为人又温和,地位也高,安王府还是出了名的和睦亲善,便成了许多女子的深闺梦中人。现下听说要收一名舞姬,虽说在显贵中是极为寻常的事情,但还是执拗地不肯信。舞姬虽比烟花女子来的干净,却一样是奴籍,终归是下等人。如沈郊那样明月清风的贵公子,如何会看上一个奴籍女子呢?

      确然,持盈并没有当日就被留下。她下台之后,便随其他舞姬一同回了染衣香。只是当晚有人来传信说,叫持盈姑娘将要紧的物件尽早收拾,过几日安王府有人来接。

      三日后的清晨,一顶小轿停在染衣香门外,蓝帘青顶,暗暗的很不打眼。

      持盈身边侍候的侍女都是染衣香的小弟子,自然没有一起跟去安王府的道理。她只带着自己的妆匣并一些细软,独身上了轿子。

      长街尚还寂寥,商铺大多都没有开门,也没有多少人看见。

      景烟行早几日前就打发小丫头派了话来说不会送她,金梳此时应当是在料理杂务,因而只有玉镜将她送到中门。

      玉镜坐在轮椅上。她几年前伤了膝骨,自那以后便不良于行。她停在中门,道:“不远送了。”

      持盈浅浅笑开,道:“好别。”

      玉镜颔首:“好别。”

      她等持盈进了轿子,被安王府的仆人抬着过了正门看不见了,才叫侍女将轮椅推进去。

      景烟行与金梳正在后堂对弈,两个人看着都心不在焉的,已然许久没有落子了。

      玉镜沉吟了一会儿:“……这是,该谁了?”

      景烟行:“……”

      金梳:“……”

      玉镜伸手就把棋盘拂乱,而后挑挑捡捡分装好了黑白两色,叫侍女收下去了。

      景烟行就趴在小几上看她分棋子,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玉镜瞥了她一眼:“怎么?持盈走了你舍不得了?”

      景烟行:“嗯?持盈今儿走的?”

      “……”

      金梳闻言笑道:“她晓得什么,怕不是以为早走了。这是听说斜对果子铺又来了一茬甘蔗,再听说刚到就不知道被谁家包圆儿了,一根都没留下,大喜大悲之下……伤了心吧。”

      玉镜:“自打你两年前没吃上最后一轮樱桃,去店里静坐了一日使得人家毫无进账,那家掌柜不都有什么好的先给你留一两份的吗?”

      景烟行:“听说是个贵人要了的……我同果子铺掌柜这么些年的交情竟比不上所谓的一个贵人,哪怕留一根呢!”

      金梳隐隐翻了个白眼:“祖宗,这才小一刻钟你念叨二十多回了,歇歇成吗。”

      景烟行看着她:“连你都开始嫌弃起我来了,你从前断不会说这样的话的。我初到园子里时你对我千般万般的好,现下真真是日久见人心,你定然是跟着玉镜跑偏了。”

      玉镜正想递她一个蜜饯,闻言抽了抽嘴角,反手就递给了金梳。金梳接过就吃。

      景烟行郁郁地趴在小几上叹气:“如今连个蜜饯都不给我了……”

      这时门外传来膳房丫头脆生生的声音:“姑娘,今日采买来的有嫩芦芽,问姑娘是要炒虾仁还是炖火腿汤?”

      景烟行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虾仁!”

      小丫头又问:“前儿玉镜姑娘交代的小蒌蒿叶子得了些,姑娘是要炒鸡蛋还是过了水拌豆腐?”

      玉镜:“过了水,加些盐醋拌麻油,旁的不必添了。”

      小丫头应了离开后,景烟行就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玉镜。

      玉镜淡然地将口中的蜜饯咽下去,微笑问:“又想吃河豚?”

      景烟行:“嗯!”

      玉镜:“你做梦!”

      “你去年就没准我吃!”

      “你去年就在做梦!”

      桃花眼和瑞凤眼互相瞪着,难舍难分。

      金梳咳了咳:“嗯……上个月太子嫡子溜出来吃河豚中了毒,虽说后来无恙,但天家已经下旨禁了京都的河豚……玉镜就是让你吃,你也没处得来。怎么我没有同你讲过么?”

      景烟行又恹恹地趴回小几上:“你天天同我说那么多事情,我哪里会每件都记得。”

      金梳抬手就打了她一下。

      玉镜端着红枣汤慢悠悠地道:“那么我昨晚同你说的,武威侯府要设宴的事情,你怕是也不记得了。”

      景烟行“蹭”的一下就坐直了。

      “你同我讲过?没有吧?我是不经意了些但我又不是傻,武威侯府的事情我万不会忘记的!”

      玉镜:“是么?那你昨晚痛饮三坛梨花醉而后在桃树下蹭了一身桃胶就要往我和金梳身上扑的事情还记得吗?”

      景烟行很是狐疑地瞄了一眼金梳。

      金梳面无表情。

      景烟行:“不不不会吧?我向来端庄得体得很,哪里会作出这种事情!”

      金梳:“呵呵。”

      “真,真的?”

      玉镜从容地喝了一口红枣汤,道:“无,诓你的。”

      景烟行摸了一个小方枕就要砸她。

      “但武威侯府的设宴是真的。”

      收回小方枕。

      玉镜搁下茶盏,从袖子里摸出一副帖子来,递给景烟行。

      就是普通款式的帖子,盖着武威侯府内宅的红印。

      金梳还不曾看过,便问玉镜:“与安王府一样的规制么?”

      玉镜摇摇头:“安王府的送霜宴,是有年头有讲究,在司礼司都正经记着的,三品以上大员和皇贵携嫡眷出席,给世子选通房不过是顺带的事情。武威侯府这场,虽说也是顺带先收个房里人,但主要是为了给谢侯物色一位夫人。”

      金梳:“噢,这是说,安王府要的舞姬,既要能收房,又要上得台面,今次侯府却是只要……美人即可?”

      玉镜:“约摸是这个意思。” 她笑了笑,接着道:“谢老夫人到底是小门户出来的,不若安王府老少两位王妃高宅出身。安王妃的帖子里,头四个字就是顺慎静敏。谢老夫人这三言两语吩咐的,却只说要个好样貌,学识修养、礼仪性格竟是一句不曾提起。”

      她又把红枣汤端起来喝了一口:“若不是有侯府的家业,与谢遥明摆着的上乘人品,光是这么个不灵清的婆母,哪里会有那么些贵女上赶着呢。”

      谢老夫人原是个地方县官的女儿,恰逢老侯爷当初领军受伤,很是照顾了一些日子,二人渐生情愫,当即结了个连理。老夫人年轻时生的好颜色,脾性也称得温柔可人,后来跟着老侯爷回京,被封了二品诰命。京都不似乡野淳朴,入目皆是繁华锦绣,各家夫人时不时的有些宴请,更兼这些自幼长在京都的妇人大多眼毒,次数一多,谢老夫人的小家子气便常被私下说道。再而后,老夫人便着意学了些,但也学不很像,总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样子。

      那厢景烟行已经看完,合上帖子轻轻一抛,硬面落在小几上“啪嗒”一声响。玉镜与金梳都不再说话,抬眼看她,屋内一时悄然。

      廊下挂着的画眉婉转叫了几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略带寒凉的风从半开的窗里吹进来,忽的就将红枣汤上的热气吹散了。

      景烟行突然轻笑出声:“……美人么?巧了,我旁的没有,只剩了这副皮囊。这么些年,除玉镜外,再没见过可比的了。”

      “我若是做了谢遥的通房,且不论他,不知谢老夫人是不是消受得起呢?”

      景烟行看了一眼窗外拉拉杂杂的桃花,跪坐在榻上,探身去关窗户。

      户牖合上,茶盏里的热气又直直地冒上来。

      她坐回原处,无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手腕,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戴在那里一样。那截腕子上却是空空的,只见腕骨纤细玲珑。

      她道:“谢老夫人治宅的本事我当年听说过,着实叫人不忍卒闻。这么些年,老侯爷生前不曾纳妾,谢遥房里至今也没有人,想来她也不会有什么长进。”

      “她当年待我很是不错,如今既是她有宴请,我自然要亲自去。”

      “不单要去,还要去得风光体面,叫她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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