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景烟行虽说是气势汹汹地立了那么一句话在那里,却也不是一时半刻做得到的。武威侯府的宴请时日还不曾定下,她也不曾想好出个什么舞目。却也不是因为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她拿得出手的舞目多得很,却不知哪一个能合了谢遥的眼光。
景姑娘拿着长长一串舞目问玉镜:“你说我跳个什么好呢?”
玉镜:“这是甚?”
景烟行:“噢,这都是我能拿得出手的舞。”
玉镜一面看一面问:“你这些年是不是除了练舞就没干别的了。”
“还吃喝玩乐了。”
玉镜懒得接话,指着一个问她:“这个如何?”
“掌上舞吗……我觉得不太好,谢遥军里出身,这种矫揉造作未免入得了他的眼……”
“那这个?”
“……也不行……”
“这个。”
此时金梳推门进来,道:“姑娘今日去宾阳楼么?”
景烟行头都不抬,道:“宾阳楼有什么可去的。他家招牌菜是醉蟹,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没什么可吃的……这个你看怎么样?”
金梳:“今日采买的弟子说看见武威侯往宾阳楼去了。”
景烟行闻言“蹭”地就站了起来。
“姑娘作甚?”
“去宾阳楼!”
………………………………
谢遥此番来宾阳楼,却是有公务的。
前些时日,他麾下赤羽营被分派去西南剿匪,满胜而归,天家赏赐金银晋封之后,又嘱咐谢遥好生犒赏一番。
宁昭帝向来疑心重,这一番作为不知真是犒赏,还是一场试探。边境平定后,宁昭帝渐渐地收回兵权,谢遥这兵马司主帅,日常也只做些练兵布阵,调遣等一干事宜,都是天家安排。只是武威侯府在军中威信极重,谢遥自己也是自小跟随老侯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起来的,相互间自然亲厚了解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引得宁昭帝不豫了。
因而今日谢遥在宾阳楼订了宴,犒赏一众军士。
虽说是武威侯府订的宴,却也没有存着垄断整楼的心思,空余的桌席也允许旁人落座。
近日螃蟹不肥,鲈鱼却正是好滋味。宾阳楼专做河鲜,向来都来往熙攘,生意好得很。
景烟行与金梳占了二楼一个小桌,点了清蒸鲈鱼、茶叶虾仁、瑶柱干贝粥,一面吃一面观望。
目光所及都是军士,也不知谢遥在哪里。
金梳道:“你这瞎找个什么,若是他在一楼呢?若是他在三楼呢?”
景烟行挟了一个虾仁,道:“不会,你看,这军士统共就占了两层,谢遥向来亲近部下,不会独独坐到三楼去,他又是主帅,也不可能他在一楼,普通军士在二楼。因而他必定在这里的。”
金梳:“您真是好算计。”
“过奖过奖。”
景烟行垂首安静喝粥。方才她已然看见谢遥,穿着寻常锦袍,端正坐在军士间,身姿挺拔。
军中之人五感非常,因而她只匆匆扫了一眼,怕引得谢遥注意。即便这样,看着他都要微微侧首看过来的意思。幸而正有人敬酒,谢遥才没有看见她。
碗里的粥滋味鲜美,鱼肉细嫩,虾肉爽滑。
隔桌像是几个纨绔,出身不高,言谈间都是欺男霸女的丑事,却说得得意洋洋。
景烟行微微笑了笑。
这叫什么,这叫天助我也。
………………
谢遥与手下营将坐在一处吃喝。军令不得饮酒,尤其是驻扎京都之时更是要谨慎,因而一众军士都没有沾黄汤。倒是边上几桌普通百姓,酒香菜香混杂着高谈阔论,恣意得很。
谢遥他们菜肴将尽,眼看着起身要走。
恰恰这时,斜对传来一道女声:“你让开!”
声音强作镇定,软中带怯,有些……耳熟。
谢遥看过去。
是法华寺见着的那个奴籍女子,被三四个男子调笑着围在桌边,脸上慌乱紧张。
她只穿着日常的裙衫,也不是什么招摇的颜色花样,却压不住她的好颜色。容颜出众,不是朴素衣装就压得下的祸端。
那几个男子见她开口,仿佛是得了趣一般,言辞越发粗鄙不堪,甚至伸了手来牵她的裙带。
旁边围观的食客都知这几个是街市上出名的无赖,犹豫着不敢帮她。
她慌得四下张看,正正对上谢遥。
那双眼睛漂亮得很,眸子水润,不知是急得要哭还是气得不行,眼尾泛着桃花色,不知是不是胭脂。
下一瞬她猛地推开一个男子,急急地逃过来,将自己藏在谢遥身后。
谢遥微微向身后侧首,却没有说什么。
那几个无赖眼看着还要过来,她看着怕极了,轻声叫:“侯爷!”
轻软软,娇怯怯。
谢遥抬眼看了看前面那几个人。
他们也听到了这一声,犹豫着。及至其中一个看见谢遥腰间佩着的山玄玉朱组绶,才相互使了个眼色,终于走了。
谢遥回身。
景烟行显然吓坏了,脸色苍白,却还是对他行了个礼,道:“多谢侯爷。”
谢遥点点头,转身要走。
身后却又换来轻轻一声喊,还是叫的他。
谢遥回头,看见她眼眶红红地站在那里,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字。
他忽然领会过来,她是怕他走了,那些人依旧找上来,届时又是一番纠缠。
他对身边一个营将道:“你送她回去。”
景烟行却轻声道:“奴有侍女跟来,遣去采买未归,不便现下离去……”
恰此时有传令兵来报,说是出营时辰将到,众将士不得久留在外,令至速归。
谢遥顿了顿,对那营将道:“如此你便归营。”
等军士都走空了,谢遥回身问景烟行:“你那侍女,几时回来?”
景烟行摇摇头:“不知。”
谢遥也不在意,叫来一壶茶水,大刀金马坐在团桌前,一人坐了十人桌,掌柜也不敢说什么。
景烟行站在他身侧,伸手给他斟了一盏茶。
十指纤细白皙,按在青瓷茶壶上,衬得素雅好看。
谢遥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拇指与食指摩挲了一下,像是要蹭去什么。
一盏茶尽,听得外面隐隐有雷声,大雨将至。
谢遥起身,淡漠道:“不必等了,本侯送你回去便是。”
景烟行有些惶惶的:“……偏劳侯爷……”
“无妨。”
他去结了账,转头看见她还在原地,示意她过来。
景烟行垂首过来。
“哪里?”
“染衣香……”她抬头见谢遥没有反应,突然意识到谢遥这样不好声色的勋贵,应当是不知道染衣香在何处的,于是道:“便是长街左近。”
谢遥点点头,向外面走去。
景烟行在他身后跟上。
谢遥走路很稳,步子均匀。出了门,他停下来,道:“你走前面去。”
“……奴不敢。”
“去。”谢遥道,“走后面,怕丢了你。”
他原意是他步子大,怕她跟不上。这话本没有错,只是细细一听,又有些模模糊糊的意思。
谢遥也反应过来,抿了抿唇。
景烟行脸上有些红,垂首往前走去了。谢遥也便跟在她身后。
长街离宾阳楼原没有许多路程,只是旁边是闹市,三教九流人来人往,因而景烟行不敢独自回去。谢遥在她身后走着,步子较往常慢许多。
姑娘家,就是脚程弱。
谢侯爷如是想。
他看着前面的女子,身段纤细玲珑,腰肢细软,身前佩戴的丝绦偶尔从旁侧飞出来,又被她小心撩回去。
这个姑娘家,很好看。
谢侯爷如是想。
一时到了街口,来往的面孔都熟悉起来,染衣香就在十几步开外,景烟行便停了步,回身对谢遥道:“侯爷便止步了罢?”
谢遥“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景烟行忽然道:“侯爷且等等。”而后快步到了门口,吩咐了什么。很快就有小丫鬟递了一把伞出来。
她便拿着伞过来,道:“许是有大雨……歌舞坊不便留侯爷,怕损了侯爷好声名,侯爷不若带一把伞去,届时遣仆下送还就好。”她顿了顿,“……自然,不还也无妨的。”
谢遥看看天色,接过那把伞,道:“你去罢。”而后便回身走了。
及要转过街角,他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
那女子仍在原地,见他回首,垂首屈膝行了个礼,模样乖巧得很。
谢遥转身离开。
景烟行也便回染衣香去了。
染衣香里金梳在榻上打络子,玉镜在边上喝她带回来的干贝粥。
两人见了她,很是平淡。
“回来了啊。”
“谢遥送回来的啊。”
“很厉害嘛,说让我走就让我走,连口粥都不给我喝完。”
金梳的语调凉凉的,很是阴阳怪气。
她喝粥喝得好好的,被景烟行一把捅起来扔出去,干脆果决毫不留情。
好姐妹怎么了,好姐妹也要生气的。
景烟行:“这就是你把我的粥给了玉镜的原因?”
玉镜:“怎么的听着你是自己吃喝玩乐去了根本没打算给我带粥啊?”
景烟行一时语塞,讪笑着:“不不不,都是您的,您喝。”
金梳接着问:“刚才小弟子来拿伞,我给的你那把……伞呢?”
景烟行:“谢遥拿走了啊不是等等!你给的是我的伞?”
“是。四十二骨雪松厚缎绘泼墨山水封清漆白蜡,的那把。”
景烟行:“……万一谢遥不还我怎么办啊我可喜欢了!”
“关我什么事儿,又不是我喜欢。”
景烟行:“你故意的。”
玉镜:“她故意的。”
金梳:“我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