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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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于流从未有如此机会与季风并排而坐，听到看到她如何与人斡旋。所谈从这一间茶室到商厦周围酒楼饭馆的生意，乃至两地近来执法部门的变动。并非闲话，江于流知道季风是在帮她确认教授身份。
江于流越趋向于肯定，越感到心惊。话题已不可避免滑向毒|品。
小臂伤处始终隐隐作痛。揭开敷料刺激了伤口。也许。但更可能是心理作用。出发前她和杜白羽分头准备——她去李眉的诊室，划开肌肤，缝入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此时江于流感到自己皮肤下仿佛埋藏着一颗定时炸|弹。
江于流接过话，说警方对此次严打已经无意继续，收缴掉宋飞这批货恐怕就画上句号。而后江于流顿了顿，说，季风对这种生意恐怕不会感兴趣。
“我也有听闻。但要是没兴趣，季小姐为什么专程过来呢？”教授的目光始终更多留意季风。
江于流也转向季风，“季小姐特别约在这一天吗？是信不过我？”
季风笑笑，“我另有问题求教。不过不急。你们先谈，我失陪一下。”
季风没有给教授阻拦的机会，仿佛赌气地径直出去了。
江于流适时说，从前倪轩在时就是这样，季风不触碰这一块，她自己就能决断。
教授的视线终于回到她身上。
“看来你们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江于流徒劳地捂住手腕，明知道没有用。即使隔着皮肤，伴着她脉搏鼓动，软件仍然可以轻易地剔除噪音，放大人声。
“我和季小姐分开有一段时间了。”
教授注意到她动作，沉默了一刻，耸耸肩，“你和阿东认识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这么远跑一趟，是想和我谈什么？”
“来是应该的，我该当面道谢。无怪都说教授您的货最好卖。前天晚上那一批我已经清掉了。感谢您提携我发财。”江于流说着移开了手。
教授显然没有意料到江于流出货这么快。尤其宋飞刚刚出事。她近来对H市额外留心，才发现江于流短时间声名鹊起，最惊人就数严|打期间拿一包策划药吸引警力，送出一批货。嘴上和季风撇清关系，但如果没有季风撑腰，她怎么可能做得这么顺？
“道谢就不用。你帮我，我帮你。”教授说着托在下巴上的手指轻点了两下，“你脸上怎么弄的？”
“这个？没什么。我们这种打杂的，磕磕碰碰经常的事。”
不知教授是否接受了她的说辞。教授沉默下来，示意她继续。
江于流于是说，宋飞这一走，没有三年两载回不来。宋飞给了她一张通讯录，算作临别礼物。
教授难掩意外。宋飞把生意转给她做？卖给她？或是另有隐情，譬如季风插手？
“有几位老板是专爱尖货的。我没有拿过这种货，教授能不能给个机会开开眼。”
教授看着江于流手背的针孔，“你要试试？”
“我？不会。我赚钱而已。我带了懂货的人，或者拿点样品也行。”
教授轻描淡写道，没问题。叫人带你去四哥那里。
江于流不曾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
重新挂上围巾披上外套，带杜白羽和那个验货的马仔，跟着教授的人向茶室外去。如果不出所料，四哥的地盘在他们先前三角定位到的那处大厦，离这边不过两条街口的距离。
她和季风没有机会说什么。擦肩而过。季风又回去教授那个房间了。
江于流知道季风确实要与教授对质，当然是以她一贯兵不血刃的方式。但其实季风肯来，都是为了帮她争取时间和机会。现在她拿取的证据似乎足够了，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她不在场才对季风更安全，是吧？
她们乘四面透明的观光电梯一路下到车库。江于流在电梯里仍然不自觉地捂住手腕的伤处。
杜白羽问她伤口是会疼吗？江于流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将要上车，江于流停下来。
目送车子载着杜白羽他们离开。一队待命的便衣开车跟上去。江于流在心里祈祷不要出意外。
她转到没有监控的角落，对着麦说，不确定录下的内容是否足够定罪教授。警队最好稳住。
微型窃|听器的功率不足以发射信号到警队，只能等取出时验证录音。
程峰消化了一阵教授是个老女人的消息，而后，“那你不跟杜白羽，一个人留在那里干嘛？”
江于流稍稍卡壳，“我再找找机会。”
程峰说，你最好是。
她回去茶室，阿东有些惊异她回来。拦下她，说教授吩咐不要打扰。
江于流也到隔壁厢房坐下来。目光在季风的手下和教授手下之间来回比较。季风的司机保镖只有三人，但体格看来更健壮。程峰也安排了几人在茶室外。还有阿猫贴身保护季风。最坏情况，火并，也不至于太过劣势。
耳机里程峰没有再传信号进来。江于流看着眼前这班司机打手，觉得自己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并非什么新的认识，但奇怪的是，她恍然觉得这样也可以。如果她留在季风身边，不过问季风的事情，只是这样静静呆着……她把她的命留给季风。好像也不错。
其实今早对着老郑，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完。
她不是到今天才做这个决定。只不过为了完成这个案子，一直没有挑明而已。
要当一个好警察太难了。如果未来有那么一天……她不想自己站在和季风对立的那端。难道她真有勇气逮捕季风？
就算她不做警察，不上庭，对警队未必算是什么损失。有杜白羽一个完美证人也许更好。
被过滤了的柔和阳光洒在静室内。时间好像不曾移动过。
江于流任自己出了一会儿神。杜白羽电话过来，仓库规模不小，货很正，她拿了一点样品。他们现在回来路上。
耳机里程峰说已经盯住大厦并请求当地警方支援。等江杜两个人撤出来，警方就会把仓库拿下。茶室这边另有人手跟教授，江于流不必再管。
江于流又等了片刻，去敲教授那一间的门。就算要走，她得知会季风一声。
她敲门不久，滑门猛然打开。季风出现在门口。
季风脸色有些差，看着她，没有对她笑，没有做任何表情。
阿东在季风身后钻进门中，遮挡住了江于流试图录下教授的摄像头。
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江于流把注意力再转回季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季风缓缓地向外走，江于流跟上去。
身后滑门又一次开闭。
“季小姐。”
阿东手里拿着什么追上来。
是一沓面朝上的照片。
季风回头，目光掠过照片，落到江于流脸上。江于流表情完全僵住了。
画面是暗的，噪点存在，模糊也无可避免，但人物的动作表情种种细节却恰到好处地清晰。多么离谱，多么像造假。当事人却已经帮忙确认，都是真的。
阿猫招呼了一声，季风的司机和保镖从房间里鱼贯而出，挤过江于流和阿东。
没有人接这沓照片。江于流劈手夺过。
毫无疑问是从偏向副驾驶的角度向车后座拍。柳一行贴她那么紧，像粘在她身上。她的衬衫招摇地敞开着。
江于流期望从那张脸上但凡看到一点厌恶的表情。但她没有。
江于流匆匆滑过每一张照片。仿佛抽帧影像。画面里的她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她顺从地把手放在柳一行那里。直到最后跪在地上……
操……
江于流一把撞开阿东，向茶室外追去。
她有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季风曾经说，不管她怎样珍惜，怎样心疼……但江于流自己，她厌恨她自己。
江于流感到喉咙被咽住了。
不是因为厌恨，她只是……只是希望自己有价值，值得爱人，值得被爱。她太想尽快完成这段任务，才可能从中解脱。
江于流跑出茶室，茫然张望了一下。
强光模糊了眼睛。
但她看得到季风一行进去了观光电梯。其中一个伸手按了电梯按键。
她跑过去。电梯门还敞开着。
季风面对着她。
江于流试图看清季风的眼睛，但没有办法看清。她只能压住自己眼角。
季风紧抿着的唇，唇角似乎流露出一丝惨淡的讥诮。
江于流好像听到她问，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就像前一晚江于流冲出房间时在心里问季风的：
还有什么你可以骗我的？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
江于流手里还攥着那一沓照片。
季风的目光渐渐地垂落，像逐渐枯萎低垂的花。视线从江于流脸上一寸寸下滑，滑过她围在江于流脖子上的围巾，机车夹克，松垮的衬衣，黑色打底衫……无论她是怎样的衣着打扮，季风一直觉得她很干净。
江于流努力注视着季风的眼睛，试图通过她虹膜上的反光看她看到了什么。
季风的视线沿着她被层层衣装掩饰的曲线缓缓下落，落到她手中的照片上。
那模糊的影渐渐具象。
江于流不能说那是假的。又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电梯门发出轻微的沉吟，开始关闭。
江于流感到自己的一部分早已一次次冲进即将闭合的电梯，狠狠抱住季风，无论她是否会推开她，打她，揪住她衣服质骂她……
但她的身体就是停在了离电梯门一步之遥，没有办法移动分毫。
她看着电梯门在她们之间渐渐闭合。
阿猫忽然出声，“当心有枪！”
江于流茫然地聚焦视线，阿猫偏转身将季风完好地掩在身后。
玻璃门后一干保镖迅速掏枪。
反光里江于流看到自己的倒影。和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人影。
季风被阿猫护住头面，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在电梯门闭合的前一瞬，传入一声安装了消|音器的沉闷的开火声。
保镖将季风围在电梯厢正中，阻隔成环形的人墙。
季风猛然挣开阿猫，在身体的缝隙中钻出一道视窗。
江于流掏枪回身，但动作明显地停滞了一刻。
而后是一声未有消音的枪响。
季风来不及看到究竟有没有人中枪，电梯已经下滑过这一层。
又有断续的枪声从楼上传来。
她慌忙拍打下一层的按键，错过了，再下一层。
她沿着扶手电梯向楼上跑，从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
阿猫叫两个人先上去看情况。
季风一步没有踩住，扑跪下去。被阿猫抱住。阿猫更想要拦住她。
季风甩开阿猫，试图抹去眼前阻碍视线的一层模糊。但都抹不尽。
日光从商厦的顶棚降下，无数细小的微尘在空中飞舞。
枪声已经平息了。
光映在纯白的瓷砖面上，整齐地划割出一排排巨大的窗棂的格子。
那些不堪的照片四散飘落，反射着花白的光，被血染红，被践踏。像飘洒在雪白棺盖上的花瓣和泥土。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