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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失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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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于流对着镜子里满脸漉湿的自己。再低头看同样湿漉漉的水池。她的手捧着水,涮在水池角落和PV板墙面上。墙面上那一抹浅淡的红丝瞬间就淹没消失。
她觉得自己算是清醒了。这毕竟也不是她第一次失控。而考虑到洗手间外等待着她,也或许是等待着撕碎她的情景,危险程度不次于夜晚车流稀薄的高速公路。她的应对已不算太失败。
手机开机。这一次挤进条短信。乍看不过是什么葡|京赌|博广告,但夹杂的乱码一眼即知出于程峰,程峰说他们已准备就绪,伺机行动,叫江于流稳住。
推门出去,宋飞三人一齐噤了声。
阿成把装着圆杯的外卖袋朝江于流推了推,“这个是你的。”
江于流坐在门口行军床上,勺子在粥里一下下搅着,没有喝的意思。
他们吃完饭,大辉收了饭盒准备扔到门外。走到江于流身边,停了停,说,“流哥,我玩牌一直不行,记不住牌,他们都知道。您别生气?”
江于流定了定神,危机尚未解除。“嗯。记你自己牌不行。记你老大牌倒是不错。”
大辉脸上有点挂不住,宋飞喊他,“丢你的垃圾去吧。”
门开时,院子里远远传来车声。
阿成立即戒备。江于流坐起来,观察宋飞神色,他像是并无意外。
过去的这一天,杜白羽无法判断时间进程。每一分,每一秒,漫长得好像无法过去。但最终留在记忆里只有短暂的几个瞬间。在水底的瞬间。裸|露着置于空气中,置于雄性视线下的瞬间。
她不确定自己说的话是否有前后矛盾。交易之前行动线模糊的时段,大都是和江于流绑定的。也就是除非对方同样查问江于流,无法判断真假。而后他们说江于流全都否定了。杜白羽不能确定他们试图诈她,还是指望她反咬江于流。最终他们发现她无可救药地信任江于流,不再费力问她。
日光偏西以后,他们扔给她一套衣服。等她一件件穿好,给她递了根烟。
他们回到车上,开了空调。车子在城市边沿游走。他们上上下下的,办什么事情,始终留人盯着她,不过也只是在旁边打游戏而已。
她的身体渐渐回暖。但严重脱水,浑身无力,思维也很迟缓。她最终打消了逃脱的念头。
天黑之后,刺猬头载着她,说带她和江于流会和。
杜白羽想,是对质还差不多吧。转念又想,他们多半也是怕惹翻江于流。
废车场的大铁门被铁链胡乱缠了几圈。刺猬头推开铁门,车开进去。
绕过钢铁的残骸。一小排活动板房,其中一个从窗口漏出灯光。
杜白羽跟在刺猬头后面慢慢走进去。
江于流看到她时满脸震惊。
宋飞说,“人给你带到了啊。”
江于流目光里有一抹恍惚。
杜白羽不知道为什么,江于流外表看和昨晚行动前并无变化,但此刻给她的感觉就是完全不同。
江于流站起来。刺猬头不自觉地退缩了几步。大辉从杜白羽身后进门,就堵在门口。阿成和宋飞也跟着起身。
狭小的房间被紧张的空气填满,谁都没有动一动的余地。
但江于流更靠近杜白羽一步,握了握她的手。杜白羽感到每一个人都盯着江于流的动作,仿佛一触即发。她原本没必要替谁隐瞒,此刻竟忽然觉得开不了口。
江于流很轻地问,“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好像怕说重了都会伤害到杜白羽。
杜白羽不觉得自己看起来会很糟糕。当然,她身上和昨天出发时根本不是一身。但也并没有伤口,只是体温低得有些不正常吧。
杜白羽张开口,舌头像仍然冻僵着,木然地发不出声。
“没做什么,真的。”刺猬头有些急了,“求你倒是说话呀。流哥你千万别误会……”
阿成和大辉都有预防着。尤其是经过之前牌桌上那一幕。但江于流猛冲向刺猬头的气势和速度都太惊人了。他们没来得及阻挠,江于流已经揪住他领子。刺猬头惊慌地一边格挡一边后退,江于流一拳已结结实实砸在他脸上。
他的格挡毫无效果,索性抱住头。江于流第二下捣在他腹部,像捣入面团一样轻松。
明明比江于流还高大一些。但就是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他整个人蜷起来,轰然向后倒去。撞在装满杂物的架子上,瘫软下去。
江于流扑着他矮身下去,压他胸口在柜角的箱子上,对着他额角又是一拳。
刺猬头刚喷出一口血,江于流半跪着,一把将他卫衣下摆兜过头顶,罩住他满是血沫的口鼻,再度挥拳。
杜白羽惊呆了。从没有谁在她面前这样打架。倘若不是有谁给这一屋子的人施了魔法,就只能说江于流动作太快。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而她击打每一下的力道都似以全身肌肉带动,动物一样的迅猛,毫不留情。
大辉不自觉地退缩了。阿成一把抱住江于流手臂,江于流就势一拧,手臂卡住他脖子把他按翻在地。
“江流!”杜白羽刚刚喊出声,房间尽头隔着茶几,宋飞掏出手枪,清脆地上膛。
江于流偏转头,满脸恨意。额角青筋暴起,面颊的肌肉都在抽动。
“早上我说,不要动我的人。”
每一个字都好像从喉咙口挤出,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宋飞眼皮跳了跳,“是我没教好手下。但是货丢了,查一查总没坏处,我自己手下也是一样。都知道小白和你的关系,出格的事情肯定没有,你可以放心……”
江于流放开阿成。站起来。
“要查,没问题。我说了不要瞒我。当我面问什么都可以。”
宋飞这一次学个精乖,上膛开保险,枪口一刻没离开江于流身体。谨防她掏枪。
大辉缓慢地移向江于流,将要扑向江于流的一瞬,江于流忽然一步蹬起,踏着茶几面跃起,左手已经抓住宋飞枪管。
炸响一声,子弹射偏出去,在天花板上穿了个洞。下一刻江于流手肘砸在宋飞下颌,带着全身的重量把宋飞砸在下铺床板上。
枪响时每人都下意识缩身。
杜白羽不知道江于流是否受伤,床板轰然声中,身后房门带着一股凌厉的冷风洞开。
“警察!不许动!”
宋飞完全没有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下巴,后脑,脊背,到处都一片火辣辣的疼。眼前似乎有片刻落入全黑。黑暗中,冰冷的枪口像毒蛇冰冷的眼睛对上他双眸,仿佛下一瞬便将吐出红信。
而后,枪口之后的那双眼睛渐渐从模糊中对焦。江于流的眼睛要喷出火来。唇抿成一根线,咬肌绷得紧紧的。
“江于流!”完全陌生的吼声。
这谁?
宋飞还未恢复神智,感到手腕上一凉。铐子咬合的声音。
但江于流压在他眼前的枪口纹丝未动。她的食指早已贴着扳机,随时都将扣响。
一只巨手探过来,卡住了扳机。
程峰一只手扳着枪,另一只拽着江于流手臂,试图撼动她。
江于流浑身紧绷地僵持。连呼吸都完全停止了。好像她必须得集中自己身体的全部,包括肺泡内的每一寸空气,才足以做出决断。
杜白羽在另一边抱住她,嗓音微嘶,“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冷静一点,程峰和王队都来了。你回头看一看,可以收队了。放下枪,交给他们。”
江于流渐渐呼出一口气,眼睫颤了颤,并没有看程峰,松了手。
杜白羽感到江于流似乎晃了一下,而后她支着床板,离开宋飞的身体,歪过来,沿床边滑坐在地。
宋飞几乎傻住了。眼前这个壮硕的男人似曾相识。他掏出个证件在他面前晃了晃,“宋飞,你涉嫌多起贩毒,并领导、组织□□性质组织,现正式批捕。”
宋飞意识到拯救他的并不是别人,是一帮警察。
他被拉起来,但强烈地眩晕让他没法站立。另一个警察接替程峰架住他。而房间里其他的人,他的三个手下,全都背铐着双手,蹲在墙角。
江于流弓身坐在地上,木然地将手背摊平在眼前,再微微握成拳,对着挫伤的拳面发怔。杜白羽蹲在一旁揽住她肩膀。
宋飞终于醒悟过来。
“原来真的是你……”进而大吼起来,“倪少就是被你们合伙害死的!”
江于流微微抬起头。
“江于流,你不得好死!老子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不,我倒要看看是谁先死!”
程峰叫了一个警察送江于流和杜白羽去诊所。
今晚行动已经尽最大可能压缩人手。但卧底身份无可避免会暴露给行动警察。
江于流沉默着靠着贴膜的车窗,望着那个年轻警察的轮廓,暗暗想他们心里也会同样沉重么?背负着战友的命,稍有不慎就可能铸成大错。
大概都不会像她这样吧。
也许李眉说得对。是她该看精神科了。
走到这个阶段,之后的每一天都将变得非常关键。她必须见缝插针地休息疗伤,确保踏入每一个随时致命的场景时都足够全神贯注。
她做得到吗?
江于流掏出手机,找到季风的号码。
她觉得很抱歉。季风看她那么准,隔过这么多事情还愿意记挂她。但是她也真的没有力气再说对不起。
她只能说,勿念。
天已经很晚了,下高架时仍有塞车。
杜白羽说,“今天什么日子,到处都这么堵?”
小警察说,“平安夜啊。对啦我车上有苹果来的,要不要?”
杜白羽真的紧缺葡萄糖。她已经喝掉一整瓶运动饮料,来者不拒。
江于流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
好像一遍遍回到那一晚,季风院子里,手里抓着圣诞主题的冻酒。火光摇曳,给她一点虚弱的温暖。她远远望着灯里季风的影子,等她回头看到她。又等她不要回头。
直到躺倒在看诊床上。李眉说程峰叫她给江于流打支镇定。江于流没有反对。最后查了一遍手机,没有任何回复。
季风应该懂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