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泥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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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不时传来脚步声。又有新的病人来。李眉带着笑的嗔怪和叮嘱声隔着门板也清晰可辨。
杜白羽伸了伸懒腰，坐直起来。江于流侧躺在看诊床上，微微蜷缩，一副怕冷的样子。房间里开着热空调，身上的毯子裹得严严实实，额角亦有汗。杜白羽摸了摸她额头，退烧后温度应该稳住了，没有再热起来。
杜白羽在房间里来回踱了踱，感觉自己已经又是一条好汉。
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震动。杜白羽推了推江于流，毫无反应，探手到她衣袋里，江于流皱着眉，缩了缩身子。等杜白羽摸出手机，电话已经挂断。但很快打到杜白羽这里。
程峰问江于流状况，然后想起问，杜白羽怎么样。
杜白羽说自己输了液就没事了。江还睡着。镇定剂大概管十二小时，差不多要到中午了。
程峰迟疑了一会儿，那还是等江起来再说。
杜白羽有些饿了。给自己搜索周围的外卖，哪家都不够起送费。正准备出去问问李眉还有那个帮忙的年轻护士有没有吃早餐，听到江于流哼了一声。
江于流蜷得更紧了些，眉头紧锁。或许被梦魇住了。
杜白羽叫李眉进来看看。李眉说可能是镇定剂药效退下去，她身上有伤，伤口昨晚刚重新处理过，又长期胃病，不舒服是正常现象。
杜白羽跟着李眉出了房间。等外卖的时候说了会儿话。
等她吃饱喝足回来房间，毯子滑落在地，江于流跪伏在看诊床上，小臂压着腹部，肉眼可见地颤抖。
江于流回头看到她，也看出她要去叫李眉，撑足一口气说，“不用叫人，我缓一下就好。”
杜白羽回想起，当宋飞和他三个手下被押出活动板房，房间里只剩下江于流、程峰和她自己的时候。
江于流拦住程峰，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杜白羽被宋飞手下扣住的？
程峰回答，宋飞在电话里叫刺猬头不要精虫上脑玩太过火，别搞伤杜白羽。
江于流像拽住刺猬头的领子一样拽住程峰，吼他，毒|贩的保证能信么？如果发生不可逆转的意外，缉毒队在外围的警力能保护到杜白羽么，谁来负这个责任？！
那么她自己呢？如果她出事呢？
杜白羽试图从中架开失控的江于流，跟她说，回来找她都是杜白羽自己的主意。怪不到别人。
其实为他人生命负责的想法大多徒劳，就算说对自己负责都未必谁能做到。
十几分钟后江于流果真奇迹般地好起来。杜白羽开车，两人往程峰所在的安全屋去。
为了保持宋飞在逃假象特批的安全屋。
在一栋公寓里。内间贴满隔音板，摆了四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一个对着宋飞面部特写，两个鱼眼从左右角照向宋飞，并带上全景。另一个从宋飞身后看向负责审讯的警察。——堪比拍摄电视剧。没有通常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他们只能以此观察房内情况和宋飞的反应。
外间客厅一片杂乱。沙发床上有人睡着。沙发脚蜷坐着一个，戴着监听耳机，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两张并排放的大桌子，笔记本电脑、显示器、打印机、成叠的资料……还有泡面桶、喝空的矿泉水瓶和烟灰缸。桌边围坐着一圈人。除了缉毒队，老郑特别抽调了几名刑警。
还是昨天开车那个小警察，开了门放杜白羽和江于流进来。
江于流表示准备好了。王队打开话筒告诉内间的程峰可以了，江于流到了。
江于流站在显示屏前。
屏幕上，程峰再次对宋飞强调什么范围可以说，许诺如果成功定位到教授就帮他申请减刑，然后拿起装在证物袋中宋飞的手机，拨出号码。
镇静剂的作用没有完全消失，江于流眼前还有轻微幻象。
一只老鼠沿着桌面窜过去，肥硕的身体像一团液体，轻而易举从资料夹硬壳一边钻入，另一边钻出，攀上泡面桶边沿，嗅着盖子上撕开的半截香肠。忽然一只手从天而降。老鼠躲得无踪。江于流余光扫到个满脸青春痘的警察。青春痘端起被老鼠觊觎的那桶泡面缩到角落里去了。
江于流想，本来朱潜龙也应该在这个房间里吧。
这想法稍纵即逝。电话接通了。
再次摸进高杰的赌场。江于流已经驾轻就熟。手机和大衣交给服务生，接受金属探测，换筹码。
相熟的服务生告诉她，柳一行在高杰酒店连着呆了三天了。赌完就到高杰安排的房间，再不然就是楼下洗浴中心。几乎没出过这栋楼。
时间尚早，赌局并不激烈。好巧柳一行旁边位子空着，江于流走近去，“柳老板。”
柳一行稍感意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江于流笑笑，“您贵人事忙。其实我们上次通话也还是这两周的事。”
柳一行没有当即回答。
自从知道他只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再次面对他那副难以取悦的尊荣时，江于流的无力感减轻了许多。
他一只手摸着桌面上的卡牌，另一只在桌面下，手臂箍紧坐在他腿上浓妆艳抹的女孩，脸上故作威严，而那女孩在他怀里微微扭身，他的嘴角便漾起一丝笑意。
江于流喂了柳一行好几局。钱输得很快。江于流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手里把玩着的筹码轻轻一弹，圆片从桌面掉落，一路滚动着钻到柳一行和那女孩脚下。
江于流拉动椅子微微低身，眼前画面预想可知。那女孩还是在惊吓中陡然一跳，但完全被柳一行搂住，动弹不得。
柳一行足尖踩住筹码，歪头对上江于流视线。江于流微微抿唇，将要矮身，余光一瞥，又有新客人出现在大厅里。
一个年轻女人。她穿着深灰色羊毛连衣裙，身材纤瘦，五官很漂亮，长发梳得一丝不苟。这么漂亮的女孩几乎素颜，头发都没有烫染，挺少见。
江于流起初只觉得眼熟，但偌大的赌桌，她的目光一扫，却也停在自己身上。江于流很快忆起，三个月前，不过是一面之缘。那时坐在倪轩身边的女孩看起来一脸精巧柔弱，完全不像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而现在消瘦让她五官更立体，眼睛里也多了一份冷漠和韧劲。
服务生轻声细语问她要坐哪里。而她绕过赌桌向柳一行过来。
柳一行终于推开了怀里挣扎于高|潮边缘的女孩。同她寒暄了几句。
看样子江于流缺席这个赌局的日子里，或许还有别的事情在发生。
女人的目光总是不时扫到江于流身上，像蛇用信子试探眼前的猎物。
江于流弃掉手里的牌。站起来，“阿嫂。”
辛卉故意晾了江于流三秒钟。而后微微偏过头来，“不敢。不知道阁下是哪位？倪少走以后，他的兄弟我都有见过，你什么时候来祭拜过？”
辛卉的神色难掩憔悴，但眼眸很亮，冷笑中带着几分傲气。
江于流说，“倪少把生意交给我做，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叫你一声阿嫂应该不算过分。但倪少出事时留了些误会，我也不敢贸然打扰。”
厅里静了许多，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甚至之前在小间里，在门口的，服务生甚至跟着老板来的马仔，包括柳一行的马仔阿东都探头过来。
江于流无意节外生枝。但辛卉并不想放过她，“‘知遇之恩’？那么不管倪少生前做错过什么，请你拜一拜他，应该也不过分吧？”
江于流眯了眯眼，“是，如果不冒犯，倪少七七时我会去行礼。”
“不必等那么久。”辛卉说，“我和倪少婚后相处只有二十八天，但总算缘分不薄，有了倪少的孩子。其实我年纪也轻，从前倪少在，我当自己也还是孩子。现在，再也不是了……”辛卉轻抚着她并未显怀的小腹，脸上挂着一点莫名的残忍笑意。
江于流有些不寒而栗。
辛卉继续，“我会替倪少把他的孩子抚养成人。就算我们孤儿寡母，没有什么好怕的。江于流，好巧我们今日在这里相遇，你欠倪少的这一拜，我替他领了。”
江于流感觉心口猛地一抽，她脑海里太多杂念，最不该多余的是愧意。前一晚的失控已经够了。
柳一行在旁看戏。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另一个看来正好相反。他享受于这两个女人都是来求他的。
当然，她们求的是“教授”，而他只是个泥菩萨。
那没有关系。被披金戴玉享受供奉的，原本都是泥菩萨。
他高兴所有人供着他，用尽一切地取悦他，而唯有他自己知道，冷眼含笑地俯视他们的愚钝：他们求错了人，他们求不到。
江于流或许不知觉，她目光中的脆弱已经完全暴露了她的卑微。
“我只拜天地，拜死人。不拜活人。”江于流说，“你在倪少身边应该更清楚，倪少落到这个下场，因为他们找错了人，误以为绑了我就能让季小姐转念。其实这赌局……还有倪少的生意，都没有什么好玩的。为了孩子想，回去家里好好安胎，我们记得倪少给过的好，绝不至于让你母子为生计担心……”
话未说完，辛卉抄起赌桌上的酒杯泼了江于流一脸。
江于流抹去脸上的酒。余光里柳一行正玩味地盯着她。
江于流深深看了柳一行一眼，回头说，“失陪了，阿嫂。”便绕过围观的人，转身去了洗手间。
她专挑了身挺括的黑衬衣。出门时化了妆，甚至用发胶抓了头发。即令如此，镜中人眼睛里看起来实在缺乏生机。江于流不确定自己是否足够诱人，尤其是对一个男人。
她解开衬衣领口，用毛巾擦拭被酒液打湿的衬衫和身体。
洗手间的门终于被拧开了。
柳一行的目光钻入镜中，在她敞开的衬衣口，她的皮肤白得耀眼，而白皙的锁骨上露出一段正红的绳索。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泥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