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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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那条短信。
字句很简单，简单到她看了三遍都没看懂：问她还好吗，说等她回电，无论什么时间。
“无论什么时间”……无怪宋飞怀疑。她自己都莫名其妙。她和季风，说是分手都轻了。准确度量，应该介于老死不相往来和反目成仇之间。季风亲口说，没办法再爱她……一个幻影。就是说，在季风那里她都不算个活人了是吧。
抛去这些幽怨不说。她有什么应该不好的吗？最神奇是消息发来的时间，刚刚好在特警索降进入大楼，他们逃命的时候。
宋飞脸上的表情，十足是叫她再想想，编个好的，而无论她怎么解释，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江于流说，自从上上周五砸了季风的车，她和季风再没有半点联系。
当然，空洞无效。
宋飞畏惧季风。贩|毒的那几位老大一个个被季风送上绝路。一提到季风，宋飞根本已经是惊弓之鸟。他不需要逻辑，不需要知道倘若江于流是和季风合谋，她何必留在这里。
“既然咱俩都好奇，我现在打给她问问。行吗？”
江于流的目光毫不闪避，眼白因缺乏睡眠布满血丝，隐隐现出一抹努力压制下几乎不可察觉的烦躁。
宋飞不做声。江于流就拿着宋飞的手机开始拨号码。一串数字飞快地输完，拇指移向接通键，宋飞忽然站起来，双手握枪地指向她，嗓音微嘶。“你不要耍花样！”
江于流不屑地笑笑，坐起来，手机搁在茶几边。
宋飞的目光随之飘过去，却在一瞬间，江于流紧紧攥住宋飞枪管套筒，移开了枪口。
她动作太快，于此同时右手里已经多出一把枪，随随便便比在宋飞腰间。
“下次拿枪指人，记得先上膛。”
宋飞没少听闻江于流身手好。但听说和见过是两码事。
前一夜包厢里，一片漆黑，他甚至没意识到江于流做了什么。而今发生在眼前，才明白，传言不虚。
蛇头说风声太紧，再等一等。可在H市多等的每一秒钟都令人心惊。
如果江于流肯配合，凭她的车技身手，还有和季风藕断丝连的关系，有她在身边，活下去的概率明显大很多。
搞清楚她是否可信攸关生死。
江于流的直觉很准。宋飞打听到了杜白羽的消息，他们三个乘快艇绕道上岸，凌晨在一家小诊所落过脚。
先前开快艇那个，说站不起来。杜白羽和泰山不及多想，一路架着他上了岸。直到给医生检查过才知道他伤在脊柱，救醒了也就是废人。
杜白羽还没缓过神，泰山伤口包好，套上毛衫，吃痛地龇牙咧嘴。然后跳下病床，差一点就在杜白羽眼皮子底下飞了。
杜白羽揪住他，你跑什么？
泰山一脸衰样，货没了，被警察抓了个正着，不赶紧躲躲等着吃枪子？
杜白羽说，一个子儿没有，躲什么躲？躲哪去？
杜白羽没料到泰山这么副粗犷威风的模样，居然是怕宋飞。杜白羽说，咱们两个起码能互相做个证，不然你就跑，你看宋飞找不找得到，到时候还给你机会说话？
宋飞的人过来，拉他们分头上了两辆车。杜白羽刚踏上面包车，看到后座上还坐着两个人，后脑忽遭一击。意识消失前最后一刻，杜白羽心说自己还是天真了。
这一天未免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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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市最耀眼的一段。
临河的折衷主义建筑古朴端庄，遥对另一岸头角峥嵘的摩天大楼群，绝不过时，反而沉淀出从容不迫的气度。
建筑顶端的玻璃天台酒吧坐拥如此风景，又是另一番情调。弧形沙发自然将天台分成三个区隔，孔明灯形状的LED灯凳子散置于黑胡桃木地板上，与小几上的蜡烛一同散发着融融暖光。这几乎就是全部照明。但在这里丝毫不会感到黯淡清冷，周围建筑璀璨的灯海环绕，装点出全市首屈一指的夜色。
而今圣诞前夜最好的时段，整个天台被一帮二三十岁的红男绿女包场。
H市骤然降温，河湾上空飘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暖炉和圣诞花样的毛毯却为天台保留住浓浓暖意。
一棵两米多高的圣诞树被移上这天台，妆点着闪耀的雕花星星，银白色丝带，蓝和白的圣诞球，星星点点的小灯。圣诞树下堆满货真价实包装精美的礼盒。
桌面上酒和小食补满却已经没什么人再伸手。闲谈着，大家都多少有些无聊了。转场之前，终于该到最心机环节，礼物交换。
沈姝菡一边和邻位的小姐妹讨论哪几款礼盒纸一看就是同一家奢侈店准备的，一边在微信里噼里啪啦打着字。
忽然弹出视频请求，沈姝菡说，“嘿，雅琪电话哦。”然后在一连串催促和询问顾雅琪人在哪里现在那边几点钟的嘈杂语声中接通。
大约是时差的缘故，顾雅琪一大早就醒了。微信里一波波祝福短信，还有他们在群组里传的圣诞夜景，催促她不再赖床，化了个淡妆。此时正在酒店餐吧临窗的位置，窗外是恢弘又密集的钢筋水泥大厦。
这里没有什么不好，气派，礼貌，就连服务生布置餐盘和刀叉的轻巧动作和脸上精准不差的笑容都表现出与之相称的高度专业……还有陌生。
而视频那一端，那家天台酒吧的沙发坐垫很软，氛围温馨，服务生和他们也熟悉，一口一个“哥”“姐”，热切地送上手写酒单，都是店里新到的稀缺货色。现在她的朋友们东倒西歪地坐在那里，男男女女毫不避忌地左拥右抱。
在那里时，伴着酒精作用，顾雅琪偶尔也会感到一种燥热的空虚。但此刻她有些怀念那份热气。
顾雅琪拢了拢披肩。她一身平常的装束，只做了套圣诞元素的美甲应景。
“咦，你做指甲了！”沈姝菡相当眼尖，凑近话筒，神神秘秘说，“这么禁欲。”
顾雅琪开着公放，这一声又贴得话筒特别近。顾雅琪脸一下烫了，慌忙拾起手机向四周瞧瞧，没有华人面孔，才恢复了平时慵懒的语调，“谁说的？我呢，现在成熟了，发觉还是做枕头公主最好。”
耳机那边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顾雅琪在视频里和众人打过招呼。他们说正好多出一份礼物，要顾雅琪一起抽。
规则简单，按座次挨个挑选，可以拿到手里感受一下，选定就当场拆开。后选的人也可以“抢”前面人已经拆开的礼物。
顾雅琪答应下来，才想起问问这份多余的礼物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你忽然飞美国。”
“……嗯？”顾雅琪莫名其妙。
沈姝菡把视频对焦到正在拆的盒子上，一边却说，“你不来季风就敢临到关头放我们鸽子，差个人把礼物送过来，说忙不转，下次再赔罪。”
顾雅琪笑笑，知道是哄自己的鬼话，只说，“她自己不过节也不给员工过了。万恶的大资本家。”
沈姝菡的位子在中间，到她时她叫顾雅琪先挑。高矮胖瘦的盒子在几面上层层垒起，顾雅琪随便指了个小盒子，沈姝菡晃了晃，“液体来的。好像是香水吧。你确定？”
拆开看，果然一瓶圣诞限定款沙龙香，玫瑰香调中规中矩。沈姝菡吐了吐舌头，“谁送的？没创意。”
顾雅琪想这么支香水还真不值得空运送过来。
沈姝菡之后再之后那个男孩，挑中一个长盒。看形状是支酒。谁想他拿到手晃了晃，搂过旁边小女友，说发誓新年要戒酒啦。在一片起哄声中转过脸来，虎视眈眈盯着前面那些拆开的礼物。
他的目光一路掠过限量款钢笔、最新版iphone，统统放过，偏要顾雅琪的香水。
于是顾雅琪再度掌握了全场最高的权力，可以选择收下这支酒，也可以抢别人的。
刚刚拿到心仪礼物的，可怜巴巴对着镜头双手合十来个特写，“琪姐行行好。”
沈姝菡的摄像头对着谁，谁都退避三舍。沈姝菡也说，“就不要换了，万一是八二年的拉菲呢？”
顾雅琪坏笑着，手指在摄像头前晃了晃，最终松口应下来。
一支贵腐甜白。
当然不会有人再来抢她的。大家心照不宣。
季风总是周到的，人到不了就送支酒，方便分享。周到之余，总是更照顾女士的品味。
视频挂断后，顾雅琪发现面前的咖啡都凉了。示意服务生换杯的时候，顾雅琪还是没有忍住，给季风发了条消息。
季风并不似她想象那般坐在市中心灯火辉煌的办公楼里。车子于静谧幽深的高速路上飞驰，朝向城市边缘的化工厂。
手机叮的一响，季风低垂的眼睫猛地一跳，睁开眼。
失望。这一夜一天里不知是第多少次失望，又像是意料之中。
宋飞失手的消息在道上已经小范围传开。知道江于流也参与这场交易的却相当有限。或者与其说知道，不如说是推理得知。出事那段海岸正是季风令向华转告江于流的。
她预想警方要收网了。为了减少损失，禁止向华借码头给江于流。
一切不过验证她的预想。
此时此刻江于流恐怕没有功夫回她信息，也许她就要重拾警察身份，也许她也正紧锣密鼓地参与审讯和对宋飞乃至教授的追捕。
也许……H市本没有什么江于流，她只是回到她原本的位置。
也许她们之间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季风收拾心绪，回信顾雅琪，问她打算在那边停留多久，什么时候飞迈阿密。方便她把酒寄到她的酒店吗？
顾雅琪不直接回答，说有条大新闻，不枉费替季风跑一趟。
果然这一次没等多久，季风拨语音电话过来。
“昨天哥哥和嫂子一定要过来接机，我们在酒廊坐了坐，嫂子点了无酒精饮料——一下就被我给问出来了，他们准备要孩子啦！”
顾雅琪停下来，听筒那一端传来季风悦耳的声音，“真的吗？太好了！”
顾雅琪也笑起来，“但是你不要说漏哦，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怀孕这种事应该很说不准吧，不是说中马上就中。”
“知道啦。当然。天啊，前两年还跟我说要丁克呢。……那我不就要做小姑姑了么？”
季风的声音总是平稳的，不是说她不懂得塑造昂扬的声线，但那种昂扬多半出于精确掌控。而现在顾雅琪感觉得到，季风的开心发自内心。太过久违了。
顾雅琪想自己其实真是私心啊，只想听到她这一刻的快乐。
人越成熟，越发觉这世上难有纯粹的幸福快乐。
如果季风亲自过来，她哥哥一定会当面和她说。但季风走不脱身。瞒着她是不让她分心，恐怕还存着一些愧疚。从今往后季风所背负的又要增多一份。而倘若季风存过侥幸心理：这继承人的身份她坚持不下去，请他回来亦勉强算条退路。现在这条路彻底断得干干净净。
季风并不知道顾雅琪想什么，仍然带着些雀跃的余韵，“太能干了你，才刚去一晚，观察敏锐！”
“谢谢夸奖，本小姐受之无愧。”顾雅琪保持轻松的语调，“所以说酒必须得寄过来哦，麻利点，我等你的。”
“放心吧。”季风想说凭她带来这么好的消息，该专门包个礼物给她，要什么任她挑。想想又算了。
但她说不出口的台词被顾雅琪抢去，“小风，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新的一年。”顾雅琪马上发觉自己的声音太过温柔，又说，“说好交换礼物就你没收到，太可怜了吧！快，我现在就是圣诞老人，满足你的愿望。”
季风又笑了笑，这时候笑声已经很轻，微风一样，不带太多色彩。
季风说，“I wish you all the best.”
无论多么客套的话，季风讲出来，顾雅琪觉得她真心。
是真的，没有人比她更用心。
顾雅琪起初没有完全理会季风让她出国的意思。她的案子销得很干净，大可以接着在H市过声色犬马的日子。但后来顾长鑫和高杰也跟着提过几次。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走，和季风说清楚。而后该办的事情一项项办，该告别的酒局也一场不落，日子转眼就推到圣诞节。季风问她什么时候的机票。她说怎么也要到节后吧，赶着节日过去，饭店都不开门的，她得多凄凉。
然后季风说，哥哥叫她过去过节，说了很久，但她实在抽不开身。顾雅琪帮帮忙，替她去看看他们吧。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顾雅琪没少跟季风去她哥哥那里度暑假。但她们名义上只不过是要好的朋友。更不必说已经分开很久了。
顾雅琪迷惑地说给高杰，高杰也劝她照办。那时顾雅琪才回过味来，H市恐怕要出事。季风怕她受牵连。
就算亲如顾长鑫和高杰，也不过是附和意见罢了。只季风事事周到。
顾雅琪将咖啡一饮而尽。而后她要在附近商场转一转。季风的哥嫂说下午叫了朋友，她也一起来。总不好空手上门。
其实她们第一次来这座城市时，一起轧过这条街。
她和季风说，“你也是，好好的。”
季风总是照顾万全，应该比任何人更有能力照顾好她自己。至少，顾雅琪希望她如此。
过去这几年兜兜转转发生了许多，她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和她说话。不再有资格体贴她，心疼她，劝她何必自苦。所有字句都只剩下隔着一层的故作轻薄。但不论怎样，季风应该明白，她也同样真心。
幽深的路仍在眼前延展下去。
季风心情稍稍回暖。
拨弄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点开ins。满目欢闹喜乐。
无论街边商场的装饰如何攫取注意，无论年会年报各路邀约如何瓜分着她的时间，她始终没有辞旧迎新的感觉。直到此刻才真的去想——
要和这一年发生的种种作别了吗？
而今往后的时光值得期待吗？
……
世界上大多数诞生于分明季节中的文明都选择把新年这一天定在冬季。就是从远古时代开始，人们相互依偎于篝火旁，以美食慰藉，以歌舞告祭，抵御一年最寒冷的时节。
其实这一天并不特别证明什么。日子是过不完的。
真不知是悲是喜。
指尖轻轻滑过那些烟火尘世，酒杯、烛光、欢聚笑脸……陡然一滞。消息弹出。手机震了震。
季风感到自己心口也随之一颤。
完全陌生的号码。没有署名。但季风心里听到了她的声音。或许带着倦意，略微沙哑，却又是轻轻柔柔的声音。
她说，“我没事。不要担心。勿念。”
勿念……
字面上“勿念”和“不要担心”的意思好像都是重合的。
但这谜题太简单，季风清楚她什么意思。
不要再联系她了。
从始至终江于流没有这么果决过吧。
季风感到自己的唇角微微上扬。却几乎是同一瞬间，眼前模糊一片。
几秒后，季风抬起头，把眼泪忍回去。
她又追来一条消息。
“圣诞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新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