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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窥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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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飞身上有备用的手机卡。叫信得过的手下来接。
交货的小弟失联了。江于流报出杜白羽的号码,自然也接不通。
停车在桥洞下等着人接。
宋飞面色阴鸷地盯着大辉、阿成和江于流。江于流不知道电话里宋飞还听到了什么,毫无疑问,警方行动目的明确。有人泄露了交易。
江于流感觉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而兴奋剂显然助长了她体内激素异常的高浓度。晕眩,呕吐,吐得简直掏心掏肺。
目的地是一处报废车回收站。没来得及拆完的车堆叠起来,叠成层层堡垒,圈起一个私密的王国。
座套和后备箱的毛毡拆下来。毛毡卷着,不全能卷住那道人形。血浸透了毛毡,半凝固着,缓缓地滴下两滴。
汽油浇进铁桶,火烧起来。塑料纤维并动物脂肪烧化的味道在风里滋滋作响,火焰跳起来有一米多高,照在每个人脸上,亮堂堂。江于流几乎想吐第二次。但呕吐的力气都没了。被火烤着,才开始觉得冷,冰雨浸透一样。
还找来个大夫。六七十岁的瘦干老头。给阿成取了碎弹片。说他走运骨头没断。
老头缝线时手就颤颤巍巍。江于流替下他,找到阿成手臂上的血管,针头推进去,固定好。老头拿纱布擦着手上的血,又擦汗,不知觉抹了一脑门子血红。
宋飞和大辉都有皮外伤。江于流没让老头上手,给自己伤口消了毒,贴了几片棉纱。又悄悄在后背抹了一把,倒是没有血,起码没透过敷料。
看管报废车场的汉子把钥匙丢给宋飞,让他们住着,带那个医生出去了。
房间里很杂乱。高低铺上层堆满了杂物。大辉帮忙收拾出来,宋飞爬上去。大辉在一旁沙发上躺了。
门口不宽的空道上,架了张行军床,比担架宽不了多少。江于流把老头带的剩下一袋退烧药挂在门框的钉子上,对着灯费力地找到臂弯的血管,给自己扎进去。
滴速已经调得很慢,她仍然感觉心慌慌的。
熄了灯。只房间正中的小太阳灯丝发亮。江于流背过身,摸黑再吞下一点止痛片。风透过门的缝隙钻进来。帆布的“床板”全不保暖,一层薄薄的被子不过四面走风。江于流拢紧衣服,抱着怀里硌人的手枪。
摄像头、耳机……那些装备太容易暴露,早已被她在逃出大楼之前拆下扔在角落,以便王队回收。
即使累透了,江于流不敢睡,也根本不可能入睡。身上只剩下GPS定位,但定位器的电源恐怕维持不到天亮。还有那条她没来得及读到季风的消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太阳似乎是定时走到了尽头,发出咔的一声。江于流才想起把针头扯掉。心悸的感觉稍稍消退。她茫然地对着坑坑洼洼墙面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影子也渐渐淹没于黑暗。
大辉的鼾声里,忽然传来阿成含混的嘟哝,“不……不怪我啊兄弟,和你说不能喊,不能喊……借你车用用而已,悄悄的就都没事。走吧,赶紧走……不要喊啊……”
江于流无法抑制地颤抖。
高低床架忽然发出吱嘎的声响。宋飞像是坐了起来。而后缓慢得磨蹭着,江于流感觉到他放轻手脚,摸索着,探到地上。
江于流起初以为他要去小解。但他在床铺边中了魔一样呆住,好一会儿,又绕向沙发。
满地都堆满了大包小包,要在黑暗里避开那些并不太容易。宋飞十分小心。
江于流等着他重新开启小太阳的电源。却也没有。他的脚步轻得像漂浮在空中。一步,一步,从满地的障碍物中寻觅出一条通路,接近过来。定在行军床边。
这笔交易临时变更了交货场地。他原本已经退缩,是江于流强硬地坚持继续。现在他不仅丢了这批货,钱款被当场收缴,买家被逮捕,运气好的话,警方大概一并查封了他的加工点……阿成还节外生枝地杀了人。
宋飞已经完了。
江于流从未有过像这一刻,察觉自己的感官是如此敏锐,敏锐到甚至可以勾画出宋飞在她背后的轮廓。他身段不错,脸生得漂亮,不过功夫平平。他手里拿着什么,冲着她颈后,借以壮胆。是匕首么?是枪么?
他俯视着她,观察她,试图分辨到底谁才是送他下地狱的推手。
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心跳和喘息吗?
江于流翻了个身。犹豫着是否该睁开眼睛。宋飞终于从她眼前晃过去了。
门打开灌进的风激起她一个寒战。江于流发现自己冒了一身汗。
天微亮了。
宋飞满以为自己睡不成。再睁开眼,大好阳光已经透过薄薄的窗帘布。阿成好像退了烧,平稳地打着鼾,大辉亦睡得不省人事。但门口行军床折叠起来,搭在墙边。江于流没了人影。
宋飞一个激灵弹起来。不由分说把大辉推了起来。大辉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懵懂地看着宋飞轻手轻脚到门口。
早晨的阳光稍稍带着一点暖意。门口被阳光晒着的那片场地,一辆显而易见发动机撞报废了的辉腾架在轮毂上方便拆卸。江于流蹲在车的另一边,应是听到开门的动静,回头正对上宋飞一脸不善。
江于流缓缓站起身来,眼睛里表露出警戒的意味,难测深浅。宋飞就知道凌晨那会儿,江于流根本是在装睡。
两个人对视着,都不声响。
忽然一只沾满机油的胳膊从车架下伸出来,拿扳手敲了敲车架,“把那边延长杆给我。”江于流应了一声,转身去翻工具箱了。
宋飞才发现车底还钻着个人。是报废车场的老板,黎叔。倪轩喜欢玩车,宋飞多多少少都会陪着跑跑,少不了搞点二手件修车。不过黎叔很看不上他,说他不懂行,只当这里全是破铜烂铁。讲真,就算有那么几样不是废铜烂铁,难道还能变出什么花钱买不到的稀罕货?
黎叔这个人心还算热,就是不太给人面子。宋飞佩服江于流见缝插针的功夫也能和人混个脸熟。
江于流帮黎叔把拆下的变速箱搬到一边。黎叔从车底探出头来。果然没什么好脸色,赶他们回去屋里,等会儿都来上工了,别他妈在外面找事。
宋飞退回板房,稍掩了掩门。江于流在门外水池边拿肥皂搓了手,拐到隔壁,再回来,拎着一大袋子,有粥有菜。
江于流说黎叔给他们带的。她起来就趁热吃过了。
宋飞从塑料袋里抽出几张餐巾纸,塞给江于流。江于流手还湿着,冻得通红。被绳索磨破的伤处沾了水,往外渗血丝,却好像感觉不到疼。
“好歹也是个女的吧,难怪手那么糙。”宋飞说。
江于流“嘁”了一声,放下袖子,看着他们瓜分早餐。都是冷的,亏他们能狼吞虎咽。
早饭还没吃完,宋飞一个手下过来,带着台笔记本电脑。
宋飞叫他们把手机都拿出来,卸掉手机卡,开机解锁。
“要我说肯定姓赵那个王八蛋搞鬼。钱里面做了手脚,不然咱们藏得那么隐蔽也能被翻出来?我们都跟你这么久了,哥……”大辉还要滔滔不绝,被宋飞横了一眼,只好慢吞吞把手机掏出来。阿成也照做了。只江于流没有动。
宋飞随便抓起一台,连上计算机。他要看所有记录,包括最近删除的。
一条条翻下去。其实没有谁经得住这么查。
阿成垂着头,大辉假装若无其事地把一碗粥嘬得噈溜溜响。大辉手机里同时撩骚着八九个小妹,跟小妹半是求饶半是炫耀晚上要跟着老大出去办大事,没空陪她们。宋飞觉得阿成更稳重,靠得住,结果就这周,阿成居然和陈家有打算接田志全生意的蝎子通过几次电话。
宋飞气得要冒烟,强作镇定。做了个深呼吸,扭头对江于流,“你呢?早上你是不是开机了?”
江于流轻声慢语,“你是怀疑我吗?”
宋飞沉默着,盯着她。几个手下立时都觉察到气氛不对。
江于流原本躺平在行军床上。缓缓坐起来,“怎么说昨晚上也算一起经过生死了吧?早知如此还不如各走各路。”
“别呀,至于吗?拿出来来看看,我们互相都放心不是?”
“是吗?看了你就放心?”江于流抱着双腿,换了个盘坐的姿势,“那也麻烦你的,给我也安安心。”
宋飞有几分迟疑,江于流忽而一笑,“真稀罕了。叫你那些相好知道,你把手机交给别的女人随便看。”
“跑路回来不知道谁还认识谁。”宋飞说着,手机丢给江于流。
江于流知道宋飞在看什么。没错,她早上开机了。但没有插sim卡,更不要提发任何信息。她只想确认季风说了什么。而后随手把季风的信息删了。
此刻宋飞一定翻遍她手机各个角落,寻找所有和季风有关的痕迹。
宋飞手机里要紧的消息也删得一干二净。宋飞吃定江于流没有恢复信息的电脑,什么都不看到。最多不过是没有标注姓名的号码,散落于没完没了的邂逅当中。
江于流微微咬着唇,一只手托着手机,另一只手划着屏幕。她其实只不过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而已。掌心藏着U盘大小的设备。
黑掉宋飞的手机还愁发不出信号?
然而宋飞问,“你的那个,小白,你不担心的吗?”
江于流愣了一刻。她需要担心杜白羽么?渔船上人赃并获,杜白羽现在该在警局装模作样地受审。是抓捕过程中杜白羽暴露了么?倘若如此宋飞应该早对自己动手了吧?
“怎么,有什么消息吗?”
宋飞的视线回到江于流手机上,只是说,“你们没住一起?”
江于流毫无准备,迅速回想和杜白羽发消息通话的时间。但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江于流意识到犹豫是错的,含混地嗯了一声,说,“她不会背叛我。”
宋飞冷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要命关头,你们睡了几次,你信她?”
江于流眯了眯眼,说,“不管怎么样她是我的人。有消息你不要瞒我。”
江于流盯着宋飞的表情变化。宋飞没有与她对视,啪地一声把江于流手机拍到茶几面上,“这条呢?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