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海水知天寒》黯雪时晴

5、转机

　　江于流确实说考虑考虑。但没有拒绝。
　　老郑私下里给她托了个底，说老范调来缉毒队接替高阳的工作。往后也是老范来联络江于流。
　　江于流吃了一惊。缉毒队编制很严苛。况且老范上有老下有小，江于流一直以为老范志不在此。
　　事到如今江于流已不敢拿乔。
　　江于流又好奇时间已隔了大半个月，顾雅琪还记得自己是谁么。答曰，线人阿光临时给顾雅琪做了几次司机。就前几天，顾雅琪正问起江于流。

　　当江于流走向那辆新换了门完全看不出事故痕迹的保时捷911时，感到一种强大的宿命。
　　顾雅琪穿着一身小香风套装，走到车前，顿住脚步。
　　幸亏江于流机警，学着酒店大堂迎门，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护住车架。
　　“开门就可以了。”顾雅琪语声很甜，但江于流直觉她很冷淡。
　　而后几天，江于流才发现，自己刚刚有幸摆脱一个苛刻的程峰，迎面遇上另一个苛刻的主。当然顾雅琪的苛刻和程峰略有不同。
　　终于明白为什么区区司机，顾雅琪等了她半个多月。因为这根本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差事。
　　半夜被叫是常有的事情，顾雅琪作息非人，常常是下午才开始一天，搞到后半夜，或者清晨。
　　江于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好叫了，以至于后来被叫已经不为坐车，倒像外送，时不时送个东西去她家里。
　　对江于流衣着打扮也干涉颇多。江于流睡到一半，爬起来外送，还要保证梳妆。时常感觉崩溃。
　　开始卧底时，江于流在城郊另租了一间房。租在十八街的房子退掉。于是原来的东西送人的送人，打包的打包，只带了不多的必需品。而所剩的几件也在顾雅琪要求下大换血。衣柜里陆续都换成了上班族一样正式的行头。化妆品也不得不添置起来。
　　江于流逐渐感到这个身份把自己架了起来。即使她仍在H市。
　　但所有这些加起来，都不及这一点：顾雅琪家，也是季风的家。

　　有天早上，江于流刚睡下，顾雅琪电话叫她取一件干洗的大衣。阿姨把江于流让进门，拿了衣服进去。江于流习惯稍坐，听候差遣。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功夫，阿姨下来说，拿错了。
　　江于流说她问过了，就三件，都拿回来了。
　　阿姨说有一件昨天刚送过去的，加急，已经洗好了，分开另放，居然没查到。
　　江于流无语。
　　正准备走，季风手里挎着一件展挺的风衣下来，边走边补口红。叫住江于流，“你不要去了。”
　　季风衣妆妥帖，怎么可能留着口红不涂好。江于流不想也明白。
　　江于流表现踟蹰。季风笑笑，说，“吃早饭没有？”
　　江于流心想，早饭，那是什么？能吃么？哦，能吃。但是自己现在需要的是睡眠。睡眠不足，季风的吸引力都已对折。
　　季风声线温柔，“过来餐厅。”
　　江于流一时被季风惑住，跟着去了。早餐丰盛不用提。但江于流心里没有早餐。只季风秀色稍可餐。
　　季风纤长的手指摆弄刀叉，沾着点胡椒用黄油煎的炒蛋黄澄澄的，被叉子轻巧挑起，缓缓滑入季风唇中。
　　江于流半是累半是痴，呆坐着，没有话。季风也没有找话，手机放了广播听。竟然全是英文。江于流更无话说。
　　这时候顾雅琪款款下楼梯。江于流余光一瞟，一条大白腿，吓得赶紧瞟季风反应。季风还没有抬头，江于流立马低下头喝粥。
　　顾雅琪穿着件丝绸睡衣，下面只有短裤。她从派对回来洗漱后才没过多久，一时睡不着，陪季风一起吃顿早饭。这时候看到了坐在季风对面的江于流，收紧领口，“诶？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于流想，怎么可能。就是夜里路面无人的飞车，来回至少半小时。
　　“没让她去。”季风接话道，“马上到时间了，你还不放我走么？再吃一口我就得出发了。”
　　顾雅琪笑了笑，娇声道，“那让她直接送过去好了。她很快的。”
　　江于流站起身。
　　“我穿这件不好看吗？一件外套而已。进到室内不就脱掉了么？”
　　顾雅琪说，“你都不知道现在这帮人多神经过敏，讲究得不得了。”
　　“哪有那么严重。”季风缓缓地说着，端起咖啡杯。咖啡微苦的香气向季风拢来。她并不爱太多奶，太多糖，这一杯是刚好。
　　季风示意江于流坐下吃完。
　　江于流呆着，真的几乎要坐下。
　　被顾雅琪白了一记，“她是我的司机。干什么就要听你的？”
　　季风闲闲地喝着咖啡，轻声慢语，“她是你的司机。为什么给我取衣服？”
　　江于流终于清醒了。撩了一下鬓角，才发现出门急，头发都披散着。说，“我吃好了。早晚要取，我现在就去。”
　　咣当一声。季风把咖啡杯连着碟子在桌上一拍。江于流停住脚。
　　顾雅琪怔了一刻，坐下来，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把长发编成松散的花辫。
　　“我真得走了。晚上约在xx，没忘吧，有惊喜给你。”
　　季风轻轻挪动椅子，声音依然温和。季风当着江于流的面，不，江于流走出餐厅，是背对着季风和顾雅琪的。但这时江于流不敢回头。因为她听得出来，季风走到顾雅琪身边，俯身亲吻了一下，“昨天玩得太晚了吧，好好睡一觉。”
　　季风从江于流身边路过，江于流感觉自己像被定住了一样。无比尴尬。更尴尬的是季风就这么把她扔给吃了脸色的顾雅琪。
　　江于流恨不能说，我送您出去。但明白自己并不是季风的跟班。
　　然而出乎江于流的意料，当她回过头时，顾雅琪非常平静，拈起一片烤过的吐司片，涂抹花生酱。
　　顾雅琪头也未抬，“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七点过来接我，麻烦你再去一趟干洗店，把衣服带上。”
　　“好。”江于流点头，悄声离开。

　　起初江于流心想顾雅琪性格苛刻，季风实在不太容易。江于流不免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妄想。一来季风确实是弯的，二来季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直忍气吞声。
　　但时日渐久，江于流才明白，不全是这样。
　　不全是这样，所以江于流不由心冷下来，才有功夫想起自己任务在身。
　　如此折磨不算，江于流当初的担心不幸应验了。三个月过去，没有拿到半点有用的消息。如果顾雅琪当真清白，那没话说，鸣金收兵。偏偏是接触越深，江于流越清晰的感知到，顾雅琪完全不是表面上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性格异常偏激。
　　季风和顾雅琪的住家，安保谨慎。江于流知道她们时常检查房间车辆和随身物品是否遭到窃听。这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江于流追到的蛛丝马迹，传回警局，最终仍然不过是断头线索。于是江于流更没法归队。
　　这简直让江于流非常吐血。

　　在十八街附近的小饭馆和老范接头。
　　老范说，“你慢点行么，不给你饭吃是怎么样？”
　　江于流说，“没几顿正点的，老是饿过劲儿就不想吃了。”
　　老范说，“我看你这挺清闲啊。几点都行，随我挑时间。”
　　“那你是没见我忙的时候。”
　　老范又说，“起码你现在开豪车啊。不是dream car么？”
　　江于流说，“我他妈倒真心想换车。装东西贼麻烦，还老遇到傻逼冲着我轰油门。”
　　老范照常安抚一番。说，“我感觉你现在说话放得开多了。你看咱们在行动组那会儿，一天听不到你几句。”
　　“这是表扬吗？那行吧。”
　　江于流想，我怎么可能当着你们的面吐槽你们呢？况且那时节也没有这么多不顺心的事情。
　　江于流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报告，从桌面下递过去，说，“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好吧。”
　　老范哈哈一笑。推了一盒东西到江于流面前。
　　“什么？”江于流看高档包装盒，月饼。
　　“下礼拜就中秋了，队里发的。”
　　江于流知道局里向来朴（小）素（气），一般也就发发超市里最便宜的塑料袋散装的。狐疑地打量。
　　老范说，“别多想，真是月饼。经费里出的，大家叫我代为慰问一下。你也不容易。”
　　江于流沉默了一阵，垂下目光，说，“多谢了。”

　　做梦都期盼事情发生点变化。但怎么想到变化来得如此突然。
　　这一天顾雅琪从顾家出来以后，晚上和季风约了宵夜。而后少见地，说和季风同乘一车回家。
　　江于流提前下班，躺在床上，甚至还有点睡不着。
　　所以在半夜三点被顾雅琪电话叫醒的时候，江于流有点意外。电话里，顾雅琪声音微哑。不由分说，叫她立刻出现。
　　灯映着树影在草坪和车道上。一如既往地静。静得像个陷阱。
　　门铃按了好一会儿，季风裹着件棉麻质地的长衫出来开门。长衫领口还绣着精细花样，此刻却被季风攥着的一只手拉扯到变形。季风长发散乱地披在一侧肩头，光脚站在玄关的台阶上，冷笑着看江于流。
　　江于流从没见过季风这么失态。
　　季风转身的动作像被抽去魂魄，背着身停了一阵，才继续往前走。
　　江于流换了鞋。走到门厅，习惯不再往进。
　　季风上楼梯，上到一半，回头看江于流站在那里抬头望她。季风觉得十分可笑。“都来了，你还怕我不成？”
　　太过震惊。江于流怀疑自己听错。
　　季风已经扭头上去了。
　　但过了一阵子，听到行李箱的拖动声，然后是一节台阶一节台阶的撞击声。顾雅琪一身便装，拖着28寸的大箱子，勉强下楼。
　　季风不帮她，她也并不喊自己帮忙。江于流三步并作两步，迈上楼梯，接过箱子。顾雅琪飞快地拭了一下眼泪，江于流才发现她在无声地哭泣。
　　沿着台阶向下，余光扫到客厅，一扭头，发现原本桌面上的一套水晶茶具被掼碎在地，地毯上还残留着茶水泼溅的痕迹。茶几边的立灯也跌扑在地。
　　江于流闭好嘴，只管拎箱子。
　　打开连接车库的门，顾雅琪从门边架子上一个装饰碗里捡出钥匙，是顾雅琪自己的一辆SUV。顾雅琪已经很少乘这一辆。
　　季风就在这个时候追到门口。
　　顾雅琪背对着她，呆望着江于流把箱子装入后备箱。忽地回身朝她走过去。
　　季风虽然不期待顾雅琪做出任何举动，一动不动，但顾雅琪和她错身而过，闯到客厅里。季风跟上去，两人前后只一步之遥。江于流瞧着，季风似乎想要拉住顾雅琪，但她只是紧紧地握着拳，身体不由控制地颤抖。
　　顾雅琪到沙发旁边，蹲下身。
　　江于流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季风忽然惊呼，“你疯了？！”
　　沙发下赫然抽出一层暗格，是定做的枪格。有两把步|枪四把手|枪的位子。此刻只躺了一把M4卡|宾|枪一把格|洛|克|手|枪。
　　江于流咽下自己的惊疑，缓步走到顾雅琪身后。
　　顾雅琪说，“把枪也装起来。”
　　又转身对季风，“我的枪我带走。不给你添麻烦。”
　　江于流皱着眉没有动。
　　季风攥着袖子，怕冷一样裹紧双臂。她看着顾雅琪，又看了看江于流，气极之下，发出一声似是叹息似是冷笑，“唉，你带着枪是要到哪里？”
　　顾雅琪不理会，抬起步枪，退了膛，卸下弹夹。又卸手|枪。江于流盯紧她的肌肉动作，眼皮直跳。
　　顾雅琪把空枪交给江于流，江于流迟缓地接过。
　　季风说，“我说过了，不会再干涉你。我们没有必要这样子。”
　　江于流左右为难。
　　“走呀。”顾雅琪一把握住江于流的腕子，向外冲。
　　季风挡在前面，挽住顾雅琪，“深更半夜，就算是赌气，拉个不相干的人？”
　　这一句简直彷如脱口而出。
　　脱口而出，语义却有些难以捉摸。江于流不知道季风是提醒顾雅琪她的底细不明。或者……如此烫脚的位置，江于流自己都感觉仿佛是来带顾雅琪私奔。
　　但事情又完全不是那样。在她们爱巢出出入入，江于流一向恭敬地如同小厮。其实无论顾雅琪，还是她自己，她们之间隐隐有种奇妙的互斥。
　　如果说江于流心里有什么顾忌，让她试图远离她们的感情。实在因为季风和顾雅琪相交多年。
　　一道去国外读书。有同窗之谊。还不止同窗。少小离家到异国他乡，文化不通，别无依靠。季风和顾雅琪很快住在一起。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只有彼此。如此数年。
　　江于流不能想象她们决裂的场景。更不能想象自己参与其中。

　　顾雅琪全不理会季风。
　　季风并未如何用力，被顾雅琪甩脱了，手就僵在半空中。再无力掩饰哀伤。话也说不出。
　　顾雅琪说，“不干涉我，那就干脆点吧。”
　　季风只摇头。
　　顾雅琪恨她隐忍，“你也好做你的合法公民。”
　　"雅琪……"季风语带咽声，“你知道的。我们能走到今天……多么难。别嘲笑我了吧。”
　　“那么今后你怪不上我了，没人让你左右为难。”顾雅琪付之一笑，“难。因为你根本就自欺欺人。到这一步，我看你真是清白？！”

　　江于流听她们如此打机锋，别说有多么震惊。只能略去谈及自己的那几句，以免不必要的麻烦。而留下的字句。季风清白吗？有谁信。

---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jj多了个攻受的分类。于是我所有文都被默认成了主受。。抬头望天。
江于流属于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的那种。。攻？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