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海水知天寒》黯雪时晴

4、面试

　　西大门悄然无事。第二天一早，传言高杰和陈望平已经提前交了贡。
　　陈望平性格最狡诈嚣张，市面上都风传顾长鑫枪击是他主使。他这一交贡，不免全市哗然。
　　熬了一宿，江于流三人被换回警局。这一天街面上格外太平，无事可说。
　　傍晚下班，老范叫了辆车，把江于流顺带捎回家。老范住在十八街旁边一个小区，江于流住再往里走两条街的另一个小区。因为和老范住得近，江于流没少受老范一家照顾。周游家里虽然不是一个方向，但时不时跑十八街附近吃饭。十八街这一片居民密集，饭馆特别多。三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形成搭档。季洪成入土那天江于流正是把二人送到这里，过家门而不入，回警局交了一趟照片。
　　晚上江于流刚吃完外卖洗完澡，正准备上床补觉，又是一记电话袭来。
　　同是一宿没睡，周游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精神，“内部消息，嘉禾大厦烧了！怀疑有人纵火。”
　　江于流愣了片刻，道，“要集合么？”
　　周游不满道，“集什么合？火还没熄呢。这事轮不到咱们。”
　　江于流不接茬。
　　周游说，“一准起个专案组。”
　　“那我要睡了。明儿再说。”
　　周游说，“别别别。你听我说。现场说燃烧散发大量气体，有毒……”
　　“那地方全是违建，PVC、三合板。有什么稀奇？”江于流说，“我真睡了。你也冷静冷静。真搞起来说不好下一觉睡在哪儿。”
　　周游说，“不是说那个毒。地库门口烧了一辆小轿车，轮胎都爆了，烧得只剩下架子。听说后备箱里屯了十几公斤冰|毒。”
　　等了片刻，周游说，“不是，咱们能不要说这种晦气话么？”
　　江于流才说，“这是虎门销烟啊。”
　　周游说，“你上次卧底不就去的嘉禾大厦？什么来路？”
　　江于流想起那天临走时阿K给他们分钱，脸上没有半分刚刚狠踹了自己一脚的不自在。阿K边点钱边腆着脸说，“妹妹，刚才的情况你可别怪我。我不意思意思，谁知道他们玩出什么花来。你要是往心里去了，现在我让你踹回来。”
　　她既没踹回去，也没多拿到半张毛票。
　　江于流说，“就是个掮客，油头滑面的。”
　　周游似乎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门道，自己分析道，“嘉禾大厦一直是‘三不管’，没听说归谁。咱们多年调查，碰冰的老大就两个。倪兆龙和陈望平。今早陈望平给季家交钱了。要我说这事太简单了，是谁家的货，一定是另一边干的。可惜这批货没人敢认了。”
　　江于流清醒起来，“咱们微信上说，别占着线了。”
　　周游说，“也是。”
　　江于流接上网络，微信群里全炸了。等火扑灭，检验科证实有燃烧残留。这一晚上轮值的，个个如临大敌。
　　江于流直等到后半夜，没接到紧急通知，终于昏昏睡去。

　　一夜过去，H市宛如未发生过任何事端。四位老大仍然稳坐在自己的地盘。顾长鑫术后苏醒过一次，前一天楼层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已经撤下。因为四位老大相继都交了钱给顾西，即是承认不管顾长鑫在与不在，都与从前一样。
　　这事态发展未免格外诡异起来。
　　H市似处于一种大地震后余震之前的奇特平静里。
　　江于流三人搭档原本在这场地震边缘最次要的位置。却又是老郑，提起了江于流卧底时没有写进报告的内容。

　　张队叫江于流跟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便衣去H市总局。这便衣不比江于流高多少，但隔着夹克衫仍然看得出身材很壮硕。留着一层胡茬，杂乱的，不像是刻意蓄起。最要紧是人非常不客气。张队敬他三分，他就没什么表情，加上长得凶悍，看起来十分无礼。江于流见到他，张队没来得及介绍，他点了点头就说，你在前面走。倒好像江于流是个犯人。
　　走出警局，这人指了指门口一辆捷达，然后头也不回就上了副驾驶。江于流靠近一看，驾驶位空着，还专门搞了辆手动挡。心里明白了大半。
　　车子刚驶出警局，转向大路，马路对面正有一辆出租车向相反方向去。
　　“跟着那辆！”
　　隔着装饰栏杆和灌木，看不到车牌。江于流紧急变道，抢着黄灯掉了头。虽然算不上高峰期，车流仍然很密。前方同一型号同一颜色的出租车少说也有四辆。
　　江于流跟在后面等红灯。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江亭，行动组三队的。您贵姓？”
　　那人一只手拨弄着手机，回头瞟了一眼江于流，“姓程。”
　　江于流便闭了嘴。
　　江于流跟着开了二十分钟。程峰说，“太近了。”
　　又开了十分钟。程峰说，“调头，去总局。”
　　江于流自己摸出手机导航。两年前的新丁培训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总局。程峰瞟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总局最大的办公室。大长会议桌。明明能坐下好几十号人。此刻显得格外空空荡荡。对面一排只坐着四位。老郑在中间。张队也在。高阳年纪最轻，在最左边，是缉毒队唯一工作上同江于流有过接触的。程峰进去，走到最右边坐下。
　　江于流走到老郑对面的位子。敬礼，自报家门。老郑很客气，不仅报了名字，还说了职务。几人依次介绍。程峰也不能免俗。
　　江于流感觉报了一箭之仇。面上丝毫不敢露出。
　　老郑介绍了一下案情。据线人回报，嘉禾大厦的货是倪兆龙的。不知道顾家使了什么手段，倪兆龙吃了亏，暂时还没有半点动静。至于顾长鑫枪击案，凶手已经离境，顾家又不欢迎警方调查。显而易见地成了一桩无主悬案。
　　顾雅琪虽然是顾长鑫的侄女，但年纪太轻，又只是女孩，原本离权力中心尚有距离。而顾家地位如同管家，对付起来不免吃力不讨好。
　　若不是接连两件要案，刑事组绝不会痛下决心派出卧底。
　　介绍完毕，便是缉毒队新任王队长主持面试。起初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加之江于流这两年经历也确实平平无奇，无甚可问。只回顾江于流警校的成绩，尚算出彩。但江于流中途休学半年，找团队跑了个拉力赛。这既是她受到赏识的原因，却又显得人不怎么安分。江于流深谙此点，一套说辞早就倒背如流。
　　王队长呷了一口茶，扭头道，“程峰，你有什么问的？”
　　程峰仍然没什么表情，“那就说一下刚才来的路上。走的什么路。跟的什么车，车牌号。”
　　张队从手机里调出地图，递给老郑看。
　　江于流平静对答。不仅车辆外形，连内饰和后视镜上挂件都详述不误。
　　“描述一下乘客和司机。”
　　江于流一一详述发型身段五官。
　　这两个问题下来，江于流并没有什么废话，也讲了七八分钟。老郑面带笑容，略有得色。其他几个也微微点头。只张队睁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像早有预料，没什么反应。
　　程峰说，“还有么？”
　　江于流思索了一刻，说，“你指什么？”
　　程峰冷笑一声。忽然撂下句话，“你干不了卧底。”
　　一时间在场几个人都变了颜色。
　　王队长急忙说，“有什么依据吗？”
　　程峰说，“有车跟着你，知道么？”
　　江于流回想，觉得那段路几乎都是主干线，车很密。值得怀疑的是一辆灰色五菱宏光，虽然不是出租车，但也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车子了，谈不上跟梢不跟梢。如果是跟梢未免太过小心，因为一直隔着车。但没办法，这就是程峰这种变态的变态考验。
　　江于流不自然地笑了笑，勉强说，“知道。”
　　“什么车？哪段路？”
　　江于流回答了。程峰不置可否。
　　四下沉默了一阵。
　　程峰说，“再给你一个机会。车牌号。”
　　江于流皱眉。太远了。她没有留心。
　　况且来的路上，她有太多值得分心的想法。
　　行动组干了两年，老范和周游人都不错，事情谈不上轻松，只是有些琐碎。钱少了点，但她除去周末玩车再无开销。
　　至于卧底，那个顾雅琪，长相固然甜美，但想必是口蜜腹剑。《倚天屠龙记》里说漂亮的女人会骗人，江于流直觉危险。如果当真给她做了司机，绝不可能像上次那样轻松过关。操着卖白|粉的心，顾雅琪却不一定要她做什么大事，给一个丫头片子当司机，搞不好半年期满一无所获。到那一刻选择要不要延期，留给江于流职业生涯的都不过是艰难和耻辱。
　　还有季风。江于流更不愿设想。不是害怕季风，那些传说中的江湖地位。更因为在她心底感受到季风带来的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江于流知道如果以她的身份靠近季风那种人，只能导向一种生活，卧底。黑不黑白不白，人不人鬼不鬼。而最终如有结局，似乎她和季风，总有一个要抱憾终身。
　　但可怕的是，她隐约感觉到这些理由反而让那种吸引力变得加倍强烈。
　　程峰哼道，“还要我说么？你觉得自己行么？”
　　江于流的神游被打断了。程峰的轻蔑激起她一股怒火。
　　他们怎么不问问，她想不想做卧底。
　　江于流现在一万个后悔。她应该把问题都答对，让程峰哑口无言。然后再在老郑开出诱人的条件时，托辞回去考虑考虑。最后断然拒绝。
　　她只不过是个小兵，真正伤脑筋的还不是这班大佬。
　　王队终于开口，“不要这么苛刻。警校才毕业两年，没接触过什么大案。我看刚才这么多问题答得都不错。已经很难得了。”
　　程峰说，“我承认底子不错。但是一般卧底都要经过至少三个月训练。现在我们还有时间给她训练吗？”
　　场面一时格外寂静。王队有点尴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江于流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虽然没有看到车牌，但是驾驶员她还是有看清楚。刚开出警局时，从后视镜似乎瞟到过那个人的身影。江于流思考从警局楼门口到大门外，再到沿街，几十辆车。其中仿佛有那么一辆五菱宏光。
　　江于流皱了皱眉，说，“车牌我确实想不起来了。车是从分局门口开始跟的。分局门口那条街上有摄像头。都查得到。”
　　王队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辆车显然不是从一开始就跟在江于流车后，那跟不上的。程峰拨弄手机时，手机就靠在大腿上，有意使屏幕倾斜，避开江于流视线。江于流根本没有当回事。
　　程峰原本已显得十分不耐烦。这时候坐正了，两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看着江于流，“好。但愿你用不着，格斗、枪。现在还测不了，约好了，下午测。别说我刁难你，这也都是为你自己安全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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