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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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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你回想年少的时节,浮现在脑海中的,有藏松园的枯木蝶影,有尚书苑的意气风发,有窗棂门畔的凄静美人,也有烧灼满目的艳艳鲜血。
你少时曾坐拥权势地位,也多得是环佩珠翠,可在那些失去那些个珍宝琉璃的时候你却从未有过一丝怅然,因为那些令你真正傲然的荣耀,都是用另一个一无所有的身份取得的。无论是何时回想,那都是令你骄而自豪的时光。
但你总觉得从前的自己是年少始懵懂,现在的自己是长成仍无知。
你并不觉得自己适合与别人相处,毕竟在父亲母亲逝去时都未有如何悲怆,对死亡淡然平静到冷漠的人更适合做一匹孤狼。狠戾与仁善从来都不会在你身上适时地出现,于是对自我的颓厌总是占据着你的内心。
于是你放弃了那位府中总管对你仁至义尽的安排,放弃了他口中所言你在三年后所有可能和也许。你凭着满身冷血和满腔无畏,握着利刃,踩着尸山血海,长成了一位“名满天下”的杀手。
若是父亲还在他会说什么呢
逆子当诛吧......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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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实一直探查着父母亲真正的自杀的缘由,因为那个你要尊称的人父亲立正叫人家砍头的传言,实在贻笑大方。谁都可以这样死去,只有他不行......可惜了大总管的好心劝慰。
要说起你在这一路上的经历,有些还是好笑的。
大多笑料都因为你的一身皮骨。你长得着实不差,便是整天披着黑袍,面若寒霜,别人若只看到这面相、身形,也总会赞一声冰肌玉骨,芝兰玉树,可惜了你那一身煞气血气,总也唬得人知道你的厉害,半步不敢接近。
曾经有过一个暗杀任务,你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就扮成了个浑不吝的公子哥混入青楼,收起那凶巴巴的模样,伪装的一股子浪荡风流,勾得满楼玉软花柔的姑娘往你那凑......
任务到最后,目标被你干净利落地一刀砍下,把那些姑娘们吓得小脸惨白,哆哆嗦嗦得聚在门角,抱成一团,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而你刚翻过青楼角门,就转头就看见花魁顶着个幕篱,俏生生地立在后门帘边,要和你私奔。
花魁期冀着,时不时踮起脚向里望,而你一边蹲在房檐上算着时间甩开追兵,一边想着这个姑娘是不是话本子看得太多看傻了。你要是一个人跑,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追得上,但再带上一个人,那就没定数了。于是你趁着时候未到,回空了人的花楼捡了朵形制普通的金簪,钉穿了那姑娘的幕篱,将她吓回了楼阁里,干干脆脆断了那姑娘的那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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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独来独往,算得上友人的这么多年也不过寥寥数几。只是人在这世间,终究还是会有许多羁绊,与一个人,与许多人,不论你愿还是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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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挥剑斩恩师的同一天,你救下了一个小儿郎。
这是怎样的一天
你头一次那般怒那般怨,那般心软又那般悲怜。
怜谁啊?
我又有何面目祈人怜啊?
你握着剑,呕出一口血,驱马杀出了重围。
你在无边的雪原上纵马狂奔,风雪如刃,冷硬如刀,像是要将一整张面皮寸寸剜下,管那之后的鲜血淋漓。
座下白马最终被半人高的雪拖得精疲力竭,长嘶一声栽倒下去。你也倒了下去,却是如躺一般地倒进了绵软的雪里。与这绵软相对的,是刺骨的冰寒。
你握着剑挣扎着爬起,卸下马上藏着的一点干粮油布,朝着隐约的灯火走去。
你听清了前方的欢歌笑语,看清了府邸楼阁的灯火通明,鼻尖飘过的却是一股血腥腐臭。雪凝得住尸块,冻得住血液,盖的住颜色,但这白净到圣洁的东西终究掩不住那肮脏腐臭的人心。
你知道,这就是那位“恩师”所说的你应该接下的任务。
你扯了扯嘴角,满身的冷血又在翻涌。你把剑从剑鞘中一点一点拔出,满腔的无畏下了指挥。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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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靠在墙根躬身喘气,那屋内寥寥几人就敢屠这小村,自然每一个都不是善茬,怎知后面会不会又有人来,你只能速战速决。
身上的旧伤叠新伤,任是神人也撑不住。伤口有大有小,深浅不一,血流得又实在太多,眼前发黑,手上的剑仍然凝着血,耳边静得仿佛能听见满屋烛蜡灼烧融化和灯花的噗嗤声,脑子里却又是嗡嗡鸣鸣。在独属于死亡的寂静下,你愈发粗重的呼吸声和重如擂鼓的心跳太过于格格不入。待气息稍缓,便是天凝地闭。
你咽下一口血,撑起身子站起来,四周巡视,终于望到了主座的桌案上一件厚实没有脏污的白狐裘。它看着就暖和厚实,甚而在烛焰下泛着银光,摊开来是处处简洁精致。你草草披上,将身上拢得严严实实,皱眉看着垂落于地许多的布绒,毫不怜惜地胡乱绑起,只觉得这狐裘着实宽大。也怪不得没沾血,这摆的巧妙,放得尊贵,而刚杀的那几人却是没有配得上这身衣服的,自然没人愿意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办宴席,自己下自己面子。
这也有可能是要上供的东西。
你看了看窗外,依旧下着雪,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把剑收入鞘中,以剑撑地,裹着白狐裘,再掏出油布闷在身上,加快步子到后院找马匹。
逃命总是要跑得快些。
当你步履匆匆向外赶时,却在柴房拐弯处嗅到了血气,一转头却是用木条封死的门与窗,不远处楼阁的灯火浅浅照在此处,缝与缝之间的阴影却只透着幽寒。
你心上一惊,反手刀连刀鞘劈裂木板,再抬脚踹碎,跃入屋中,只看到一个小儿郎,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