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日暮云》江东倜傥生

4、第 4 章

　　胡韵声说道：“我倒是挺想去看的，《桃花扇》颂扬史阁部坚持抵抗满清，壮烈殉国的义举，能给国民爱国热情带来很大的鼓舞。而今日本人侵占我东三省已达数年，现在又觊觎华北、江东等地，我们青年读书人应当呼吁民众，为抗日救国事业奔走呼号才是。”紧接着现出一种不好意思的神情，微微低头续道：“只是我已经答应去参加一个好朋友的订婚仪式，这次只能辜负你的一番盛意了。”
　　薛兆铭道：“这倒可惜了，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过朋友订婚也是一件大事，确是非要参加不可。但我既已特意给你定了一张戏票，就给你留在这里了，况且这戏要连续上演两天，你周日也可以来瞧瞧啊，总之，在于你吧，我心意已经到了。”胡韵声笑道：“那我就老实不客气，欣然领受了。”他们在客厅里谈了会儿话，快到中午，薛兆铭便拉着他一起到后房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胡韵声身体痛感还不曾恢复，薛兆铭陪着他下了几局围棋消闲解闷，就这样，不知不觉的一天就过完了。
　　胡韵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闲居无事，偶尔薛兆铭会找他来喝会儿茶随意聊上一会儿天，当他自己独处时不是捧着一本诗集在小院里悠哉读诗，便是坐在书桌旁找一本古典小说来看。到了星期四这天，门房里王四送来了一封信和一张请柬，看那请柬，用了一张大红彩纸套着，想着无疑是张弘毅的订婚观礼请柬了。拿起那封信，见信封上写着：“韵声吾儿亲启”，是他父亲给他写的一封回信。他毕业后一天曾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说他已经毕业，想在北平与同学朋友再相聚一段日子，晚几天返乡，告诉父母不要牵挂。他拆开信封，只见信上写道：
　　“顷得吾儿家信，获知吾儿大学业已蒇事。自儿离家独身北上求学，至今凡历四稔矣，吾与汝母向来对汝付以厚望，汝四载寒暑之功不辍，终能学有所成，不负众望，遂使老怀弥慰。汝言欲于北平盘桓数日云云，念之可也，同窗之情，乃人生友谊之最为宝贵者也，宜当珍而重之。然近年因汝求学之故，吾父子相聚时少，离别时多，吾与汝母年事已高，而膝下惟汝一子，舐犊之情胜过旁人倍蓰。汝离家时，汝母常多挂念，恐汝自小娇惯，不克事事周到，未必便照料好自己，每思之綦切，凭窗拭泪，不能自已。兹中秋佳节将至，汝母亟盼汝尽早归家，使一家人得以团圆，共享翕翕融融天伦之乐。故汝暂留北平虽可，必得中秋之前旋里归家，以全父母之念，儿其记之！”
　　他看完这封信，想起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感受父母爱己之深，不自觉垂下泪来。
　　胡韵声的父母生他时已四十有余，如今已过花甲之年，他上面有一个姐姐，长他五六岁，几年前嫁给了一个国民党元老的三公子。他们家世代是书香门第，家境殷实，父亲是光绪十六年的进士，年轻时曾倾向过洋务派，后来看到朝廷自上而下腐败严重，国事日非，内忧外患之下，仍变本加厉，不断搜刮剥削百姓，因此对朝廷十分失望，于是更加廉洁奉公，只求独善其身，壮年时便已做到知府一类的四品官员。再后来，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上书光绪皇帝发起了戊戌变法，给胡父点燃了一丝希望的火苗，但只经过了百余日，这场浩浩荡荡的维新运动便被慈禧太后阻断，从而偃旗息鼓，以失败告终，从此胡父明白腐朽没落的清王朝已病入膏肓，彻底无可挽救。在辛亥革命以前，胡父也曾对革命党人暗中加以过援手，民国成立以后，收到民国政府的邀请还曾在教育部供过职，之后由于不满时政，携妻挈子，辞官退隐故乡江宁一直到今。
　　胡韵声坐在一张摇椅上，想着父亲的信，父亲让他赶在中秋之前回家，他定当遵照，况且今天才刚八月初一，距中秋节时间还长。大学里还有一些离校手续没有办理停当，时间裕如，现在还不必着急。倒是想到后天将要参加张弘毅的订婚仪式，应当着意打理一番，于是走进卧室的梳洗台前照了照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用左手摸了摸脸，面庞稍微有点清癯，头发长长的蓬在一边，下颚上也长出了一丛胡茬，心里想道：“我这几天不曾出门，镇日价闷在房里，果然整个人憔悴消瘦了许多，后天参加弘毅的订婚宴，这副模样怎么好出去见人呢？”于是洗了把脸，梳了梳头发，走出宅门，在路边叫了一辆车子，往街上行去。在街上找了一家理发店理了头发，修了胡子，又去街对面一家澡堂子，泡了身澡。看看天色已晚，肚子也正饿了，于是去前边不远处找了一家扬州菜馆子，点了几个平时爱吃的扬州菜，吃完坐了车子又回到了住处。
　　第三章：因送丽姝赴宴迟
　　到了星期六这天，天只微微发亮，胡韵声就已经起床了，洗了把脸，吃过早饭，一看时间，才刚过了七点钟，弘毅的订婚礼是在中午举行，时间还早，不妨把大学里需要用到的办理手续的材料给整理好了，再去不迟。于是坐下，开始抄写材料。等到十点的时候，他穿起一双皮鞋，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西装，把头发梳得油滑光亮，坐辆车子出门去了。
　　行到一处窄窄的街巷，只见有一辆人力车子，停在前面，阻住去路。原来有一个女子，拦住了前面的车子。看那女子，年纪不大，穿了一件藕白色印花旗衫，用一个银白色发箍挽着乌云似的秀发，一张粉嫩的鹅蛋脸上因着急微微渗出几粒汗珠。听她对前面那中年汉子用近乎求恳的声音说道：“先生，我真的有非常要紧的急事，请您把这辆车子让给我好不好？我可以替您出下一辆车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