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晗光来

21、第 21 章

　　【四十一】
　　“有事”江城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冯涛。
　　冯涛没看他，目光穿过直视后边儿的顾一无。
　　“找你聊聊。”他说。
　　“没什么好聊的。”江城说完拉着顾一无就往外走。
　　顾一无轻轻扯了下袖子，小声地说：“你先出去吧，等我一下。”
　　江城看着他睫毛垂着的样子，心好像被谁捏了一下，转头瞪了冯涛一眼，走到门口去了。
　　“诶，再走远点，”冯涛喊了一声，“我给他留点面子。”
　　江城再往边上挪了挪。
　　冯涛看着他呆的地方，笑了一下。
　　怪瘆人的，江城转过头。
　　冯涛居然敢一个人来，顾一无还挺奇怪的。
　　如果他不是一个人来，顾一无刚刚就跟江城走了，今天穿的衣服他都挺喜欢的，而且是昨天才换的，舍不得滚地上。
　　顾一无看着冯涛，等着他开口说话。
　　冯涛也看着他，但一直没说话。
　　冯涛跟顾一无差不多高，比顾一无壮实点，说矮也就矮了一两厘米，垫个鞋垫看起来就差不多。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你挺能耐啊，还敢唱Mon écho。”冯涛终于开口了。
　　顾一无没说话。
　　“顾一无，”他凑得近了些，“你不配唱小欢老师最喜欢的歌。”

　　顾一无想起自己第一次听这首歌，是下课后小欢老师的手机铃声在响。
　　姚欢接完电话之后，几个小朋友扎堆去问老师歌的名字。
　　那时顾一无和冯涛的关系还不错，至少是见面会打招呼的类型。
　　姚欢笑笑说，小朋友还要长大些才能听呀。
　　冯涛挥了挥拳头说，我都二年级了!
　　顾一无软软地赖在姚欢身上，老师你就告诉我们嘛。
　　姚欢笑着抱了抱顾一无，那你们可要记好啰，这首歌叫Mon écho。
　　回忆到此结束。
　　顾一无回过神，重新看着冯涛。
　　“如果不是你，”冯涛接着说，“小欢老师就不…”
　　后面的话被顾一无一拳打断了。
　　冯涛愣了。
　　这是顾一无从小学到初中再到现在高一下学期，第一次还手。
　　以前不论他怎么打怎么搞，顾一无从来没吭过一声，更别说还手了。
　　冯涛用脸结结实实接了一拳，愣在原地，摸了摸嘴，没血，然后突然笑了。
　　“我他妈不难过，”顾一无揍了冯涛一拳后突然开口，“是吗”
　　“小欢老师死了，我不难过，是吗”他看着冯涛，继续说。
　　“你以为你是谁啊，”顾一无揪着他的领子，“正义的使者吗”
　　“小欢老师死了我他妈不难过啊!”顾一无对着冯涛吼了出来。
　　他挺少这么失态的，毕竟从小就要学会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无论是在家里冷漠的爸爸那里，还是在一直担心他过得不好的妈妈那里，或者在学校玩得好的小伙伴里，他都尽量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藏起来，不影响其他人，自己跟个狗似的一个人默默地舔伤口。
　　虽然有时候藏的挺不像的，但好歹是藏起来的。
　　但是吧，人憋久了是要炸的。
　　没有任何信号地，一瞬间，就炸了。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哪根稻草是最后压垮他的那根。
　　比如现在。
　　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吼出来。
　　“我他妈也难受啊。”顾一无说完最后一句话，松开冯涛的衣领，没再管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然后走了出去。

　　江城在外面已经要站疯了，看到顾一无终于走了出来，顿时松了口气。
　　“你洗脸了”江城看着顾一无脸上挂着的水珠，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抽了张给他。
　　“嗯。”顾一无接过纸，低低地应了一声，有点儿鼻音，只埋着头地向前走，没再继续说话。
　　江城跟着他往前走，也没问他到底在里面和冯涛说了什么。
　　往后看了一眼，冯涛站在厕所门口，也看着他们。
　　江城把头转回来，余光里是顾一无微红的眼圈和快要红透了的耳朵。
　　他一直觉得顾一无其实挺神奇的，情绪变化不能看脸，看脸看不出来，得看耳朵和脖子颈。
　　难受的时候，脖子颈就是抽着的，拉出的线特别明显，青筋会爆出来一根，不是特别显眼，但仔细看就能看到。
　　想哭的时候，耳朵要先红一段时间，接着就鼻子尖儿红，哭了之后眼圈就红，耳朵也要红透，都红得挺明显的，而且很久都不会消褪。
　　“要不找个人少的地方吧。”江城说完，没等顾一无回答，拉着他直接往小树林里走。
　　那边人本来就少，现在运动会，大家都聚在操场上，就更没什么人了。
　　但是江城失算了。
　　没想到这边竟然还有对狗男女在这里苟着。
　　“艹，”江城把顾一无挡在身后，看着眼前的白毅和梁枍，“你俩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本来正甜蜜着呢，江城突然一个人影闪过来，俩人还以为是哪个老师来查岗，吓得立马分开了两米远。
　　“我…江城”白毅从石椅上下来，尴尬地笑了笑，“我俩…这不谈情说爱呢嘛。”
　　梁枍也冲江城尴尬地笑了笑。
　　这运气啊，江城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
　　“那你你俩继续谈继续说吧，不打扰了。”江城说，然后拉着顾一无往回走。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刚拽的不是顾一无的袖子，是手腕。
　　【突然尴尬】jpg.
　　一边走着一边觉得顾一无的手腕比想象中的还细。
　　走了一段，顾一无突然停下，抽出手，伸了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江城的腰。
　　“回操场吧，”声音还是带着点鼻音，估计不到晚上是好不了了，“我答应了徐霖去看他比赛的。”
　　“好，”江城十分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他什么比赛”
　　“跳远。”顾一无嗓子都有点儿哑了，不知道是被冯涛气的还是这么久把情绪憋在心里硬生生憋出来的。

　　“刚刚江城后边那个人是顾一无吧，”梁枍把白毅扯过来，“他俩牵着手，在谈恋爱啊”
　　“我不知道啊，”白毅也是一脸迷糊，“我很久没跟他们说话了。”
　　“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嘛!”梁枍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每天一下课就来找媳妇你，哪有时间跟他们俩大老爷们说话，寝室又不在一块儿，再说，他俩早出晚归的，路上也遇不着。”白毅委屈地撇了个嘴。
　　梁枍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也是，不管了，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四十二】
　　“怎么办，”徐霖扯了扯秦晗的袖子，“我紧张，等会不会跳个一米一吧”
　　一米一是绵中跳远最矮成绩。
　　要问怎么知道的，那就不得不说绵中真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学校，不仅要记录最高成绩，最矮的也要记。
　　当然，是在真实状态下的，故意擦边的不算。
　　“不会不会，”秦晗温柔地笑了笑，揉了揉徐霖的卷毛，“又没人笑你。”
　　“无子答应来看我的，”徐霖扭头四处找着顾一无的身影，“不会没来吧”
　　顾一无和江城终于穿过几十对狗男女到了比赛场地，在沙坑对岸给徐霖挥了挥手。
　　徐霖也兴奋地给他们挥了回去。
　　秦晗无奈地看着徐霖，笑了笑。
　　顾一无在对岸对着徐霖打了个响指，竖了竖大拇指。
　　徐霖也迅速的回了一个响指。
　　这是他们俩的暗号，每次徐霖紧张的时候，顾一无只要在场，就会给他打个响指，做个积极暗示。
　　徐霖松了口气，开始十分认真地做准备活动。
　　秦晗在旁边帮徐霖拿着衣服，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加油啊。”

　　徐霖最后跳了个四米八，顾一无不知道最终排名怎么样，反正徐霖跳完，他去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你不多留一会儿”江城走在顾一无旁边，问。
　　“人多。”因为冯涛，顾一无今天一天都不太想说话了。
　　想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儿，塞进玻璃壳里。
　　碰到壁的时候，有安全感。
　　江城抓过他的手，扣了扣手心。
　　“那走吧，带我们家小八爪去个好玩的地方。”江城脱口而出。
　　说完“我们家的小八爪”，江城自己都吓着了。
　　好在顾一无今天情绪不对，没有注意到这些。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顾一无跟着江城到了教学楼天台。
　　很宽，很大，很广。
　　在上边能看见一整个操场和教学楼。
　　很多楼，很多人影点子，还有很多树。
　　顾一无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事物，“这里不是不让中学生来吗”
　　“我不是中学生啊，”江城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小学生。”
　　顾一无被他逗乐了，对着空气笑了两声。
　　江城看着他也笑了笑。
　　“正经点，”顾一无笑完了说，“你怎么有钥匙”
　　“一个朋友给的，”江城说，“挺牛逼的一个人。”
　　“有你牛逼吗”顾一无看着他。
　　“那还差点。”江城回答。
　　“边儿去，”顾一无用手在面前圈了一大片天，“你脸得有这么大了。”
　　江城按着顾一无的手，往自己脸上比划，“明明就这么大。”
　　顾一无摸到江城的脸，愣了愣。
　　“怎么了”江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好，不像俩正常男性同学在一起会做的事儿，连忙松开了手。
　　“你脸真软呐。”顾一无又抬手摸了摸。
　　啊。
　　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
　　唉，白担心一场。
　　顾一无放下手，重新趴在栏杆上，非常小声地说：“谢谢，带我来这里。”
　　话散在风里，风把顾一无的刘海吹起来。
　　要不是江城耳朵好，估计都没能听见顾一无这句话。
　　他笑了笑，抬手想摸一下顾一无的头。
　　快要摸到的时候手僵了一下。
　　然后放回来，和顾一无一起趴在栏杆上。
　　“没事，你是我朋友。”江城说。
　　朋友…吗。
　　顾一无在心里把江城的话重复了一遍。
　　除了徐霖以外的…朋友吗
　　他笑了笑。
　　“谢谢你江城，真的。”
　　“诶，”江城偏着头看他，“别说谢谢了。”
　　“啊”顾一无问，“为什么”
　　“挺客气的，你对很熟的人说谢谢吗”江城手圈着栏杆，脸也贴着栏杆。
　　“说啊，我不是对你都要说谢谢吗。”顾一无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不是礼貌吗”
　　我不是对你都要说谢谢吗
　　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已经算很熟的人了啊，突然就开心起来。
　　“…噢，”江城说，“那你可以对我不那么礼貌。”
　　我要做你生命中那个最特别的人，不论以什么形式。
　　顾一无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要求别人对自己不礼貌的，偏着头看了江城一眼，“傻逼。”
　　“傻逼就傻逼，”江城抬头看着天，还挺蓝的，“傻人有傻福。”
　　“傻人是有傻福，”顾一无顿了顿，继续说，“傻逼可没有。”
　　“艹，顾一无，”江城咬了咬牙，“小心我抽你。”
　　“来啊，跆拳道红黑带等你挑战。”顾一无挑了个眉，小小地嚣张了一下。
　　江城看着这个样子的顾一无，特别可爱。

　　“你们两个走哪去了!”晚自习回到班上，顾一无和江城排排站着，十分乖巧地听着叶波主任的训斥。
　　下午玩的太嗨，忘记要先集合再回班了，坐的满满当当的教室里突兀地留了两个空位，还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走廊上去给我罚站!顺带值日一周!”叶波继续怒吼。
　　“…哦。”顾一无和江城默默地轻声移动到了走廊上。
　　两人背贴墙壁站在走廊上，顾一无看了眼江城，叹了口气。
　　江城看了眼顾一无，也叹了口气。
　　顾一无再看了眼江城，又叹了口气。
　　江城看着他，小声说：“没完了”
　　顾一无继续叹气。
　　江城抽出手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嘶，疼。”顾一无摸了摸被弹的地方。
　　“啊真的我控制了力道的啊!”江城立马紧张兮兮地看着顾一无。
　　“傻逼，”顾一无从手指缝里看着江城，“骗你的。”
　　“艹，”江城瞪着他，“你今天有点欠扁啊”
　　顾一无压着声笑了笑。
　　“罚扫地不够是吧!”叶波走出来，“还说话!还笑!”
　　两人立马站直了，没再说话。
　　这一站就站了四十多分钟，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顾一无腿都要站麻了。
　　进教室的时候还得靠江城扶着才能进去，不然得跪。
　　“你一点感觉没有吗，”顾一无不服气地看了看江城，“站那么久呢。”
　　“还行。”江城拿了本习题开始做，刚刚在外边干站着，浪费了大半节课，这会儿得加紧补回来。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顾一无也抽出一本练习册，甩了甩头发开始投入地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