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上蔓枝》愚者持衡

6、第 6 章

　　冬晨里的银雾渐渐散开，一束光突破云朵的阻拦打在了大地，随后，第二束、第三束……
　　整片大地都被照亮了，公鸡打着鸣，将人从梦中拉起。

　　陈蔓枝偶然听得赵公馆的佣人说陈卓丽患了病，于是向李妈请了假，提着果篮去探她。
　　佣人引她上去，陈卓丽现下住在阁楼里。

　　女人躺在床上，盖着张半旧不新的棉被，从角落里还支出几根线，长长的。
　　她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咳，屋子里局促得紧，像是许久未住人一般。

　　陈卓丽原先烫过的发失了光泽，发尾枯黄地分了叉，像有了意识，急切地想从她头上逃离、分出去，陈卓丽脸色苍白着，散发出微苦、清冷、恹恹的气息，专属于病人的那种气息。

　　阴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半明半暗中，竟似个幽灵。

　　陈蔓枝每次见到陈卓丽时她总是烫着恰到好处的卷发，穿着时兴的衣裳，画着精致的妆容，未曾见过这般模样，像是过了花期的牡丹般。

　　王安明外头有了人，陈卓丽一病，他就搬了出去，那人陈蔓枝没见过，只听说是个文静的老师，和陈卓丽很不一样。

　　出了王家，陈蔓枝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着，离请的假还有半天。

　　天上飞过几只鸟，她仰头看着，它们结伴着，在淡蓝色的天空中留下几道痕迹，久久不散。
　　或许不论是什么，到这世上来走一遭，总要留下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确确实实来过吧，她这样想。

　　渐渐的，陈蔓枝走到了一家咖啡店门口，她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是进去了。

　　点了份甜品，没动勺子，只是静静地发着呆，身后的帘子里传来谈话声，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或许正在约会吧，陈蔓枝漫无边际地想着。

　　起先只是平常的交谈，聊些家常，忽的，女人用手富有节奏地在桌子上敲了几下，陈蔓枝眼神一凝。

　　那是交流暗号，上辈子长官教过的，女人说：一月后，东码头，埋伏。
　　陈蔓枝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是草莓味的，专属于奶油的香气在嘴里迸开来。

　　她想起来了，那时报纸上的头版就是百乐门老大程晓深东码头中枪，不治身亡。
　　机会来了，陈蔓枝用勺子挖着蛋糕，平静地想。

　　又过了十几日，陈卓丽死了，陈蔓枝听人说她是病好后抽大烟死的，大烟可真害人啊，她想。
　　陈卓丽在这世上走了一遭，留下了这些传闻，那她呢，她会留下些什么呢？

　　日子如水，平淡地晃过，唯有赵易笙，是这水里的糖。

　　是夜，百乐门门口车水马龙的，霓虹灯发着五色的光，绚丽夺目。
　　陈蔓枝已经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在这里蹲守着，忽然来了一辆车，坐的好像是个大人物，管事的殷勤地打开了车门，请那人进去。

　　见此，她快步上前拉住了管事的，管事转身上下扫了她一眼，上身穿着松花短袄，下身着了一天烟蓝色的长裤。

　　穿的朴素却长相清丽，便以为她是来这里谋差事的，刚想叫人带她去后台，陈蔓枝却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管事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然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叮嘱人看好陈蔓枝，便独自一人匆匆走进去了。

　　陈蔓枝也不慌，只是笑盈盈地站在那儿。
　　不多时，管事的便带她进去了，陈蔓枝注意到大厅里的侍者视线总是若有如无地在看她，风吹起其中一个的衣裳，她还看见了枪。

　　陈蔓枝嘴角翘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慢悠悠地跟着管事。
　　程晓深搂着一个旗袍开到大腿的歌女坐在沙发上，歌女手搂着程晓深的脖子用唇将酒渡给他。

　　陈蔓枝一进去便见着这画面，她同程晓深行了一个礼，“程爷好。”。

　　程晓深把玩着歌女的手指，道：“小姑娘，听说你找我。”
　　“程爷，我要同您谈谈安斯的事。”陈蔓枝道，程晓深闻言，眸色沉沉地看了一眼她，然后松开了歌女的腰。

　　那人撅起嘴用手点了点程晓深的胸口，扭动着腰肢走了出去。
　　见人走后，陈蔓枝道：“听说程爷您三日后要去东码头。”
　　程晓深倒酒的手停了一瞬而后又恢复正常，“哦，听谁说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陈蔓枝抿了抿唇，看向程晓深，“程爷，我这人直肠子，就直话直说了。”后又走近几步，道：“东码头有人要埋伏杀您。”

　　程晓深喝了一口酒，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呢？”
　　陈蔓枝笑了一下，“三日后您找人替您，一切都见分晓，若是什么也没发生，我任凭您处置，我就住在赵公馆。”

　　“倒是个有骨气的，想要什么？”
　　“我只要程爷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呢。”
　　“三日后我再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