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十一章 三年之约 ...

  •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天气有时晴,有时雨。有阳光的那一天,雪曼呆呆地站在门前,渴望身边能多出一个江笠笙的影子。下雨的那一天,雪曼傻傻地坐在窗前,听雨,盼望着窗前能忽然跳出一个江笠笙的黑影。有风时想他,无风时念他。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凉。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她的思念也越来越浓。终于在中秋节的前一天,雪曼再也忍不住这样漫长的等待,她冒险乔装打扮,偷偷跑到军校大门附近等江笠笙出现。她不知道江笠笙会不会出现,可是,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见到他的办法了。从军校出来的人群渐渐散去,雪曼像在大海捞针似的搜索着那副熟悉的面孔,她见到他了。江笠笙左手揣在裤兜里,大步地从军校走出来,低着头,他在雪曼眼里是那么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就连他右手摆动起来的样子都感觉能掀起一阵狂风似的。所有人都结伴而行,只有江笠笙孤孤单单地一人走着,他与李向前绝交后便没有再去认识新的朋友。雪曼本想立刻冲上去打招呼,可又害怕被人认出,所以一直在江笠笙身后跟了两条街。江笠笙早就察觉自己被人跟踪,故意绕到另外一条背街里去,绕着绕着,雪曼就把江笠笙跟丢了。就在雪曼慌乱失措之余,江笠笙突然闪到她背后冷冷地问道:“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雪曼听见是江笠笙的声音,心里忽而由慌张转变成欢喜,她猛地回过头来,眼里闪烁着迷人的光亮,紧紧地盯着江笠笙。
      “哦,原来是你!”江笠笙戒备地神色也缓和许多。
      话音刚落,雪曼便踮起脚往江笠笙嘴上亲了一下。江笠笙恍然间失了神,等反映过来时,雪曼已经在一旁偷笑许久。
      “我好想你。”雪曼脸上洋溢着幸福地笑,“你想我吗?”
      “我...”江笠笙心里十分矛盾,这些日子,他有想起过她,只是在某个不经意地瞬间,忽然就这么想起了。他抓抓脑袋,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你怎么来了?”
      “我刚刚说了,是因为想你啊!”雪曼像个小孩似的,绕着江笠笙走了一圈,“你瘦了。”
      “我...”江笠笙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怎么不经过同意就随便亲我?”
      “你没经过我的同意也让我亲了你呀!”雪曼觉得十分有趣,“难道你亲不得嘛?”
      “哎,算了。”江笠笙摇摇头,想想也罢,如今已是新时代,自己也不可太做作,听留过洋的老师说,外国人见面都用亲吻打招呼,想必她也是受了这样的思想吧,于是又换了话题问道,“你一个人出来的吗?被发现了怎么办?”
      “明日中秋,我趁母亲忙乱之余偷偷跑出来的。”雪曼望着江笠笙,眼里没有一丝畏惧,喜欢或许真的可以让人变傻,变疯,变痴吧。“我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因为...”江笠笙挠挠后脑勺,他想不出来为什么,“没有找你的理由。”
      “没有理由也是理由咯。”雪曼还是一直笑着,“那以后我给你找一个寻我的理由如何?”
      “什么?”江笠笙认真地问。
      “说你想我啊!”雪曼傻傻地看着他。
      “你别闹了。”江笠笙脸上终于忍不住挤出一丝笑意,“快回去吧。”
      “当真不想我吗?”雪曼突然认真地问道。
      “我...”江笠笙觉得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于是转过身去说,“我不知道!”
      雪曼没了声响,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你回吧。”江笠笙关心道,“若被发现,又该受罪了!”
      说完,自己先往前小步走去。雪曼见江笠笙离开,猛地冲上去从背后挽住他的脖子说:“说你想我。”
      “别闹了!”江笠笙有些生气地推开她,“不要再捉弄我了好不好。”
      雪曼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一时间,眼泪簌簌地从眼眶里顺流直下,江笠笙见了又于心不忍,只好小步走向前小声说道:“有想起过你。”
      听见这话,雪曼就像一个刚刚摔倒的孩子,前一秒还在大哭,后一秒就因为得了糖似的笑起来。
      “明晚夜深来找我好么?”雪曼似恳求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看月圆。”
      “我尽量吧。”江笠笙关切地说,“你快回去,别被发现了。”
      说完就大步朝相反的方向离开,雪曼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我等你啊!”江笠笙没有在回应,他心里有些慌张,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还没有做好接受爱情来临的准备,而内心某个隐藏的角落却被雪曼早早地唤醒,他有些惶恐与不安。他希望自己是因为爱而爱,无关未知与好奇。这一夜,江笠笙内心矛盾极了,他不懂爱,却也渴望尝到爱的滋味。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听闻雪曼对自己说“我好想你时。”心里只觉得奇怪,甚至觉得不真实。他也曾想过,像雪曼这样的女孩子,真的会有爱吗?自古以来,浪子无义,戏子无情,他想着她不过是想要玩弄于他罢了。
      中秋夜里,金娘在百夜楼宴请了不少达官贵人,雪曼装扮成嫦娥仙子模样,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在座不少来宾,为她婀娜的舞姿痴迷,对此金娘十分满意。舞后,雪曼去后台换了衣服,来到宴客席,马局长及身旁的一些同僚个个对她刚刚的舞蹈赞不绝口,雪曼不温不火的回应着。说罢,副局长端起酒说什么也要先敬她一杯,雪曼推说自己最近着了风寒,不便饮酒,可副局长还依旧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马局长见雪曼第一次皱眉,知道她当真不想喝,于是假装咳嗽几声,副局长只好自讨没趣地将杯子收了回来。金娘见雪曼深情恍惚,以为她真着了风寒,便命人将她送回家去,也怕一会马局长喝醉了酒,借酒胡来。
      月亮躲在树梢中间,像在地上撒了一层白霜。或许是过于思念江长世的缘由,江母吃饭时没忍住偷偷地抹了抹眼泪。江笠笙见了,便凑到边上去哄她,没一会儿,江父便问:“你如今也不小了,可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自然是会想的。”江笠笙回答。
      “想过就好。”江父说,“若你真能沉下心来,等你军校毕业就把码头那边的产业交由你打理。”
      “家里的产业还是劳烦您自己打理吧。”江笠笙无奈地说,“我有自己的打算!”
      “你能有什么打算?”江父不满道,“你现在衣食住行都得靠家里这点产业!”
      “难道我就不能过我自己想过的人生吗?”江笠笙扔掉手里的筷子抱怨道,“为什么哥哥想做什么你都支持,为什么一到我这里,你就总不满意呢?”
      江母见气氛又开始不融洽起来,难得过节可以好好聚在一起吃个饭,不希望弄不愉快,所以拼命在中间做和事佬。
      “你哥哥会像你这样忤逆我吗?”江父责骂道,“你哥哥踏实上进,仁义忠孝,你不如他万分之一!”
      说完就一直咳嗽不断,江母赶紧端来一杯茶给他顺气,还不停地劝慰道:“孩子小不懂事,不必再与他较真了!”
      “他如今变成这样,”江父瞪着江母厉声呵斥,“你也有责任!”
      “是我不好!”江母说着眼泪就顺着眼眶下来,“老爷要生气只管生我的气好了!”
      “我只不过是比哥哥爱玩闹罢了,你至于这么贬低我吗?”江笠笙见母亲如此卑微模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母亲为你奉献了自己大半辈子,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又何必一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模样?”
      “逆子,你给我滚!”江父的怒气被燃到最高点,他顺手拿起眼前的碗就朝江笠笙头上砸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江母见江笠笙的额头瞬间流下鲜血,吓得赶紧用身子护住他,另一边也不忘记向老爷求情,而江父则一直叫骂着让他滚。江笠笙就在这样不断地哭号与叫骂声中离开家门,那时候他在心里想过,再也不要回来了。
      月亮还是很圆,月光依旧亮着,夜已经很深。
      江笠笙大步地走到雪曼家里,十分熟络地爬到她窗前,进房间后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一次,雪曼的等待终于没有落空。她满怀欣喜地看向江笠笙时,却不曾想到他会有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惊吓并没有使雪曼乱了方寸,她赶紧跑去找来急救箱,一边翻找着止血用的东西,一边低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江笠笙沉默不语,只见雪曼翻出碘酒、棉签与纱布,她用棉签沾了一些碘酒上去,然后关切地对江笠笙说:“清理伤口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疼,你要忍着一点。”江笠笙还是没有回应。当碘酒碰到伤口的时候,江笠笙好像被一阵刺痛清醒过来,他下意识的躲闪让雪曼心疼不已。
      “告诉我,怎么了?”雪曼低声地说,“让我分担你的痛苦,好不好?”
      “父亲不喜欢我。”江笠笙长叹了口气,“他希望我死。”
      “这伤口是他打的么?”雪曼心疼道,“虎毒不食子啊,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江笠笙嘴角高高上扬着,他对着雪曼微笑,可眼睛里的泪水却如洪水似的泛滥。雪曼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都碎了一地,两只手捧着他的脸,不断地亲吻着他脸上的泪水与伤疤。
      “没事了。”雪曼笑笑,“还有我呢!”
      “你想要的我一点也不具备,”江笠笙很丧气地看着雪曼,“所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不知道。”雪曼眼里闪着光,“我只知道想起你的时候,就仿佛被整个春天拥抱着,被阳光包围着,被轻风抚摸着。见不到你的时候,会想你念你。见到你的时候,总盼望着时间凝固,这就是我内心告诉我的答案!”
      江笠笙望着她通红的脸蛋,清透的眼眸,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心微微地动过。雪曼深情而又坚定的眼神让江笠笙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抱住她,他渴望被温暖,被理解,被懂得。
      晚风成了今夜的过客,他们在昏黄的灯光下相拥许久。过了片刻,雪曼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将他推开,然后从医药箱里拿出纱布,小心翼翼地在江笠笙额头受伤的地方缠了一圈。
      “疼吧?”雪曼摸着他的伤疤说,“明天还得去给大夫看一看,我可能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去,所以你自己记得去可以么?”
      江笠笙点点头,然后沉默着。雪曼见他不言不语,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从小学习过那么多讨好男人的招式,如今却发现在江笠笙身上一个也用不上。
      “你会跳舞么?”雪曼忽然灵光一闪地问。
      江笠笙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然后摇摇头。
      “让我教你吧!”雪曼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拉起他来。
      江笠笙跟着雪曼站起来,一只手被雪曼紧握在手里。雪曼走到梳妆台旁边的摆放台那放起音乐,随后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扭动起来,江笠笙则像棵柱子似的站在一旁一动不动。雪曼见他一愣一愣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说:“真喜欢你这傻傻地样子!”
      “喜欢我这么冒险的事情,”江笠笙顿了顿,“你确实想好了吗?”
      “不需要想。”雪曼坚定地回答,“是你没错了!”
      “我总担心,我给不起你要的一切。”江笠笙说。
      “小傻瓜!”雪曼微微一笑,“你就是我的一切啊!”
      “我......”江笠笙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股不安的情绪涌现出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当真爱眼前这个姑娘吗?
      “好啦!”雪曼的左手拉起江笠笙的右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腰上,右手与他的左手紧握,她耐心地教着他每一个动作,她觉着此刻幸福无比。他从笨拙到熟练,从面红耳赤到渐渐有了笑意,心跳由快到慢,他终于做到不再踩她的脚,可以轻松地迎合她的每一个动作。江笠笙明白,那一刻,他心里也是快乐的。
      “你可有些乏了?”雪曼突然停下来靠在江笠笙胸前,温柔地问道。
      “你确实应该休息一会儿。”江笠笙回答,“我先走吧!”
      “走?”雪曼看着江笠笙,“去哪里?”
      “随便去街上走走。”江笠笙笑笑说,“你睡觉,我在这总是不太方便的吧!”
      “你竟一点都不想要我么?”雪曼认真地问,“你实话告诉我,在你心里,有没有一丁点介意我出身风尘?”
      “绝对没有!”江笠笙也收起笑意,认真地回答,“人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却能选择活的高贵。你一直以来都如此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在不也应该继续爱惜吗?”
      “我想把最好的爱给你。”雪曼回答。
      “请你把这份最好的爱保存好。”江笠笙说,“等将来你真的遇见那个值得托付的人时,再交出来。最起码现在,我认为自己承受不起。”
      “我认定是你了。”雪曼抱住江笠笙,“此生非你不可!”
      雪曼的坚决又一次让江笠笙陷入沉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这份爱竟然来得这么猛烈与突然。或许有时候爱上一个人真的不需要太多缘由,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你就认定他是那个对的人,除了他以外,你心里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雪曼对江笠笙就是如此,她觉得往后余生,自己不会再对除江笠笙以外的人动心,因为在她眼里,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他那般能够惊艳住自己。
      “天快亮了。”江笠笙轻轻地拍拍雪曼的肩膀,“恐你母亲早回,我先走吧!”
      “你要走也可以,”雪曼松开江笠笙撒娇道,“明天你来要给我带后巷老阿婆家的杏仁酥。”
      “我几时说自己明天还要再来?”江笠笙无奈地笑笑,“你可真会先发制人!”
      “我不管!”雪曼嘟着嘴说,“明儿个不带杏仁酥来,今儿就不准你走。”
      “哎,真拿你没有办法!”江笠笙说,“我在这到无妨,你就不怕你母亲回来撞见,又该责骂你?”
      “你若真这么狠心,总想着让我受罚,我也只管认了!”雪曼说着便走到床上坐下来双手拖着下巴。
      “好好好。”江笠笙也来到床边,“明儿再来!”
      雪曼听见这话,顿时又像个小孩似的抬起头来看着江笠笙傻笑。江笠笙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是否都如此复杂多变,她搞不懂雪曼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时他觉得雪曼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慈爱,有时他仿佛又感觉雪曼像个小孩,永远都长不大似的。
      “呀!”雪曼突然惊叫一声,“我的眼睛里好像掉灰了!”
      “要我帮你看一下吗?”江笠笙紧张地凑过去盯着她眼睛看着,不曾想等他靠近的时候,雪曼又突然偷亲江笠笙一口,接着又像一个小孩做完坏事还得逞了一样大笑起来,江笠笙被他捉弄得哭笑不得。
      “行了,不陪你玩了。”江笠笙正经道,“你应该休息一会的,让我走吧!”
      “等等!”雪曼见他朝窗户那走去,叫住他问:“你身上可有钱?”
      “有一些。”江笠笙略显尴尬地说,“够买一个星期杏仁酥的。”
      不知道为什么,雪曼听见这话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她跑到梳妆台下翻出一个红木色的小箱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些银票递给江笠笙说:“你若真不愿回去,就拿着这些钱去客栈住上些时日,也够你生活一阵子了。”
      江笠笙望着雪曼手里的钱沉思片刻后从怀里摸出纸和笔来写了一张欠条递给雪曼说:“这是我向你借的,以后定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然后将雪曼手里的一叠银票接过来随即便没了踪影。
      雪曼站在窗前,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借条,心里不由地美道:“他写的字真好看!”傻笑片刻后又走到梳妆台前,将它与剩下的银票存放在一起。
      黎明欲到前的黑夜凉意很深,江笠笙走在街上打了个寒颤,随后便匆匆地走进一家客栈,客栈里的老板在收银台前打盹,江笠笙敲醒客栈老板后,告诉他自己准备在这住上一段时间,麻烦他收拾好一间有窗并且向阳的房间出来给自己。江笠笙觉得风与阳光是生存之本,有风的大街胜过无风的房间,这是他绝对不能将就的两样东西。
      江笠笙给雪曼送了三个月的杏仁酥,有时候江笠笙送完杏仁酥就走,有时候会和雪曼跳完一支舞再离开,在这三个月里,除了与卖杏仁酥的老阿婆变得熟络起来以外,他翻墙的本领也越来越厉害。
      又是一个新的冬天,在悄无声息的树木凋残中来临。那晚天空突然下起大雪,江笠笙慌忙从军校赶到后巷,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的原因,心里一直感到不安。果不其然,当他奔到往常那个地方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老阿婆的店铺早已关闭。江笠笙在遗憾之余又失落地掉头往回走,没走几步路又原路返回去,他不清楚为什么,耳边总有一阵声音告诉他应该回去看看,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应该去看什么。
      “老阿婆......”江笠笙轻轻地敲着店铺的门,小声喊道,“您在吗?”
      喊了几声见没人搭理,正准备走的时候旁边一位邻居大婶走出来对着江笠笙说:“小伙子,以后不用来了,老阿婆今早走了。”
      “走了?”江笠笙听见这话先是感到不解,他心想老阿婆走去哪里了呢?为什么前几日不曾听她说起过,后来他才想明白,嘴里喃喃道,“哦,走了。”
      雪越下越大,从天上落到人间,落到屋檐上,落到老阿婆的门前。江笠笙记得老阿婆说过,杏仁酥是老阿公生前最喜欢吃的东西,老阿公走后,她卖的每一份杏仁酥里都深藏着对老阿公的思念,也许是思念过深,也许是怕老阿公等不及,她想早点过去与他重逢吧。重逢不需要感到悲伤,江笠笙站在门前凝望许久,他伸出手接住一朵雪花,雪花瞬间化成水,他立马将手缩了回来。江笠笙心想,到底是自己的手心太温暖了,以至于害了这无端被接住的雪花。她并不需要温暖啊!可这也是在江笠笙接住雪花以后才知道的事情。
      人的消逝与雪花是一样的,无论你在降落的途中遇见多么惊艳抑或糟糕的事物,最终都会化成一滴水,蒸发,不留痕迹。
      在门口伫立许久后,江笠笙冒雪回到客栈。这一路,他努力回忆起与老阿婆的每一次会面与交谈,他也想过,如果雪曼知道这个消息,她会难过吗?江笠笙觉得她会。
      回到客栈,客栈老板礼貌性地问候一句‘今日回来比往常都早。’江笠笙笑笑便回房间躺下了。没过多久,客栈老板见江笠笙拿着张纸走下来递给自己,纸上写着江笠笙需要的东西。
      “现在就要。”江笠笙恳请道,“还劳您叫人帮忙跑一趟。”
      “这......”客栈老板看看外面的天,显得有些为难,要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些东西还真不简单,“我尽量吧!”
      随后便吩咐了人出去,江笠笙在大堂里坐着,等着。眼看雪都铺起半尺来厚,出去的人还不见回来,他快有些等不及了,就回到楼上换好衣服自己出门去了。
      雪曼站在窗前看着雪花一片片地落到窗台上,他想见到江笠笙,又恐于天气不好,道路且滑,担心他有什么意外,心里也慢慢着急起来。
      江笠笙来的时候,顺便从窗外带来一股寒气,雪曼见到他时悬挂的心才落下来。
      “见不到你可真难熬!”雪曼体贴地说,“既想见你,又怕你在这么恶劣的天气出门不便,可真难啊!”
      “呵!我还不是好好地来了。”江笠笙觉得雪曼的担心太多余,他认为自己的身手已经很不凡了,“不好意思,今晚没有杏仁酥。”
      “没事啊。”雪曼笑笑,“有你就够了!”
      “你不想知道理由吗?”江笠笙故作轻松地问。
      “最重要的是你。”雪曼调戏道,“没了杏仁酥我顶多嘴馋,可没了你,心会痒。所以比起心痒,嘴馋已经不值一提。”
      “好吧!”江笠笙常常因雪曼的情话一时语塞,“今晚虽没杏仁酥,但有女儿红。”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壶来递给雪曼。
      “女儿红?”雪曼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想起来要喝酒呢?”
      “因为今天下雪了。”江笠笙笑笑,“我们需要庆祝一番。”
      “下雪有什么可庆祝的。”雪曼认为江笠笙的回答很无趣,便背对着他走到一旁看着窗外。
      “难道你忘了你的名字里也有‘雪’了么?”江笠笙问。
      “呀,原来是因为这样啊!”雪曼如大梦初醒似的惊喜起来,“你心里也是有我的。”
      江笠笙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他只是不愿告诉她老阿婆去世的消息而随意编织出一个理由罢了,这是他在路上便想好的台词,他觉得自己并不像雪曼那样,面对任何突发状况都能泰然处之。
      “这是我从家里偷来的。”江笠笙说完这话感到有些可笑,“我父亲身体不好却很爱喝酒,所以他经常背着我母亲藏酒。有一次父亲偷喝时正好被我给撞见了,那会我还小,他就骗我说自己在喝药。我虽不在意但总是很好奇父亲为何每次喝药都必须偷偷摸摸的,于是有一次我就去了父亲的‘秘密基地’,发现他在后院藏了不少好酒。这事我一直没让母亲知道。”
      “小傻瓜!”雪曼心疼地摸摸江笠笙的脸,“你想家了吧?”
      “还好。”江笠笙显得有些内疚,“只是担心母亲伤心罢了。”
      “要不低个头认个错,回家去吧!”雪曼小声地劝慰道,“总归父子一场,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江笠笙无奈地笑笑,低头不语。
      “不要皱眉。”雪曼顺了顺江笠笙的眉毛,“怎样才能分担你的痛苦呢!”
      “何以解忧,唯有喝酒!”说着江笠笙便打开手里的酒瓶喝完一口递给雪曼说,“来吧。”
      雪曼接过酒瓶,也不甘示弱地喝了一口。
      “怎么样?不错吧!”江笠笙得意地问道。
      “嗯。”雪曼点点头。
      雪一直在下,风吹落了无数枝头的梅花,地上有几只零散的脚印。他们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完了一瓶酒,雪曼毫无醉意,反而更加清醒。倒是江笠笙的脸红得跟个小苹果似的。
      “喂!”雪曼假装糊涂地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额......不知道。”江笠笙打了个嗝,“这个问题太难了,换一个吧。”
      “那你心里有我吗?”雪曼之所以拼命地在江笠笙面前找存在感,是因为她的不安。她见过的男人太多了,可像江笠笙这样的,还是头一次遇见。
      “有的。”江笠笙说,“但......”
      话没说完,雪曼那热烈的红唇已紧贴到江笠笙嘴上。
      “你心里有我就够了。”雪曼贴着他的脸说,“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江笠笙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刚刚只是想说,一切在乎仅仅止于朋友而已。没过多久,江笠笙便沉重地靠在雪曼肩上,发出轻微的鼾声,雪曼抱着他的头,真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秒。由于担心地上太冰凉,恐江笠笙被冻着,她只好拖着他结实的身子来到床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抬上床去,雪曼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顺势躺在他旁边,同他一起睡去。
      天亮得很快。只是没想到叫醒雪曼与江笠笙的却是当头一盆冷水。他俩同时在惊愕中醒来,江笠笙发现自己睡在雪曼床上时吓得立马跳到地上,雪曼回头看见站在一旁的金娘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她才恍然想起来昨夜忘记将门反锁,可一切都已来不及,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但她想尽可能的保全江笠笙。
      还没等雪曼先开口,金娘反手就给她一耳光,那手掌与脸撞击发出的声响响彻云霄,雪曼脸上顿时就冒出五个手指印。
      “到底怎么回事?”金娘怒吼道,“他是谁!”
      江笠笙见雪曼被打,心里不由地燃起一股火焰。他怒视着金娘说:“我是......”
      雪曼立刻打断他的话,抢说道:“不关他的事,母亲放他走吧。要打要骂,女儿任凭你处置!”
      “臭不要脸的贱人!”金娘又掌掴她一巴掌,“你倒袒护起他来了,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小姐啦?”
      “哼!大小姐?”雪曼冷笑道,“我从来都知道自己只是你养的一条狗而已。”
      金娘听见这话,几乎气得发疯,不论抓起什么就往雪曼身上打去,江笠笙见了立马从床的一端跳到金娘身旁,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说:“你够了!”
      这时金娘才认清江笠笙的模样,她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你!那晚在百夜楼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你俩早就好上了。”
      “我没有!”江笠笙着急地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瞅见了没有?”金娘甩开江笠笙的手,对着雪曼斥责道,“这就是你拼命袒护的男人!连最起码的担当都没有,你还奢望他什么呢?早告诉过你,没钱的男人最不可靠,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他没说谎。”雪曼冷冷地说,“我们确实什么也没有。”
      “那刚才我看见的是什么?”金娘气急败坏地说,“不争气的东西!”
      “你既不信,我也不再多说什么。”雪曼闭上眼睛,“杀了我吧!”
      “杀了你?”金娘突然笑起来,“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是你一条命就能换来的吗?”
      “你还想怎样?”雪曼冷漠地看着金娘问。
      “怎样?”金娘也发狠道,“我先宰了这狗东西再来处置你!”说完便大声呼叫手下的打手们把江笠笙拖出去乱棍打死。打手们进来时与江笠笙打起来,金娘见他身手不凡不是一般人物,便命手下的人住手,又转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重要。”江笠笙说,“恳请你相信我与雪曼之间是清白的。”
      “清白?”金娘仿佛觉得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一个男人睡在一个舞女旁边,你让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这传出去只怕别人都要笑话我是个傻子吧!”
      “雪曼也是女孩子,她也有自尊。”江笠笙皱起眉头,“你对她竟一点怜爱之心都没有吗?”
      “我的怜爱是建立在她的乖巧之上的。”金娘依旧愤恨道,“如今她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来,我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给她处理这烂摊子!你知道她本来是要嫁给谁的吗?她将来准备要嫁的人可是这城南的一城之主!现在她所有的前途都被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小子给搅浑了。”
      “我已经不想再嫁什么一城之主。”雪曼鄙视道,“要嫁你自己去嫁吧!”
      “混账东西!”金娘顺手从打手身上抽出一根皮带打在雪曼身上,“你真是不识好歹。”
      说完就使劲地往雪曼身上抽打着,江笠笙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怒火,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金娘的对手,于是就冲着金娘大喊一声:“住手,我可以!”
      金娘莫名其妙地回头望着他问:“你可以什么?”
      “给我一点时间。”江笠笙坚决地说,“我可以成为一城之主。”
      “呵!”金娘嘲讽道,“你当我是第一天出来混的啊?你一句你可以我就当真会信了你的?”
      “不信我又能怎样呢?”江笠笙笑笑,“杀了我们吗?杀了我们,除了背负两条人命以外,你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我若是你,就会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况且,如今政局动荡不安,谁又说不可能呢!”
      也许是阅人无数带给金娘的第六感吧,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将来必定不简单。她想在江笠笙身上赌一把,哪怕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也好过替雪曼收拾烂摊子要强。
      “好!”金娘也爽快道,“我就给你这个成王的机会。不过成王何时是头呢?”
      “最多不超过三年。”江笠笙说,“给我三年时间,这三年里劳您照顾好雪曼,免她苦与惊。”
      雪曼望着江笠笙离去的背影,脸上溢出藏不住的笑意。她想着哪怕此生不见,也要岁岁平安啊!

      白昼的雪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味道,江笠笙大步走向客栈,满心的内疚驱使他急需找一个发泄的出口。然而除了加重自己的步伐以外,江笠笙别无他法。
      “先生!”客栈老板见江笠笙阴着脸走进来,以为他对昨晚没及时买到东西的事不满,所以立马迎上去谄媚道,“您要的东西都备全了。您给看看还缺什么?”
      江笠笙无助地接过袋子,自言自语道:“什么都有了,可什么也都来不及了。”
      客栈老板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时不知怎样回复是好,俩人站在一块沉默片刻后,江笠笙叹了口气问:“我交的钱还够住几天?”
      客栈老板利索地从柜台上拿过算盘,来回拨弄几下后回答:“半个来月。先生有什么打算吗?要是小店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着点。”
      “能劳请您退一半房钱给我吗?”江笠笙说,“我今日就走。”
      “这......”客栈老板犹豫一会后,觉着自己并不吃亏便爽快地答应了。
      江笠笙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对客栈老板致谢。回房间收拾东西时,顺便又给雪曼及母亲各写了一封信,然后又下楼拜托客栈老板帮忙寄出去,就匆匆辞别这个短暂停留些许时日的地方。江笠笙前一晚让老板帮忙买的东西还放在柜台上,他没有带走。老板打开这些东西寻思许久也没想明白他买面粉与杏仁做什么。

      数日午饭后,江家下人大步地跑到大厅里,正逢江父与江母都在,慌忙地告知他们:“二少爷来信了!”江母听说后立马站起来,又惊又喜地吩咐管家快打开信来,江父虽一直喝茶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实则内心也十分想知道江笠笙在信里说写什么。
      “当兵报国,去意已决,儿子不孝,勿念!”
      简短的十四个字,仿佛已经要去江母半条老命。
      “这个逆子!”江父猛然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他是拿命在和我们赌气,我江严于没有这样的儿子。传话下去,江家以后再没有二少爷!”
      “不许去!”这是江母第一次反对江父,她痛苦着说,“若不是你处处看他不惯,他又何必做出如此下策,他再不好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老爷!”
      江父受不了她这样的嚎叫,于是愤愤地离开了。江严于何尝不担忧自己的儿子啊,只是这儿子,从小就与他‘势不两立’,他除了愤怒与责骂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雪曼:十分抱歉,以一个不速之客的方式闯进你的生活。即使在我们相处的期间,我是多么热烈地追求你,你也一直对我不理不睬,不冷不热,这让我很痛苦。到今天我才明白你想要的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为了你的这份荣誉,我愿意抛下江家二少爷的身份为你去争取,等我!”
      江笠笙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就料想到会被金娘拦截下来。雪曼每天坐在阴郁的窗前,伺候她的下人比以前多出两倍,她所有的妥协,都只为能等到江笠笙兑现自己的诺言。世界可以抛弃,但你一定要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曾约好要一起去冬天看雪景,现在的你还记得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