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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试探 ...

  •   银白色的薄雾笼罩着整个军营,婉芸抵达的时候天还未亮,营地里已有不少人在擦着枪杆子。
      一位军官将婉芸带至营帐门前时似好心地提醒婉芸:“你是第九个来这的护士,司令脾气不好,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姑娘多担待一点。”
      婉芸决定来这实习之前,就做好吃苦的准备。她心想,一定要对得起当初自己与世界为敌做出的决定。于是对着军官轻轻地点点头便走进营帐。
      营帐里头点着一盏残破的煤油灯,婉芸借着昏暗的光线走至桌案前,旁边是一张单人床,上面躺着这个营的司令。司令额头一直冒汗,双眼被几层白色的纱布包裹着,鼻子很高,嘴唇发紫。单从面相上来看,婉芸觉得他不是什么太难相处的人,只是肝火太旺罢了。由于连夜乘车赶到这里,她有些发困,便在一旁打起盹来。天将亮的时候,婉芸猛然被一阵喊叫声惊醒。
      “瑞子......”
      婉芸抬头时瑞子已经从营帐外头冲进来了,她回头看看瑞子,是方才叮嘱自己的军官,又看着眼前额头冒冷汗的司令说:“他应是做噩梦了吧。”
      “又是新来的护士?”司令听见婉芸的声音,不信任地问。
      “是的,司令。”瑞子无奈地回答。
      “你好,我叫欧阳婉芸。”婉芸不卑不亢地说,“是城南卫校的实习生。”
      原本坐在床上无感甚至厌恶的司令听见‘城南’二字时,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好像被戳了一下。那是他的故乡啊,三年了,战场上的血腥味已经快要让他遗忘掉故土的味道,以及对那个人的承诺。不,他不能因此卸下防备,也许是有人打探到什么消息故意为之,他对面前这个叫欧阳婉芸的护士更加提高了警惕。
      “为什么来这里?”司令亦如往常一样问了同样的问题。
      “为了心中时而闪现的勇气。”婉芸沉思片刻后回答。
      九个护士,她倒还真是第一个有不一样答案的人。而她越是表现得与众不同,司令对她就越发怀疑,他想着欧阳婉芸一定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务。
      “在军营,说不定哪天一个炮弹过来,命就没了。”司令故作恐吓的样子说。
      “正因如此,才更需勇气。”婉芸坚定地说,“一帆风顺的人生太经不起推敲了,如今国家动荡不安,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我辈岂能苟且偷生!”
      婉芸这席话让站在一旁的瑞子瞪大了眼,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有她这般大的格局与眼界,就连司令虽极不信任却也对她刮目相看了许多。
      “瑞子。”司令吩咐道,“你先出去带弟兄们训练。”
      “嗯。”瑞子点点头出去。
      “你身上怎会有一股清凉的味道?”司令不解地问。
      “哦。”婉芸摘下身上的香囊递到司令鼻前说,“是这个味道吗?”
      司令凑近闻了闻,“是的。”又问,“是什么呢?”
      “这是薄荷做的香囊。”婉芸儿回答。
      “我见过的女孩身上都沾满了胭脂味。”司令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带薄荷味的还是头一次。”
      “这么说你接触过不少女孩?”婉芸略带调侃地问。
      “眼睛没瞎前只接触过一个。”司令低声地说,“瞎了以后接触过八个,她们身上都是针水味儿,难闻得很,所以都被我赶走了。”
      “我真是万幸。”婉芸笑笑,“你的眼睛是?”
      “被地雷炸的。”司令长叹一声,“军医说,瞎了。”
      “我曾经也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过。”婉芸顿顿,“因为没有被放弃,才捡回一条命来。如今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为什么?”
      “父亲说过,放弃患者就等于放弃自己。”婉芸回答。
      “你父亲真伟大。”司令说,“你去过城南的......”
      司令想想又作罢,当真问了她听说过又如何,已经三年了,到底是自己辜负了她。
      以后的日子里,婉芸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里采草药,剩下的时间除了偶尔跟着瑞子去帮军营里受伤的兄弟换药以外,都呆在司令的营帐里替他治疗眼睛。
      这天早上,婉芸沾着一身新鲜的露水兴奋地冲进营帐,激动地叫道:“司令,我找......”却刚好撞到司令在换衣服,婉芸看着司令的裸体吓得赶紧转过身去,接着又尴尬地说:“抱歉啊,我太莽撞了!你好了叫我一声。”
      司令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迅速套好衣服坐到床上,轻轻笑笑问:“今天怎回来这么早?”
      “因为我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啦!”婉芸又重新激动起来。
      “什么宝贝?”司令好奇道,“竟让你这般雀跃。”
      “是一味草药。”婉芸说,“它叫女贞子。”
      “女贞子...”司令若有所思地说,“我听过的。”
      “哦?”婉芸表示有些惊讶,“那你可知它有何效?”
      “这倒不知。”司令低了低头,“只是儿时尾随兄长时,常听他读医书才有了些印象。”
      “原来如此。”婉芸满怀希望地说,“它可明目。”
      “明目?”司令不解道,“你真愿我好?”
      “这怎能还有假呢?”婉芸天真地反问。
      “多少人盼着我瞎,我死。”司令咬咬牙,“在这乱世里,只有军权才靠得住。”
      “所以你才更不能死!”婉芸提高音量,“大家都在等着你好起来。”
      “可我现在生不如死!”司令挥手将桌案上的茶杯摔倒在地,然后猛地站起来脱掉身上的衣服,指着自己满身的刀疤对婉芸喊道,“你看我怕死吗?”
      婉芸看着司令胸口及周边密密麻麻的伤痕,内心不禁一颤,随即立刻闭上双眼,她不忍心观看。瑞子听见响声也立马冲进来问道:“司令,有事吗?”
      瑞子看着□□的司令,和站在一旁紧闭双眼的婉芸,不知所措。婉芸平复好心情,依旧闭着眼对瑞子说:“司令心里难受,你替他把衣服穿好。”
      “你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司令怒斥道,“滚出去!”
      “我没能力救世。”婉芸冷静地回答,“但我会尽力救人。另外,动怒对你的眼睛一点好处没有。”说完便走出营帐去了。
      “你...”司令咬咬嘴唇,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站在一旁的瑞子忍不住地偷笑,他不知是婉芸理智的样子可爱,还是司令动怒的模样有趣,总之他好想笑。
      “司令,”瑞子理了理情绪,用认真地语气说,“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她什么背景啊?”司令像在对瑞子说,也像在自言自语,“敢比我还拽!”
      见没人回应,司令又喊了声“瑞子。”
      “在这呢!”瑞子憋着笑回答。
      “在这怎么不说话呢?”司令轻声斥责道。
      “我...”瑞子感到很为难,“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啊!”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司令说。
      瑞子从没见过司令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他慎慎地问:“司令,你讨厌婉芸姑娘吗?”
      “太讨厌了!”司令努力表现出一副厌恶的模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人。”
      “我觉得婉芸姑娘挺好的。”瑞子小声说,“她给弟兄们清理伤口时都认认真真的,每天一个人天不亮就去山上采草药,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
      “瑞子。”司令试图找到瑞子站着的方向,“你不会被她迷住了吧?”
      “没...没有...”瑞子紧张地走到司令身旁替他穿好衣服。
      “三十六计里有美人一计,”司令不知是提醒瑞子还是提醒自己,“切莫大意。”
      “我没有!”瑞子有些急了。
      “身份查了吗?”
      “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大夫。”瑞子缓缓地说,“没有母亲,家中还有一兄长。在校期间一直循规蹈矩,无不良记录,成绩优异。自愿向校申请到战地实习,曾遭父亲极力反对,后因兄长的支持才来到这。”
      “兄长?”司令疑虑道,“兄长也是学医的?”
      “不是。”瑞子回答,“好像在政法大学。”
      “政法大学...”司令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吗?”瑞子替他穿好衣服后问。
      “也许她什么都不知道。”司令说,“但她兄长就不一定了。以后要更加提防着点,你顺便再派人去好好查查她这个兄长。”
      “哦。”瑞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司令的担忧过于多余,也或许是自己过于单纯,便说,“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司令点点头,瑞子走到一半时,又问:“弟兄们怎么样?”
      “都在拼命训练着。”瑞子想了想,补充道,“军医只说你伤到筋骨需要调养些时日,弟兄们也没怀疑什么。”
      “哦。”司令轻声道,“你去吧。”
      瑞子走出营帐,便径直来到婉芸住处,他在外头徘徊许久,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婉芸姑娘在吗?”
      “在的。”婉芸在里头回应道,“有事吗?”
      瑞子一时想不起能有什么事,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司令让我来看看你。”说完又感觉不太对,可话已出口,收也收不回来,就在懊恼之际,婉芸刚好走出来问:“可是他哪里不舒服?”
      “啊...没有吧!”瑞子感到有些恍惚,“可能司令觉得刚刚语气太重,有些对不住姑娘,就让我来看看。”
      “我没放在心上。”婉芸笑笑,“他也无需太在意。”
      “嘿嘿!”瑞子傻笑道,“就知道姑娘心胸宽大。”
      婉芸笑着低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哦,对了,”瑞子似乎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婉芸说,“这是司令叫我给你的。”
      婉芸抬头接过,正想问是什么东西时,瑞子便如兔子一般逃走了。她仔细地打开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一条被压扁的巧克力,不知为何,竟忍不住笑起来。瑞子躲在远处,望见婉芸笑了,自己才满足地离开。

      司令双手抱着头,平躺在狭小的床上,他虽然看不见,却闻见薄荷的香味就知道婉芸也来了。
      “气消了就起来将药喝下去。”婉芸淡淡地说。
      “我几时生气了?”司令强说道。
      听见司令这话,婉芸与瑞子相视一笑。
      “那就有劳姑娘了。”瑞子说完就走。
      婉云把煎好的药倒了一碗出来递给司令,司令不予理会。
      顿了一会儿,婉云将药放在一旁说:“没想到你是这么幼稚的人!”
      “我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司令冷冷地说。
      “那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婉芸略带责备地说,“我以为你是满身抱负,心怀家国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人,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司令不屑地说,“而我是怎样的人,那是我的事,你也管不着!”
      “我哪敢想管你!”婉芸冷笑一声,“只是替外面千万军人们感到悲哀罢了。”
      “你替他们悲哀些什么?”司令讽刺道。
      “我的事你管不着!”婉芸撂下这句话和一碗汤药便离开,留下司令独自一人愤愤地坐着。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婉芸来到这以后,他觉得自己和以往不大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司令将自己的双手缓缓举起,放置眼前,即使如今他看不见这世界的模样,可这双沾满无数鲜血的手,却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无法抹去。他想,如果此时还乡,那么这几年拼了命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但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自己已经是半个残疾人,他又该用什么服众。为了稳住军心,他到现在都不敢公布自己的病情。司令本想着扶持瑞子掌控大局,瑞子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信任他,只可惜瑞子年纪太小,心眼儿不够多,遇事太毛躁,不沉稳。所以万般权衡以后,司令认为,他还是只能靠自己,而这一次,他却想试着信一信这个叫婉芸的姑娘。于是,司令趁午间休息的时候,叫来瑞子与他商量一些事情,他在瑞子耳边轻声却清晰地说着自己的计划,瑞子听完后不由地皱起眉头,他觉得这样做不好,可又必须服从司令的命令。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遇见一个很特别的人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地去试探,也许爱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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