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卢南

3、撕裂的伤口

　　孙琦目光锁定在名单的最后一行：

　　学号 54 姓名胡心远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他的名字取自陶渊明的诗，这名字挺有文化内涵的。”刘言说道。

　　“胡心远，这个人是谁……”孙琦嘟囔。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突然从孙琦脑壳后传来一声大喝，吓得孙琦两腿一软。楼梯口正站着一个精瘦的男子，板寸头，个子不高，细长的眼睛，目光犀利，正愤怒的瞪着两人。

　　说也奇怪，这男人的一喝完全驱散了这层楼刚才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氛，虽然被骂了，但孙琦竟隐隐地感觉到有点安心。

　　“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男人呵斥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孙琦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之前在教室外面安慰程老师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们找厕所没找到，走错了路才到了这里……”刘言支支吾吾的辩解道，看来他早就为被人发现想好了借口。

　　“胡说！找厕所找到三楼来了，我看你们是昏了头了！进来跟我谈谈。”说话间，那个男人掏出钥匙打开了教务处的门。看来这个人正是教务处主任。

　　教务处主任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打印机喷了满地的纸皱紧了眉头似乎感到十分烦躁，左右看了看，又用手用力拍打了几下打印机，好像拍几下就能把打印机修好似的。

　　他捡起地上的名单，竟丝毫没什么惊讶地又放下了，板着脸一言不发，径自走向前去坐在办公椅上，打开了电脑。一声熟悉的windows系统启动的声音响起。孙琦和刘言跟着走到办公桌前，浑身不自在，不知道手该往哪放眼睛该往哪看。

　　教务处主任打开电脑翻看着什么，头也不抬的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

　　“孙琦。”孙琦很想编个名字糊弄过去，但想到一旦被拆穿更是麻烦，只得支吾出了自己的名字，毕竟将来还要在这个学校呆三年。

　　“刘言……”刘言也跟着报了名字。

　　教务处主任没有搭理他们，鼠标点个不停，在电脑里翻找着什么，不多时似乎找到了什么，抬眼瞥了孙琦一眼，发出了轻蔑的一声冷笑。

　　“哼，孙琦啊孙琦，高一（8）班，中考732分，阳中录取线729分，刚刚过录取线三分，到我们学校来上学挺不容易吧，要珍惜在这上学的机会啊。”教务处主任的话不知是鼓励还是在嘲讽。

　　接着，他又继续翻找起来，似乎是在搜寻刘言的信息，一会停了下来，又是一声冷笑比之前似乎更是轻蔑，却没说什么。

　　“你们两个一点规矩都不懂？谁教你们大晚上做贼一样综合楼里乱窜？”教务处主任挺了挺身子，揣起胳膊，翘了个二郎腿。在确认了两人不是托关系进学校的关系户，没什么家庭背景，另一方面成绩也说不上优秀，给学校带来不了什么荣誉后，教务处主任的神色似乎变得更加傲慢。

　　有句话说，在阳中上学的要么是有钱的，要么是有权的，要么是有钱有权的，还有一种就是学习特别好的。偏偏这两人哪一种也不是，他们这种刚刚擦线进来的学生是整个学校鄙视链的底端最好欺负的。

　　两个人沉默着低着头，不敢直视教务处主任。孙琦在低头时瞥见了他袖口撸起的手腕上晾出的一块金灿灿的手表，表盘中央上面刻着“Rolex”几个字，孙琦不怎么懂表，但暗暗揣度这块表应该价值不菲。

　　“这样吧，你们俩写一份检查，深刻反省一下你们的行为，明天上午十点交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还要忙，你们走吧！”教务处主任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自己的公正严明的决断很是满意。

　　两人悻悻地走出了办公室。

　　“你看见他手上戴的那块表了吗？少说得六位数！”刘言刚刚离办公室走开一段距离就迫不及待地对孙琦说道。

　　“一个穷教书的怎么会戴的起这么名贵的表？”孙琦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你就不懂了把，你可别小瞧我们学校的老师！他们打着阳中名师的旗号随便在外面开个补习班，一年少说有就能有百八十万的收入！更别说教务处主任那个级别的老师了。”刘言看孙琦惊讶的表情似乎满是不信，继续补充道，“听说前年他女儿结婚，全款给她在北京买了套房！”

　　“这么有钱！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孙琦听到这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我……我那个舅舅以前也在阳中当过老师，我算是教职工子女，都是听他白话的……”刘言脸色发红，似乎被发现了什么秘密。

　　在阳周中学，教职工子女算是一个特别的群体，他们不需要经过中考就可以通过自己的特殊身份进入阳中。这个群体也特别两极分化，有的孩子因为父母是老师，从小严加管教所以成绩特别突出，也有的孩子成绩不够好，进了阳中后实在还是跟不上，就放任自流了，成绩拖班里后腿。

　　“你舅舅将来不会教我们吧？”孙琦问到。

　　“不会，他因为教学任务不达标，已经不在阳中教书了，现在到别的学校去了。”刘言答道。

　　虽是被一顿教育，但孙琦似乎并没有感到心情低落，反而有些庆幸，毕竟刚才那里的气氛太过诡异，教务处主任的出现反倒救了他一命。

　　“胡心远……”孙琦又想起这个名字，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听到过。

　　次日两人准时去教务处交了检查，不出所料又被教务处主任劈头盖脸一通教育，他们回到班上时，英语课已经快开始了。

　　教英语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老师瘦瘦高高，黑色的衬衫上有金色的纽扣，金色框的眼镜，穿着高跟鞋，端着课本站在两排课桌间。

　　“Good morning everyone! I’m your teacher Mrs Wu!”

　　“Good morning teacher!”这只是初次见面，英语老师也没有做任何指导，同学们却熟练地用英语齐声回答，果然阳中的学生都是经过了中考选拔的尖子生。

　　“Now, be seated!”英语老师声音尖细，口音听着很是别扭，似乎努力想模仿英国人的感觉，但却又难以摆脱阳周方言的味道。

　　“Please turn to page 10!”英语老师眯着眼，扫视着每一位同学，直到目光落到了孙琦桌上。

　　吴老师沉默了，眉毛拧起，似乎遭到严重的挑衅，不再说英语，厉声发出一声质问，“你的书呢！”

　　原来孙琦和刘言去教务处交检查时正是同学领新课本的时间，他们错过了。空荡荡的桌面上只摆着一支笔袋，刘言把胳膊环在桌面上，似乎想努力遮掩没有课本的空旷桌面。

　　“我还没领……”刘言小声回答。

　　“怎么别的同学都有就你没领？我看你是不把英语课当回事？好！你给我站起来！这节课你就站着上，也方便你能看到前排同学的课本！”吴老师脸色憋得铁青，语带讥讽。

　　“还有谁没课本的，自己主动站起来！”吴老师放下端在手中的课本，眼神严厉的扫过每一个学生。

　　班级沉默着，孙琦缓缓起身。

　　“福无单至，祸不双行！我就知道没书的肯定不止一个人！”吴老师似乎要气炸了，气鼓鼓地走到孙琦面前。

　　“你呀你呀！”说着吴老师伸出手，用力的揪起孙琦的耳朵，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圈。

　　孙琦蹭的一下涨红了脸，低着头，感觉自己犯了天大的错。

　　突然一股鲜红的血从孙琦耳下汩汩涌出。孙琦头脑嗡的一热，耳下剧烈的疼痛，似乎感到耳下一半皮肤被掀开了！

　　“呀，他流血了！”一个胆小的女生惊叫了出来。

　　原来孙琦耳朵下面曾经长了一个小瘤，去年暑假刚做手术割开然后缝合，现在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这吴老师用力地一拧竟瞬间把稚嫩的伤口又撕裂了！

　　吴老师见状不对，掩饰住慌张的神情，也没说什么，装作无事发生，转身走上讲台，继续教起了课。前排好心的女生偷偷递给被罚站的刘言一张面巾纸，孙琦用纸捂住伤口，瞬间纸湿了一半。此时的他捂着耳朵，感觉不到被撕裂的伤口的疼痛，因为更痛的是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开学没几天就被罚站，还被揪耳朵出了血，在全班女生面前出了大洋相，本就内向的孙琦感觉自己无地自容。

　　那节课孙琦脸深深地埋着，头脑嗡嗡作响，之后老师讲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刘言见孙琦被拧了耳朵，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是自己提出要去综合楼才害了他，不时侧脸关切地看孙琦几眼，孙琦却始终低着头一动不动站在那。

　　放学后，孙琦昏昏沉沉的回到宿舍什么也不想做躺下就睡着了。半夜，孙琦一个转身，突然耳朵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仿佛有人正在拿刀再一次割开自己的伤口。孙琦惊醒，原来只是转身皮肤扯到了伤口。孙琦忍着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孙琦睡不着半梦半醒间，起身去上厕所。

　　孙琦走到厕所随便挑了一间，推开，魂都差点吓没了！

　　里面躺着个女人的尸体！

　　孙琦被吓得魂不守舍，但还是忍住恐惧多看了两眼尸体的头，那死尸面容惊恐，但却十分眼熟，孙琦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人正是---

　　吴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