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卢南

4、离奇的消失

　　孙琦望着眼前可怖的景象，脑子嗡嗡作响，天旋地转，随时要跌倒在地。

　　阴冷的厕所里，惨白的月光透过狭长的窗户打在地上黑色的脏水脚印里。半掩的厕所门后，一具女尸横躺在地上，胸口满是鲜血，面容惊悚，眼睛大睁着，那眼神是极度的恐慌和绝望。

　　一阵风吹过孙琦的脊背，他感觉这个夜晚比以往要冷许多。

　　孙琦想要尖叫，但眼前的景象已经让他浑身瘫软，叫不出声。

　　他不敢再在此地停留，转过身脚一深一浅慌不择路地往回跑，大半夜的，他只觉得脑袋昏昏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幅景象。明天自然会有人发现的吧，孙琦这样想着，决定先不声张，蒙头大睡一觉就好。回到宿舍里，用被子蒙住头，想要努力睡着，却冷汗直冒满是恶心反胃的感觉。

　　第二天孙琦醒来，半梦半醒地躺在床上等着厕所传出尖叫，等了半天，却依旧安安静静，看了眼表已经六点务实，快到早读的时间了。

　　孙琦很是困惑，难道没人发现吗？他来到厕所门口，厕所门口同学们进进出出，似乎和往日一样平常。孙琦走到厕所里来到昨天那个隔间前，歪着头偷偷朝里望去——

　　“臭流氓！你是基佬吗！还偷看人拉屎！”汪人杰正蹲着破口大骂。

　　“抱歉抱歉！我以为没人！”孙琦慌忙解释。

　　孙琦一惊，又好气又好笑，里面除了正在蹲坑的汪人杰什么也没有。孙琦长舒了一口气，可能只是昨晚做了个噩梦罢了，是昨天白天被吴老师拧耳朵惊吓到了而已。

　　到了下午，第一节又是英语课。上课铃响了快有十分钟却不见吴老师的踪影，同学们不耐烦了，说话的声音开始渐渐大了起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教室里又刷一下安静了。

　　进来的却是程老师，她面带微笑，“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吴老师的儿子考上了麻省理工大学的研究生，因为吴老师要去陪读，所以今天上午刚刚辞职了！”

　　“哇塞！”前排的女生传来一阵惊叹，同学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由于吴老师辞职太突然，学校还没来得及安排新的英语老师，这节课就先上自习吧！”程老师宣布。

　　下课了，女生们一团团的围坐着，都在讨论吴老师的儿子，满是星星眼。

　　“吴老师的儿子是阳中09级的学长，当年可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从阳中考上了北大经济系！”

　　“听说他又高又帅，英语特别流利，篮球打得也特别好！”

　　“哇哦！学长好厉害，好想见他一面嘤嘤嘤！”

　　孙琦看到前排那些花痴的女生很是无语，但也算松了一口气，原来昨晚上确实是个噩梦，吴老师平安无事。

　　此时程老师正站在教室外招呼孙琦出来。

　　“昨天晚上吴老师和我聊到你，她说特别抱歉，因为最近跟儿子吵了一架心情很不好，昨天上课没控制好情绪。她又不好意思和你说，让我来替她道歉。”程老师对孙琦说。

　　“没事没事，吴老师也是为了我们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孙琦始终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就像用锤子往墙上打个钉子，即使把钉子拔出来，也会在墙上永远地留下一个洞。孙琦还是觉得耳后伤口的位置在隐隐作痛。

　　“对了，你的英语课本还没拿吧，就放在吴老师的办公室，待会儿有空去拿一下吧，帮刘言也拿一下。”

　　孙琦按照程老师指的方位来到英语老师的办公室，推开门，有几个英语老师在里面，吴老师的桌子是靠角落的那张。

　　孙琦来到桌前，看到架子上摆着几本英文原著书，桌子上凌乱地摆着许多办公用品和作业本，很久没有收拾过的样子。桌角的位置摆着一张照片，木质的相框，玻璃泛着亮光，看得出来是不久前精心擦拭过的，孙琦认了出来是吴老师和她儿子的合照。吴老师笑的很拘谨，一丝不苟地穿着那件常穿的金色纽扣的黑色衬衫。旁边的儿子又高又瘦，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可以想象吴老师一定在这个儿子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

　　“哼，也没多帅嘛。”孙琦想起那些女生对吴老师儿子的崇拜，本能的产生了些嫉妒。

　　孙琦目光在桌子上搜寻，想找自己的课本，发现了一封放在桌子中央的辞职信。

　　辞职信：

　　尊 敬的校领导，由于本人将赴美照顾儿子生活，无法继续从事 教 学 工作，申请辞职，恳请领导 批准。

　　吴美英

　　落款是今天的日期。下面有领导红色的大大的“批准”两个字。

　　不知为何，孙琦觉得这封辞职信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每个字间隙很大，而办公桌上吴老师作业上批改的笔记，所有的字迹都是很紧凑的瘦瘦小小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不同的地方剪贴出不同的字，拼贴在一起做成的这封信。

　　“你说这吴美英可真奇怪，今天人都没来，放了封辞职信就走了。”

　　“是啊，平时和我们话就不多，这下悄没声就走了，之前也从没跟我们提过要出国陪读的事，看来真不把我们同事情谊当回事，嗨～”

　　“可不是吗，我跟你说，同事之间的交情就这么回事，习惯就好，同事就是同事，别把同事可朋友！”

　　“谁叫人家儿子那么争气呢！人家确实有资本值得骄傲！我们家那小子我瞅着就来气！”

　　隔壁桌几个英语老师正议论着吴老师辞职的事情，丝毫不在意孙琦的在场。孙琦也想听听他们的聊天，虽然眼睛已经瞥见了书的位置，但仍假装还没找到，故意把动作放的慢吞吞的。

　　“你说这吴美英也怪可怜的，年纪轻轻老公就不在了，一个人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真是不容易。”

　　“你知道她对她儿子管的多严吗，你瞅瞅她儿子那大招风耳，就是小时候被她揪出来的，嘿嘿嘿嘿，要我我可对孩子下不去这狠手。”

　　“听说这几天她和她儿子吵架了？闹的挺凶的，还动手了？你看她最近一直心情不太好。”

　　“她儿子也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动手打不太合适吧......再说了她儿子这么优秀，能因为啥闹别扭啊？”

　　“好像是因为她对她儿子找的那个女朋友不满意！”

　　几个女英语老师叽叽喳喳地聊个没完，孙琦也听腻歪了，就拿了书往回走。

　　孙琦经过教学楼前的水杉林，一条条笔直的树干直插天际，天光还很明亮，却能清晰地看见白白的月亮。这一片水杉林比教学楼还要高，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教学楼前方，像一座铁牢把这个建筑囚禁。在水杉林中，有一颗水杉与众不同，它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弯了，几乎是以四十五度从地面斜刺出来。这座水杉就像一个特别显眼的箭头直指着某处。孙琦望向这棵水杉指着的方向——

　　那座废弃的水塔。

　　水塔下那个老人依旧还在，石头一样，死了一样。

　　他是环卫工人吗？还是退休教师？他有儿女吗？他不觉得无聊吗？为什么整日整日地呆坐在水塔前？无数个困惑在孙琦脑海一闪而过。

　　明亮的蓝色天光下，水泥搭建的灰色水塔沉重地耸立着，这颜色分明像是电视调满了对比度，更让水塔给人一种极强大压迫感，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水塔似乎压迫住了大脑神经，强迫每一个经过它面前的人想起那些黑暗的，不快的，隐秘的过往。

　　而让孙琦想起的是那昨晚梦里可怖的那一幕，那一幕挥之不去，逐渐成为变得越发清晰越发真切，那场面是如此的真实，真实的让孙琦又打了个寒颤！

　　彻骨的寒冷！惨白的月光！黑色的脚印！

　　一幕幕映在了孙琦的眼前。

　　也许那不是梦呢？

　　这个想法在孙琦脑子里爆炸开，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像洪水一般涌进了每一个脑细胞！
　　孙琦愣了一下，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发疯了一般向厕所的方向跑去！

　　“也许那不是梦呢？”孙琦喃喃自语。

　　很快，孙琦就跑到了厕所，上气不接下气，推开隔间门，目光像机警的猎犬一样仔细搜索着那里的每一寸细节。

　　在地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裂缝中，孙琦看到了，

　　他看到了，

　　一颗小小的，

　　褪色的，

　　金色的，

　　衬衫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