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好吗》东方桔雪

43、去青禾村执行任务（2）

　　路越来越陡，地面也不太平整，常常有石头从路基上冒出来，不时让人担心会硌着车底板。这经过改装的越野车，比起迟瑞文的私家车来，真是差得太远了。邹俊如此对比着，就又不免想到张梦蝶。她还好吗？牢狱生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可是非一般的煎熬。他坐过牢，知道里面的酸辛。然而，他觉得自己还算幸运，遇到了那三个牢友。那三个人后来还成了他的恩师，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可是，像这样天降馅饼的事情，自古以来，坐牢的人又有几人能碰到呢？
　　想到张梦蝶会在牢里吃尽苦头，邹俊的心就像这路上的石头硌车底板般的难受。
　　“哎——”他边开车，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磊发现他心事重重，于是道：“叹什么气呢？是不是又想起那个电影明星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邹俊皱着眉头不理他，于是，他又对舒展道：“你们两个刚刚都谈了些什么？”颇有点你们倒底说了什么秘密的意思。
　　舒展道：“没什么。我只是说，我知道那个电影明星过去的事情。”
　　陈磊笑笑道：“你不是曾经做过她的经纪人吗？”
　　车子忽然一顿一跃，极度的不平稳把坐在后排的两人颠了个措手不及。
　　“哎哟！”舒展身子猛烈前倾，头撞了一下前排座位的后背。他不禁嚷嚷道：“你怎么开的车啊！故意的吧！”
　　邹俊不好气地道：“就是故意的！怎么着？”
　　陈磊也与舒展一样被颠得一晕一眩的，听邹俊这么一说，也不禁有火，道：“你怎么啦你？”语气里的批评意味很明显，在车内窄窄的空间里显得很饱满。
　　邹俊气鼓鼓地说道：“你们两个都知道小梦的过去，却都不跟我说，是存心瞒我吧！”
　　“终于承认你喜欢张梦蝶了吧！还遮遮掩掩的！”舒展边说，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什么时候遮遮掩掩啦？在你们眼里，我不就是一个为爱铤而走险的疯子么？”邹俊边克服前路艰险边说道。
　　陈磊暗自笑笑，没做声。但他的笑，被邹俊从后视镜里全瞧见了。
　　舒展也在笑，也没做声。他们这一表现，竟让邹俊害起臊来，脸红了不说，耳根子也红得如烙铁烙过一般。
　　沿途没什么人家，车开上山顶后，地势变得平整而开阔，人家也渐次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有些地方稀散，有些地方集中。
　　三人停止了以前的对话，回归到工作状态。人家这么多，去哪里打听一个叫宁宁的孩子啊？
　　陈磊来此地之前，已经知道这个地方的地方保护主义很严重，所以不打算走官方渠道，只拟开展便衣寻访。偶尔看到有人从路边走过。从那些人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对这辆突然冒出的车有些警惕。
　　“不好，我们不该把车开上来的！”邹俊说道，“此地如此偏僻，怕是长期都很难见到这样的车子。我们这样，怕会引起他们的好奇与怀疑。”
　　陈磊觉得有道理。于是，三人赶紧想办法，把车开去一个偏僻的地方藏起来。
　　藏好车，三人步行走入村子。可是，村子里突然冒出三个陌生人，也很招人眼目。于是，三人又准备分开行动。
　　邹俊去学校，陈磊去村头，舒展去村部。
　　学校里孩子不多，五个年级也才百多个学生。排除女生，男生就更少了。课间，孩子们都从教室里窜出来，在操场里疯跑追逐。邹俊试图向孩子们打听宁宁的情况，可孩子都摇了摇头说他们不认识。邹俊讨好地拿出一个棒棒糖，找准一个大点的有领袖气质的孩子，请他帮忙 。那男孩子接过棒棒糖，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等邹俊看向其他的孩子时，他竟一溜烟跑了。
　　邹俊喊都喊不住。不一会儿，男孩子就领着老师来了。邹俊一看不妙，可是又不能躲，就只好笑脸望向那个老师。
　　是个年轻女老师，身材匀称，面色白净，穿着黑色西裤和白底蓝花的衬衫，端庄得体。她边走边看向邹俊。
　　男孩指着邹俊道：“张老师，就是这个人贩子。”
　　人贩子？谁是人贩子？
　　邹俊下意识地朝自己四周看了看，然后，狐疑地看向男孩子，道：“人贩子？没有啊？”
　　“就是你！”男孩道，“你就是人贩子！”
　　在老师面前，他显得大胆而富有正义感，对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充满怀疑与戒备。邹俊窘窘地站着，目光移向周转越来越多的围观学生。孩子们是多么可爱啊！衣衫素朴不能掩饰他们天真烂漫的本色，那一双眼睛更清澈到可以映照出整个蓝天。这样可爱的孩子，竟然被人贩子为钱而抱离了亲生父母，让他们从小就过上与别人不一样的人生，这未免太残忍了！由此，他又想起了他的陈杜儿。他每个月都付钱回去，只是已经有好久不见了，上次见他应该是在他七岁生日时，现在，他应该快十岁了吧？
　　哎，时光过得可真是快！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眼前的年轻女老师正认真地打量着他。如果单纯从外貌来讲，他的确可以让人误解成一个坏人。可是，张小英却并不这么认为。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眼神里闪烁着善良之光的年轻人。男孩没注意到老师的眼光，一个劲儿地扯她的衣袖，道：“老师，他就是人贩子！他刚刚还打听什么宁宁的下落呢！”
　　“我真的不是人贩子，我、我有个亲戚家住在这里，他家的孩子就叫宁宁。现在，大人不在家，我来找他，看他知不知道大人去了哪里！”邹俊的谎话编得很缺乏新意，也很没有水平，很容易让人听出破绽。
　　果然，张小英呵呵一笑，道：“你连谎话都编不像样，怎么会是人贩子呢？”
　　“老师，您怎么知道他不是人贩子呢？他明明就是啊！”男孩很不服气地说道。张小英看了看孩子们，笑笑道：“都散了吧！上课铃马上就要响了，上厕所的抓紧时间去上厕所，上课不许迟到！”
　　男孩子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邹俊，百思不得其解：老师怎么就相信他不是人贩子呢？
　　但想归想，怀疑归怀疑，他毕竟是个听话的孩子，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那么，就走吧。于是，他边朝教室走，边回头看向邹俊。适逢邹俊递过来一个眨眼睛的表情，他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翘起嘴巴，很不服气地跑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张小英对邹俊道：“上课了，我得去教室。同学们说你是人贩子，最好的证明方式就是，你等我把课上完！如果我上完课，你还在这里，就证明你不是人贩子。”
　　说完，俏皮一笑，转身就走了。
　　她转身的那一瞬，令邹俊想起了一个人：她的背影实在太像小蝶了！
　　小蝶，小蝶，小蝶！他轻念着她的名字，心痛得像刀割火烧。
　　不就是等一节课么？他想，他等得起。
　　他在校园各处转悠了一下，校园里的简陋设施和后背的小溪流水，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读书的地方。如果每个孩子都能在父母身边长大，能够得到公平对待，那该多好！他宁愿相信青禾村是个没有黑暗，没有罪恶的地方！
　　就在他心里推演着对这个理想国的浪漫假想时，另一双有着犀利目光的眼睛，已经注意到了他。这里应该给那双眼睛来一个特写镜头，眼眸边布着白云，眼眶周边撒着条条纹纹，像是一眼枯泉周边的荒地，然而荒地并没能掩饰枯泉仍然有水的事实，甚至只要一场暴雨，枯泉很快就可以盛满或浑或清的水。那双眼睛就那么时清时浊地地看向他，像是蓄藏着某种阴谋。
　　那双眼睛不是来自光明，应该是来自黑暗，或是，某些不明不暗的场所。当邹俊无意中触碰到那双眼睛时，不由一个激灵，只觉浑身发冷。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冷绝不是来自山里清洌的流水和自由打着旋儿的风，而是来自那两束目光。他感到那目光里，有着地狱一般的寒凉。
　　当温暖的目光碰上寒凉的目光，两股气一定会在空中做出对撞，进而引发一场不可感知的拉锯战。拥有那双阴郁眼睛的人，明显触碰到了某种不妙的信息，因而立即拉起了警戒线。
　　然而，有一种交战叫做以柔克刚，以笑对怒，以释然对紧张。
　　“哦，你好！”邹俊伸出抓捏了泥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