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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   第七十七进退

      洛京冬日第一场雪随着寒风细雨悄然降落,骤降的温度让帝都贵人围炉赏雪之余更爱闲聊八卦,八卦的中心永远绕不开洛京最热门的话题——长宁侯世子。

      世子爷被老丈人撵出相府,又去爬墙的消息已是旧闻。最近进展是昨儿个顾世子独自一人自个跑到京郊朱雀营里,叫嚣着要报名投军。

      这事真把朱雀营的卫大统领难住了:

      勋贵世家弟子进入军队怎么可能跟平民百姓一样,何况那位还有着世子名头。这种潜规则本该是是勋贵们心知肚明的立下的规矩——咳,除了这位打小被送到乡下,根本没在京城勋贵群中呆过,如今也特立独行的奇葩世子爷。

      朱雀营卫统领婉转递话,让他回长宁侯府找他爹商议去,这番提点本是好意,谁知顾淮北压根听不出个中三昧,当即抬出太上皇许给他的逍遥自在四字以势压人,说是太上皇都许他横行帝都,小小一个京营他还按着规矩投军,凭什么不让他进?

      这不依不饶胡搅蛮缠,加上太上皇的金口御言在身,卫统领真个招架不住。

      只能一面派人到长宁侯府报信,一面把人迎进帐里安抚,顺便也从旁打听打听,这位京城里混不吝的世子爷哪根筋不动,怎么就动了参军的心思?

      从嘴上没把门的世子口中打听消息的守程太过容易。

      据说因为他新过门的妻子望夫成龙,世子爷偏生又不是读书材料,夫人一片苦心白费,一来二去,失望多了,世子夫人气得回转娘家,放出话来,世子一日不成材,两人便无相见之期。

      前些日子,世子爷在相府蹲守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连宰相府的后墙也爬过了,依然没能再见夫人金面,更别提夫人让回心转意,倒是相府的后院墙又新砌上了六寸高的距离。

      世子爷经过冥思苦想,自认从文这一条路是走不通。大字不识几个的世子爷看着书本便觉头疼,可媳妇的话也得听,世子爷便想着从武职入手,当即直奔离他最近的军营来祸……不,来投军。

      听得这样的说辞,卫统领神色精彩,摸摸自家脖子上那几道因为后院葡萄架倒了,(注一)尚未消去伤痕,心有戚戚:

      望夫成龙这事真没毛病,可彪悍到世子夫人这般地步的女子世间稀,更稀罕的是在他人面前彪横跋扈的世子到了自家夫人整个人似换了个芯子,温驯的活似只小猫咪。

      这要是换了他家媳妇敢这么作妖,卫大统领在心里惦量惦量,至少,至少把人冷落上三……一……嗯,至少也半天吧,也让她冷静冷静,好好想想什么是夫为妻纲。

      世子爷这派作派也忒没出息。

      卫统领试控着提上一句“世子夫人这番做派是不是太过严苛?”

      世子爷当即横眉瞪眼冲着卫统领嚷嚷:

      “我家夫人最是温婉。她是恨铁不成钢,一心为着我好。世人皆知,想当初我病的半死不活,幸得夫人下嫁,又百般照料,才把我从鬼门关上救回来了。

      我家是什么情况,统领别装不知道,小爷也不怕丢人。如今这位长宁侯夫人为了给他亲生儿子争那个爵位,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才清醒过来,府里又开始闹腾得不可开交。

      虽说夫人带着我到她的陪嫁庄子上暂避,依然治标不治本,夫人一心督促我出人头地,也是希望我自己考取功名,舍了世子名头换了家中和睦,我也不至于无所依靠,血脉亲人活着仇人似的。

      夫人这一番苦心,偏是因为自个太不争气,她如今回了娘家,也跟那三字经里什么‘断机予,还是什么剪裁布’的书里作派差不多,只是为了激励我。我可不能不识好歹。实在是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小爷只能另僻蹊跷。”

      这话,卫统领颇有感触,自家事自家知道,自家情形虽没糟到顾淮北那般地步,可也相差无几,家里事也就全靠夫人担待,若非如此,自己堂堂一营管事,哪能老让家里葡萄架倒了,不敢还手去。

      这桩故事若只有前面半段,必被世人诟病为世子夫人为河东狮再生,世子先天夫纲不振。

      有了后面那一通,世子夫人自是用心良苦的典范。世子爷虽然行事荒唐,又不那么扶得上墙,倒也无愧赤子心性——换了他人,本是为嫡长子,又早早受了册封,只要行事无差错,有太上皇作后盾,纵是长宁侯也没理由上书改换世子。人家为了家和,已想着另谋路子,算得骨气。

      人家两口子孝道为先,一退再退,一味只跟自个较劲。纵是行事荒唐点,也是长宁侯养子不教,失职的过错,怪不到世子身上。

      眼下情形分明是出嫁的沈家三姑娘回了娘家长住,世子爷也不回侯府,行事荒唐,世人指及此事,更多感叹世子夫妇已算是深明大义,孝义两全。与之相比,长宁侯夫妇已是刻薄寡情,为长不慈的典范。

      柳氏在病中,嫌言碎语大多冲着长宁侯爷,对此,长宁侯只能叹息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憋不了第二句话来。

      ……

      挟了雨水的雪花纵落到地上也凝不成冰,落在青石板路面上,不消片刻便已融化,与雨水混在一块不分彼此,纵是太监宫女随时打扫,石板路的坑洼处仍旧积起了薄薄几凹积水。

      此刻已过了早朝,朝臣们大多三五成群各自归衙办差。圣上也不得轻闲,依然回到御书房批阅的各方传上来的奏报,几叠由由秘书处整理归整好的奏章如今放在一旁。

      圣上正在翻阅的是京城守备薛统领不过六部之手,陈膝直造的折子。

      虽说薛统领能够开口,值守太临们已然手脚勤快的在薛统领身前安置好长条书案,摆上文房四宝,奉上来的砚台里,连墨汁都已磨好。

      薛统领书写的的奏章并未炫耀文才,遣词造句言简意干,朴实无华,颇合圣上胃口,对于大多数事情的表述与处理也算不偏不倚,除了挟在中间那一大段关于长宁侯世子的描述。

      圣上阅读完毕,又在心头玩味一番,方才开口:

      “顾淮北前些日子满京城寻能工巧匠打造长梯,收购木碳,硫磺等物,疑似图谋不轨?”

      薛末心中早有应对,执笔一挥而就:
      “梯子长度超过一般规格,或可用作攻城。木碳,硫磺是制作炸\药必需品,两相叠加,越发可疑。对方有世子封号,薛末只能能请旨,方才能把人抓捕归案,审个水落石出。”

      写了一大段话后,薛统领停笔片刻,方才继续:

      “正所谓外举不避仇,臣担任京城守备,自当警慎。”

      薛末这段时间办差利落甚合圣心,唯独对于顾世子这儿,孜孜不倦的寻找错处。

      前些日子,顾淮北在相府蹲守多日薛末视而不见,只字不提,顾世子把长宁侯府柳氏派来老仆绑了原车送回,他立马参据本人一本行事嚣张,彪悍跋扈,不敬尊长。

      这样的事发生太多次,顾世子在京城有一丝半点错处,圣上都能收到消息,一开始圣上也驳过几次,薛末一惯是认错态度良好,下次继续。

      深知两人恩怨,圣上薛末奏报上来的其它事情至少能信个八成,涉及长宁侯世子,给个三分信任,圣上自觉已算自个偏心的结果。眼下也不可能听信一面之词,

      旨意一下,三木之下,什么口供求不得。顾淮北落到薛末手里,会落得什么罪名都不稀奇。

      顾淮北入京以来种种行径在圣上看来全是胡闹,这样的人若被栽赃个谋反的罪名,只怕洛京城里无人肯信。

      对于这些的消息只能圣上还得多方考证,免得被薛末误导。全然不觉,圣上对薛末屡次犯错从轻轻罚甚至口头斥责的偏袒态度,已让他身边的那起子人精子面对薛末时越发客气。

      “朕记得前几日,沈相曾经抱怨,他把自家外墙又砌了六寸,若非担心僭越,真想再砌高一点,免得被贼人翻墙入室。”

      “臣只负责京城防备相关事宜,不知诸位大臣家长里短。”

      薛末笔下力道已重三分,墨浸纸背。

      “顾淮北采购火药原料一事,臣请旨追查原委。”

      “这事朕自会派人查证,眼下京城缇骑里江滨的亲信已被你清理的差不了多。可出了京城,那些遍布大燕的缇骑卫所,你有什么打算?”

      薛末停笔片刻,方才继续:

      “圣上明鉴,缇骑卫统领能只手遮天,插手边境小国王位交替,就是因为一家独大,无人制衡。

      如今暗卫虽已开始取代缇骑,亦不可重蹈覆辙。臣已掌着京城重地,外围的事务请圣上另择贤人,既委以重任,亦可互为监督。方是长久之计。”

      圣上暗自点头,原本自己以文臣与缇骑相互节制。这法子在帝都附近还好,到了边境,兵危战险,缇骑越发势大,才有了安南之祸。

      有此前因,薛末纵是不提,圣上寻思着分权制衡。薛末识趣,便也省事。

      说完正事,薛末笔锋一转:

      “对于圣上决定,臣不敢异议,唯劝圣上三思,顾淮北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征讨安南在即,他闹上这么一出,不过是想着必胜的战事混军功,不,或许还想着夺他人功劳,其心可诛。望圣上明查。”

      “他若要混军功,你必定中第一个就得上折子参他。”

      圣上又好气又好笑,全然不察,自己原先未必盘算过把顾淮北弄到征讨安南的军队里。

      “臣如今分管京城地界,出了京城地界臣鞭长莫及,除非圣上特旨,臣便能奉旨派人潜伏在他身边,必能抓到他夺人功劳的把柄。”

      薛末笔底字迹差参,流露出一抹悲愤。

      “此人无才无德,不配以军功封侯。”

      圣上心头略微一动,不置可否,挥手,端茶。

      “行了,此事朕会考虑。”

      薛末见状,行礼告退。

      后退转过御书房的屏风,薛统领方才坐在搁在此处的轮椅,已有小太监见怪不见上前帮忙推动。薛统领也点头示意,道声劳驾,手上悄然声息递过一个荷包。

      外面,圣上的贴身大太监杜公公满脸堆笑:“圣上宣召,沈相爷您请。”

      高靴朝服的沈相进御书房时,薛统领已示意小太监避让开道,自己纵是坐在轮椅上,已双手平举抱拳,礼数周全。

      倒是沈相目示斜视,路过薛统领身边是还重重冷哼一声,声音里不屑之至。

      薛末人没走出御书房,便听得里面沈相的哭诉:

      “圣上,求你为老臣作主,老臣一生就这么三个掌珠,却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三女婿,我家三女儿如今真没活路了。求圣上下旨,让他们和离。”

      又是顾淮北,圣上也很觉心累:

      “他最近不是颇有长进?”

      沈相满腔愤悲:

      ““我女儿那是想激他发奋学习。状元什么的不指望了,秀才,举人什么的,总可以试一试。如今他倒好,跑去投军?

      战场上刀箭无眼,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女儿至少得为他守上三年寡,长宁侯府那一干子不省心的,更可以光明正在把责任推到我女儿头上,骂她逼死丈夫,这么一口黑锅,我女儿可不背。”

      沈相脸色涨红,看起来气得不轻。

      “他想投军也行。让他签下放妻书,要不,休书也行,签下休书,其它的随他折腾。”

      圣上语塞,日不识丁多年,如今逼人成材,的确有些为难。可文臣之首的沈相哪能看得起武将,对于宁可富贵险中求,也不从书中取的三女婿,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加上薛末对世子虎视眈眈。只要顾淮北还有一两分可之处,能从安南正大光明取得战功活着回来,便是天然的三足鼎立,制衡之局。

      如今想这些为时过早,不妨碍圣上顺势布局。

      “爱卿别急,且看他造化。如今,世人皆知,长宁侯世子为了圆自家夫人的心愿方才投军,这和离也好,休书也罢,似乎真不合适。”

      沈相先前还有一半假气,听得这翻劝解整个人都忍不住气得发抖,自从顾淮北那番说法传来了,自家三女儿至少眼下算是跟他彻底捆绑一起。

      沈相这话,是嚷嚷在外面那位听的。

      这个混帐东西,前面答应的好好的,临到最后依然耍弄心计。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家老实女儿未必是姓顾的对手,他这个当爹的眼睛里可揉不得半点沙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葡萄架倒了:出自明《解愠编》,意指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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