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窗残阳》出墙小红杏

32、第32章

　　永安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只是默默地在庭院里走着，永安又突然来了一句，“明日楚楚也要被困在这高墙里面了。”明天就是裴楚楚封为和嘉公主的日子了，苏筠想到这里，心下也是一阵不忍。
　　“都是身不由己。”苏筠悠悠地感叹。
　　都是身不由己，永安听见这句话，莫名地想到了皇后说的那句“都是命”。各人有各人的命，所以公主也有公主的命。可是为什么公主就只能像董先生说的那样过一辈子，为什么不能追求民间的自由恋爱呢？
　　而且“民为贵【1】”不也是董先生自己讲的吗？大梁民间风俗就是主张自由恋爱，为什么到了皇家反而要跟百姓背道相驰呢？
　　“去找高煜带我们去吧！”永安想到此处，心里的那点不敢也消失了。
　　“什么？”苏筠被永安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
　　“就是我们俩不知道去广和楼听戏的规矩，但是高煜知道啊！”永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也没反对我们俩去啊！所以不如找他？”
　　苏筠一听觉得可行，“成啊！可是，”突然话锋一转，“你不是看不惯他吗？怎么，现在又要求他带你去了？”
　　永安“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谁说我求他了？你去找他带你去啊！我跟着你就是了。”
　　苏筠忍不住调侃她，“那我就不知道人家高世子愿不愿意带我们去了。”
　　“他敢！”永安脱口而出，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然后慢慢说，“总之，以后我不对他有偏见就是了，不过他也别来招惹我！”
　　苏筠捏了一把永安的脸颊，“好了，我回去就派人跟他说，你下个月十五出宫……可是程渊怎么办？你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去听戏了，那不见他了？”
　　永安一想，这好像确实是一个问题，“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知道啊！”苏筠双手一摊，“那你平时又出不去。”
　　“那不去听了。”永安在听戏和程渊中间果断选择了程渊。
　　“你！”苏筠没话说了。
　　永安看着苏筠，试探地说，“要不然你去问问高煜？他们不是表兄弟吗？”
　　“他？”苏筠摸着耳朵想了想，“行吧！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就问问呗！”

　　第二日，永安早上起床梳洗之后，在桌上吃着早点，她喝了一口香菇鸡肉粥，然后问白芷，“楚楚应该进宫了吧？”
　　白芷正在布菜，听见这话笑着说，“回殿下，裴小姐，不，和嘉公主这会儿已经在太和宫了，怕是听封也快结束了，准备去太庙了。”
　　“嗯。”永安继续吃着早点，又抬头说，“紫苏，昨日叫你送给楚楚的东西送了吗？”
　　紫苏连忙回答，“已经送了，殿下，昨日四公主殿下亲自让人送到和嘉公主房里去的。”
　　“知道了。”永安的兴致并不是很高。
　　紫苏又接着说，“四公主看见了还说殿下上次都没舍得把香云纱给她，现在出手倒是大方。”
　　永安停下了喝粥的动作，“瑾蕙还惦记着呢！？”
　　紫苏点点头，“四公主就是跟殿下您开个玩笑，听说四公主也送了好些东西去和嘉公主的房里。”
　　白芷这时忍不住插口道，“殿下，您连四公主都没舍得把香云纱给出去，现在和嘉公主这边，您却把统共四匹都给了，自己也不留点。”
　　永安看了一眼白芷，然后说，“应该的，你瞧瑾蕙不也送吗？我听说她连自己心爱的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都忍痛送过去了，不就是几匹布吗？楚楚去了乌孙也不好得这些了，更何况，”说到此时，永安抿了抿嘴唇，“她确实也算是帮我们挡了一劫，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都是我们欠她的。”
　　白芷心知永安说的是实话，便也不再言语了。
　　永安又问白芷，“我们什么时候去未央宫？”裴楚楚去过太庙后，要到未央宫听皇后训导，永安和永乐都要一同在场。
　　“殿下，不急，从太庙回来也快到午时了，皇后娘娘说让巳时三刻去。”白芷又给永安盛了一碗香菇鸡肉粥。
　　永安接过粥，点点头，“吃完饭就慢慢准备着吧！”
　　待吃完了早饭，永安沐浴完毕，白芷紫苏开始给永安梳妆打扮，永安见紫苏又拿出一条红裙，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怎么老是拿红色？”
　　“殿下，这是银红。”紫苏小声说。
　　“不也是红色吗？今日就是迎接楚楚，用不着穿这么艳吧？”永安本能地拒绝。
　　紫苏有些为难，“可是皇后娘娘说今日让您和四公主穿得鲜艳些，喜庆些，和嘉公主进宫是喜事。”
　　喜事？永安看着那条裙子觉得刺眼得很，忍不住说，“就算要喜庆些，就没其他颜色吗？紫色呢？”
　　紫苏从柜子里找出一条绛紫色的裙子，给永安看，“殿下，这颜色也不错，比较庄重大方。”
　　“就这个吧！”永安看了一眼，觉得还能接受。
　　说完永安便任由白芷给自己打扮，她现在有些疲惫，并不想去制止白芷给她打扮得满头珠翠。
　　“殿下，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白芷弄好之后，出声提醒永安。
　　永安没看镜中的自己，直接起身就走，“走吧！”因为她知道白芷和紫苏一定会让自己十分的得体，至少是在皇后的眼中。

　　永安在未央宫外正好碰见了前来的永乐，两人寒暄了一下，就一起进了未央宫。
　　“母后安好。”两人给皇后请安。
　　皇后今日心情看上去很好，笑着说，“起来吧，先坐吧。”等两人坐下后，又说，“一会儿楚楚就来了，然后她就住宫里面了，你们俩和她关系一直很好，母后就不啰嗦什么了，总之这几个月和睦相处，都是姐妹。”
　　“是，母后。”永乐乖巧地回答，永安也很是恭敬地答应了。
　　皇后很是满意，又对永乐说，“瑾蕙，以后楚楚住兰林殿，你多关心关心她，她若是缺什么，不好意思说，你就来告诉我。”
　　永乐微笑着答应了，“母后放心吧，瑾蕙会好好照顾楚楚的。”
　　“你也大了，也该学着照顾人了。”皇后对永乐的回答十分满意，又看向永安，“徽音，最近你怎么样？母后这几日忙着楚楚进宫的事情，都没怎么见到你。”
　　“母后不用担心，永安很好。”永安的回答挑不出错，但是话里的疏离也是显而易见的。
　　皇后也没想到永安的反应会是这样，以为她还在对那日双方的争吵有芥蒂，于是说，“徽音，这几日母后没怎么关心你，你不要怪母后。”
　　永安淡淡笑了一下，“怎么会呢？母后这么忙，我帮不上忙已经很愧疚了，不敢多劳动母后了，母后要注意多休息才是。”
　　“楚楚进宫之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徽音，瑾蕙，你们俩以后也多带着楚楚来未央宫走走，去其他母妃那里坐坐也是可以的，不要让楚楚觉得孤单。”皇后说。
　　“是，母后。”
　　此时，宫人进来说，“皇后娘娘，和嘉公主已经到未央宫外了。”
　　“知道了。”皇后点点头，又对两人说，“整理一下衣服吧。”
　　两人起身整理了一下，然后走到皇后身后站好，准备迎接裴楚楚的到来。
　　没过多久，身着一袭大红镂金百蝶拖地长裙的裴楚楚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跪下给皇后请安，然后开始听训导。之后裴楚楚和永安永乐互相行礼，就算结束了。
　　皇后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对裴楚楚说，“楚楚，今日怕是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现下肯定累了，晚上会有家宴，你就先回去吧。”又朝永乐嘱咐，“瑾蕙，你们一起回去吧！正好帮着楚楚熟悉熟悉兰林殿。”
　　裴楚楚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就是一直淡淡地接受着一切，“是，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永乐也说，“母后放心，瑾蕙会照顾好楚楚的。”
　　“好，去吧，路上当心些。”皇后点点头，看着二人离开了。
　　永安也想要离开未央宫了，于是也站了起来，对皇后说，“母后忙活了一个早上，怕是也累了，母后休息吧，那永安也告辞了。”
　　皇后却有话说，“不急，徽音，陪母后说说话。”
　　永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怕又惹母后生气。”
　　皇后走到永安身边，面色有些难堪地说，“那日你说我冷血……”
　　“我不是这个意思。”永安一听打断了皇后的话，她也并没有想让皇后伤心。
　　“听母后说，”皇后按住了永安的肩膀，永安只好听着皇后的话，只听她继续说，“如果我对楚楚去和亲这件事表示赞成，就代表我冷血无情的话，那就是了，因为比起让我的女儿远去，我宁愿是别人的女儿。”说到这里，皇后眼中含泪，深深地看着永安，“你懂吗？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其他人都可以舍弃。”
　　永安知道皇后说的是实话，她没法反驳，因为如果让她自己选，她也会舍弃别人，而不是自己。
　　永安对皇后笑了一下，“我知道母后，我也没有怪你，只是那天我心情不好，所以……希望母后不要怪我才是。”
　　“不会的，母后会永远保护你的。”皇后认真地说，“母后只有你一个女儿了。”
　　“谢谢母后。”永安看着皇后，她们俩现在把话说清楚了，因为恢复到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母女关系了，可是没有。永安的心里一直有个念头，自己的母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母后，”永安突然开口，“若是姐姐还在……”皇后听到“姐姐”二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永安心头一颤，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母后是会选姐姐还是我？都是母后的女儿，母后选谁？”永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但是她说出来后，只觉背上轻了许多。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永安在流泪，旁边的秋娘想过来，但是被皇后阻止了。皇后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沙哑着声音说，“母后现在只有你一个女儿了，你姐姐没缘分。”
　　永安微微一笑，小声说，“谢谢母后选我。”然后帮皇后轻轻拭去了眼泪，行了个礼，“母后休息吧！永安告辞了。”
　　转身离开时又嘱咐了秋娘，“好好照顾母后。”便离开了未央宫。
　　秋娘赶紧扶着皇后，看见永安的身影消失了，悄悄对皇后说，“娘娘，殿下她……”
　　皇后喝了点茶平复了一下心情，挥手叫其他人都下去了，才说，“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秋娘也一时答不上来，试探着说，“没准儿是殿下自己胡思乱想，您说您在自己女儿和别人女儿之间选殿下，那殿下或许就想到大公主了，随口一问也是正常的。”
　　“是吗？”皇后的神色很是不好，“她上一次问她姐姐的事情是什么时候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慢慢长大了，她就再也没有问过了，刚才突然提起，真的只是偶然？”
　　秋娘只能劝慰道，“您回答了殿下之后，殿下不是也没说什么吗？还笑了一下，奴婢想真的应该就是碰巧吧！”
　　“或许吧！”皇后闭上了眼睛，“徽音长大了，我看不透她了。”

　　永安出了未央宫，看见御花园的尽头消失了一抹红色，永安知道那是裴楚楚的衣服，她想了想，“白芷，紫苏，咱们去兰林殿蹭饭吧！”然后朝着那抹红色的方向走去。
　　永乐和裴楚楚说着话刚回兰林殿，宫人就通报永安也到了。
　　“徽音？”永乐有点诧异，和裴楚楚对视了一眼。
　　永安已经自己走进来了，向二人打了个招呼，“不请自来，不会不欢迎吧？”
　　永乐轻笑了一下，“你早说你过来啊，咱们一起回来就是了。”
　　“是呀，永安，先坐下吧。”裴楚楚也说。
　　“跟母后说了点事情。”永安的脸色和往常一样，“楚楚，你吃点东西吧！我想你应该饿很久了吧？”
　　裴楚楚微微点了点头，“是有点，刚才永乐已经叫人去准备了。”
　　永安笑着说，“没想到瑾蕙你照顾起人来还很熟练嘛！”
　　“那是！”永乐说，“楚楚喜欢这里就好。”
　　说着，宫人开始摆饭了，永乐叫上二人就往饭厅去。
　　“你们都下去吧！”永乐让宫人们离开了，又对楚楚说，“楚楚，我都给你准备的你爱吃的！多吃点！”
　　“谢谢。”裴楚楚依然很是腼腆。
　　永安看着永乐和裴楚楚吃东西，自己却没有动筷，永乐不禁问，“徽音，你不吃？”
　　永安摇摇头，“我吃了点东西才去未央宫的，现在不饿，你们吃吧！”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了裴楚楚手腕上的手串，有点好奇，问道，“楚楚，能看看你手上的手串吗？”

　　备注：
　　【1】出自孟子的《尽心章句下》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