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鸣冤（一） ...
-
“王爷，现在那慕亦南可算是耀武扬威，好不威风呀，难道我们就这么任由他造次？”
宋启坐在上首，品茶的动作一怔，一双狐狸眸尽露寒意。
砰地一声，原本在其手中的白玉茶盏摔了个粉碎。
“他算个什么东西！”宋启指间扫过被茶水浸湿的衣摆，阴狠道。
下手的几个人互看了一眼了然于心的附和着。
跟随齐王数年，怎会不知他的秉性和气度。
“王爷说的是，不过今日他在殿上尽出风头，甚至让那无知小儿罢了李大人的官职，现在该如何是好？”说话的正是李晨的同窗好友，想起今日之事，还是想替好友寻条“后路”。
“一个无用的蠢才罢了！”宋启走到堂侧摆放着的一株萼绿君前，手指轻轻抚上洁白的花瓣，嘴角扬起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指尖微动，原本安然立于枝头的洁白被他玩弄在股掌间。
似是腻了，厌恶的将它丢在地上冰冷道：“一个棋子罢了，丢了便丢了。”
宋启一言让刚才说话之人愕然，默默将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何时出头，何时自保的道理还是懂的。
那日过后，知南又回到了以前赏花溜鸟的生活。
朝上有慕亦南撑着，朝下奏折又有慕亦南批着，就连教授真儿的活儿都有慕亦南兜着。
这样的生活实在惬意到有些不真实。
自从垂帘听政后，即便有李斯奇，她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此这般悠闲还是从未有过的。
接过小玉切好的苹果，整个人躺在摇椅上享受着树下的阴凉。
果然还是年轻的好呀，就是比李丞相有干劲儿。
吃了大半个苹果，知南有些想念平日里总喜欢缠着她玩这儿玩那儿的宋玉真了。
“皇上今个儿可传话说何时来了？”
“未曾听言。”小玉拿着团扇替知南扇着风。
没一会儿便听到一阵喧嚣，知南不满的摆了摆手示意小玉去看看。
等小玉回来的时候却是满目焦急，“小石子让人过来传话，皇上刚才被丞相罚了。”
“罚了？”知南瞬间睁开眼睛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如何罚的？”
“丞相将守在御书房里的小石子赶了出去，才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里头传来几声皇上的哀嚎，小石子刚想冲进去却又被皇上出言拦下了。”
知南猛然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快步走去，却在临门之时停了下来又往回走。
“太后，您这……”小玉跟随其后满是不解。
知南重新回到摇椅上坐好，微微合上双眸缓缓道：“慕亦南现在是真儿的老师，既然他罚了真儿，自然有他的理由。我现在跑过去一顿询问反而会误了真儿的课业。”
小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默默的看着明明脸上也写着担心二字的太后娘娘，倒是胆大的半捂着面笑出了声。
“笑什么？”
“笑您现在愈发像位爱子心切的母亲了。”
知南微愣片刻随即佯装恼怒的拿起一侧的团扇朝着她打了一下，“属你嘴贫！”
不过嘴角扬起的弧度却透着无尽的温柔。
就连她自己也不曾想过，刚行及笄礼后没多久便顶着太后的称谓喜当娘，短短一年间已经习惯了有个六岁小儿黏在膝下唤她母后了。
“都说女子要在鬼门关前行过一遭才能成为一名母亲，我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临近午膳时分，宋玉真才缓缓出现在承恩殿。
“儿臣来迟了，望母后恕罪。”
知南半眯着眸子轻轻点了点头，“过来坐吧。”
全程用膳除了偶尔的交谈外，难得的寂静。
小玉看了看坐得笔挺不苟言笑的皇上，又看了看举手投足都透着典雅的太后，心中画满了问好。
这还是她认识的母子俩吗？
一顿饭毕，知南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眸光淡淡的看了一眼一直被宋玉真藏在桌下的手轻声道：“真儿今日学的如何？”
“尚可。”
“那可否被丞相称赞？”
知南此言一出宋玉真低垂着脑袋像只受了惊的鸵鸟，恨不得把脑袋埋在土里。
“否……”答话的声音更小了些。
知南放下帕子故作疑惑的看着他的左手，“真儿今日何故一直将左手置于桌案下？”
宋玉真没有说话，耳根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彻底。
知南也不急着追问下去，反而静静的接过小玉递来的茶泯了一口。
宋玉真有些沉不住气，终究还是羞红着脸将自己的左手拿到桌面上。
稚嫩如卵白般的手多了几道红肿的长痕，顺着指节一直延伸到掌根。
整个左掌比右掌肿了小半个。
知南眼眸微禁，心疼不已的赶紧让小玉将早已备好的药膏取了出来。
“怎么伤成这样？”
一边小心翼翼的替宋玉真上药，一边在心里把慕亦南骂了好几遍。
“小石子，传慕亦南入宫！”
“母后，别……”宋玉真圆润的眼眶中已经聚满了泪水，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疼的。
知南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他。
“是儿臣犯了错，丞相此举并无不妥。”宋玉真吸了吸鼻子，小声的呜咽着。
颤抖的声线让知南心里直抽抽，又忍不住的骂了几遍慕亦南。
虽说默认让他管教真儿，却也没同意如此委屈她儿呀！
在宋玉真一边强忍哭泣一边诉说下，知南总算明白御书房里发生了何事。
慕亦南昨日下课前布置了一项功课，今日一番询问过后才知宋玉真并未完成，随后就有了小石子匆忙传话的场景。
“以后还敢吗？”知南戳了戳依旧硬/着的长痕问道。
“不敢了。”宋玉真委屈……
又过了几日，小石子又匆匆派人来报，慕丞相拉着皇上去了校场。
知南一愣，“校场？”
东宇国皇城中，自开国皇帝在位时便设了校场，专门训练宫中禁卫军。
也不知从哪任皇帝开始，校场渐渐从禁卫军训练场演变成皇子们习武的场所。
知南想起上次整整一日才彻底消下去的长痕，心有余悸的选择领着小玉去看看。
到了门口却又不敢进去，几番纠结后还是爬上了校场南面的一座假山。
“太后您慢点！”小玉跟在她身后，神经都是紧绷的。
原本说好就在半山腰看看的，最后也不知怎的越爬越高。
知南不含糊的扶着一侧的凸处，踮着脚尖对着校场的方向张望。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蓦然黑脸，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往下走。
“是看到皇上了吗？”小玉还没来得及看便又跟着知南匆匆往下走。
知南抿着唇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从校场门口路过时，毅然驻足看了过去，停顿片刻后回了宫。
小玉起初还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可到了傍晚时分宋玉真来到承恩殿时一切便了然于心。
已是三伏暑天，午后又是炕气最为浓烈的时候。
慕亦南让宋玉真在一株杨柳树下扎马步，一扎便是一炷香。
看着整整黑了一圈的皇上，小玉都忍不住的开始喃喃骂了起来。
一个下午的操练，宋玉真此刻连走路都难以稳住，小腿紧绷的厉害。
“真儿累吗？”知南澄澈的眼眸闪烁着心疼，替他擦去鬓角渗出的汗水轻声问道。
“不累。”宋玉真双眸微弯露着纯真的满足摇了摇头，“丞相说如果连身体都不强健，如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宋玉真颇为艰辛的挪到椅子上坐好，坚定的眨了眨眼继续道：“儿臣说过要护母后一世安康，所以一点也不累！”
知南替他擦汗的手顿在半空中，眼眶蓦然红了，一旁守着的小玉也偏过头悄悄地抹着泪。
翌日慕亦南一如既往的在知南的懿旨传召下入了承恩殿，甚至不用她多说就十分自觉的坐在奏折堆积的作案前执笔披阅。
知南手握一册书倚着矮桌，却在翻页时一个抬眸便被慕亦南吸引了目光。
不知阅到了什么，即便隔着冰冷的面具也能感受到他满眼的不悦。
想起这几日真儿受到的苦，知南秀眉微蹙倒是没了兴致看书。
“哀家不曾想到原来丞相竟也会武。”
慕亦南眸光微怔，却在顷刻间恢复如常，头也不抬的低沉道：“略懂。”
“丞相怕是谦虚了，不知师承何人呀？”
在东宇除了皇族贵胄受人敬畏外，便是习武之人。
若是能师承武学大家，便是祖上荣光。
阅的最后一笔染上浓墨，慕亦南蓦然回神搁下笔，凛冽的双眸略带些许失落。
“师承长兄。”
长兄呀……知南点了点头。
“丞相如此这般，汝兄岂非池中物？不知汝兄现在何处？可愿入朝辅佐皇上？”
慕亦南绛紫朝服下的倏而一紧，眸底微红话音更加冰冷道：“家兄已逝多年。”
知南一愣，顿时被歉意包围，“是哀家唐突了。”
“太后多虑了。”慕亦南缓缓起身做了一揖，“奏折已批完，微臣告退。”
明明是三伏暑天，整个承恩殿却在顷刻间寒若冰窖，知南岂敢留他。
回府的慕亦南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场，骄阳灼热了发顶，空气中弥漫的都是令人绝望的热气，他却不以为然。
墨色般深邃的眼眸静静的看着校场上傲然独立的柳树，神情恍惚的毅屹然不动。
微风拂过杨柳，树影斑驳的印在了树下的两位少年郎身上。
“三弟来！双腿弓起，挺直腰身，双手握拳抵在腰腹。”
“大哥，我真的不行的。”
“男儿志在保家卫国，身为皇家子弟更该如此。我看你就是平日里不爱动，身子骨才会如此赢弱，从今日起每日随我练武强身健体。”
“大哥，我……”
“再多说一个字就加一炷香。”
往事历历在目，慕亦南双眸微合，一滴晶莹悄然顺着精致的脸颊悄然滑落，被宽袖遮掩的手握的极紧，骨节处伴随着咯咯的声响已然泛白。
“当年你教予我的，我必倾囊教予真儿。”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鸣冤（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