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了大魔王》般柴

15、移花接木

　　母亲苦笑无奈，这么多年了，她跟从前的朋友疏于往来，再见面不知从何说起。

　　苏父崛起之前，家族已经没落了一百年，只剩下一座破败的庄园，安妮的家族就更加不堪，不但亲人零散，连祖产都已经抵押典卖，跟年迈的祖母蜗居在一座乡舍里，穷得只剩下一个姓氏。

　　安妮长到十四岁的时候，祖母也去世了，临终前把她托付给苏蛰的爷爷。

　　少女安妮跟苏父有一纸婚约，但在苏父崛起之后，两人之间的差距仿佛云泥，一个是前途无量的贵族才俊，一个是寄人篱下的落魄孤女，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这份婚约无法履行，她注定要被轰出兰芋庄园，潦倒度日。

　　苏父没有像别人预料的那样背弃婚约，在安妮十七岁生日那天，正式跟她求婚了，两人在圣殿结为夫妻。

　　十年伉俪情深，风雨同舟，安妮对丈夫的感情极深，在丈夫失踪以后，她婉拒了好几位登门求爱的仰慕者，蜗居城外，一心一意养育两个年幼的儿子。

　　她以为至少要等到苏蛰从魔塔学院毕业，日子才能好转，谁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大儿子爆发式成长，已经有能力置办马车了。

　　一家人围着炭炉烤火，商议接下来购买木材的事。

　　因为山里闹尸傀，猎人和砍柴人都不敢再去，野味大家可以不吃，木柴必须要买，价格唿唿暴涨，只要有人挑一担柴过来，马上就会被人抢走。

　　马卡建议暂缓购买木材：“等开春以后，尸傀被驱魔人清剿干净，咱们自己去山里砍伐，用马车拉回来，不用花太多钱去买。”

　　苏蛰同意了，关注点还是落在“马车”上。

　　养马配车的人家，马可以只养一匹，车厢却至少要配两个，一个精雕细镂的客厢，一个粗犷结实的货厢，随时替换使用。

　　为了尽快办成这些琐事，马卡频频出入车马牙行，寻觅适合自家使用的马和马车。

　　苏蛰这边，预定的新礼服还没完工，依旧穿着康德大夫送给他的那一套衣服，在菜市口蹭了一辆顺风车，前往城中的圣殿。

　　同乘的客商知道他要去抄写《福音书》，满眼惊羡，一直把他送到了圣殿大门外。

　　天气很好，有明亮的太阳，没有风，干冷干冷的，来圣殿祷告的信徒比平日里要多一些，曾经鞭打过苏蛰的骄矜青年金瀚也来了，身边簇拥着一群跟他差不多穿戴的小伙伴，怒马鲜衣，佩饰炫丽，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蛰，目光玩味。

　　苏蛰心中不悦，脸上一如寻常。

　　他跟母亲搬出城以后，再也没来过圣殿祷告，菜市区有专门的小教堂，没必要来这里看人冷暖。

　　他绕开金瀚一行人，走向守门大叔，刚要把兜里的银铃铛递过去，金瀚追了上来，大声diss他：

　　“苏蛰！越来越傲慢了！见到我们这些从前的朋友，也不过来打个招呼？就算你进了魔塔学院，大家还是会再见面，东凫城就那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难道你想一辈子当缩头鸵鸟……”

　　苏蛰头也不回，冷然反诘他：

　　“抱歉，我没有朝我挥鞭子的朋友，也不是什么鸵鸟，倒是你，跟我很熟吗？身为贵族，要谙熟礼仪，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讪，尤其是别人很讨厌你的时候。”

　　金瀚被噎得脸色铁青，看见苏蛰拿出银铃铛的时候，脸色又从青涨红，不敢置信地瞪着苏蛰：

　　“你怎么会有主教的信物？你……”

　　“我来抄写圣书，你挡着我的路了，麻烦让一让，主教大人还在等着我。”

　　他拨开金瀚，跟着恭敬的守门人进入圣殿。

　　阔别七年，这座殿堂的华丽一如从前，鎏金镶贝，金碧辉煌，信徒捐献的金杯、银烛台、珊瑚树随处可见。

　　路过一排琉璃灯罩的时候，苏蛰放慢了脚步，这些灯罩是父亲带着他过来捐赠的，莲花形状，金丝缠绕，小巧别致，从大到小一共七个，是父亲跟东方来的海商交易到的，叫做“七宝琉璃灯”，整个东凫城都找不出第二套来。

　　苏蛰一只只看过去，思念父亲的音容，心情起伏不定，强忍着悲痛保持镇定，跟在守门人身后继续前行，进入一间穹顶贵宾室。

　　一看就是为了抄写圣书专门布置的，正中间是一副巨大的父神画像，下方面对面摆放两张硕大的书案，笔墨纸齐全。

　　苏蛰挑了左手边的位置坐下，一位面容素丽的修女走过来，递给他一摞上好的羊皮纸，三支簇新的鹅毛笔，两支鹅骨符笔，一罐掺了火砂的魔兽血，两罐普通的红黑墨水，还柔声告诉他：

　　“苏蛰爵士，主教大人吩咐过了，这些东西您可以随意使用，不限数量，有其他的需要的话，我就在门外等候。”

　　苏蛰赞美主教大人的慷慨，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魔兽血还有鹅骨符笔。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绘制驱魔符的时候，才会使用到这两样东西，他只是来抄写圣书而已，墨水足矣，为什么多给了他这两样东西，看品相还是顶尖的那种？

　　修女无法解答他的疑问，摇头离开。

　　苏蛰忍住纳闷，拿起她送来的羊皮纸，大32开，裁剪整齐，质地细腻，纹理之间隐约还有香气，一望而知是专门为抄写圣书定制的。

　　这么大一张羊皮纸，刚好能抄录一页圣书，中间还空出一个鸡蛋大的鹅卵形画框，绘制了父神的半身画像，眉目慈祥，栩栩如生，

　　祈福大典结束以后，这种羊皮纸卷都会馈赠给最虔诚的信徒，可以佩戴在身上，也可以供奉在家中，是莫大的荣耀。

　　但对苏蛰来说，抄写圣书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最难的是全神贯注。

　　稍微一走神，写错了一个字符，整篇前功尽弃，既不能涂抹，也不能删改，容错率为零，必须一气呵成，毫无错漏才能通过验收。

　　像金瀚那种浮躁贵公子，毫无耐性，来了就是浪费羊皮纸。

　　苏蛰颇为自得，拿起一支鹅骨笔，展开一张羊皮纸，压上镇纸，开始抄撰。

　　全程没有出现错漏，字体却稍微大了一点，最后几行字不得不压缩尺寸，看起来不太规整，白费了半天功夫。

　　苏蛰正懊丧，耳边传来轻笑声：

　　“这没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多抄几张就能掌握诀窍了。”

　　居然是端木麟。

　　苏蛰气恼：“你怎么进来了？”

　　“跟你一样，来抄写圣书，胡塔主教只邀请了咱们两个年轻人，其它那些老狐狸都在另外一个房间。”

　　苏蛰回过味来，难怪这么大一间贵宾室，只有两张对摆着的书案。

　　他想不透这是“耋老”对“才俊”的爱护，还是孤立，只能自我开解，把受邀来抄写圣书这件事，当成一门纯粹的生意，胡塔主教出钱、出人脉，他出力气。

　　圣书抄完，一拍两散。

　　端木麟是三叶草家族的继承人，又刚在募捐会上狠狠出了一回风头，是灾民眼中的大救星，祈福大典邀请他来抄写圣书，合情合理。

　　苏蛰心里不以为然，懒得搭理这个昔年的恶友，重新换了一张羊皮纸，专心抄写《福音书》。

　　他书写的字母削筋韧骨，飘逸挺拔，宛若钢琴乐符一般赏心悦目，年幼时专门请名师指点过，技压贵族学校里绝大多数的小伙伴，也因此得罪了金瀚。

　　在他的记忆中，端木麟的书写也很出众，跟自己比起来只是风格不同，一样的出类拔萃。

　　苏蛰终于抄好一张“福音”，每一处笔划都美轮美奂，合乎规矩，他珍而重之地摆放在旁边的圣盘上，等候修女过来验收。

　　伸懒腰的空隙，苏蛰的眼角瞥了端木麟一眼，发现他使用的羊皮纸比自己的小了一圈，中间也没有父神的半身画像。

　　苏蛰使用的是大32开羊皮纸，端木麟使用的是小32开羊皮纸，一大一小之间，刚好腾出一个半身画像的空间。

　　再看端木麟书案上的摆设，也比苏蛰这边精简，没有魔兽血，没有鹅骨符笔和火砂。

　　端木麟察觉到他的疑惑，微笑解释：

　　“所有来抄写圣书的幸运者里，只有三个人使用这种大32开的羊皮纸，你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

　　“卍字符啊，胡塔主教没跟你提起过吗？卍字图案是父神胸前的吉祥符。”

　　苏蛰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卍字符虽然神似吉祥符，也只是神似而已，绝对是两种不沾边的东西，却被胡塔主教移花接木了。

　　苏蛰盯着羊皮纸中间的父神画像，再看看自己书案上的魔兽血，无奈苦笑：

　　“主教大人……希望我在父神吉祥纹的位置，补上卍字符？”

　　“当然。”

　　这样抄写出来的圣书，福音文字只是点缀，本质就是一张卍字符，赐给信徒随身携带，可以克制邪祟和尸傀。

　　卍字符的图案跟父神胸前的吉祥纹无比相似，大家会怎么神乎其神，苏蛰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

　　这种图案的来历，苏蛰当着街区主管的面，亲口告诉过胡塔主教，说是梦中神秘人传授。

　　神秘人是谁？必须是谁？

　　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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